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神君他又想渣本座[重生]【完结】>第161章 心疼 “我爱你”

  冷月高悬于扎格拉玛沙漠的夜空, 接连三日的暴雨洗去了沙漠上所有厮杀过的痕迹。

  而黄沙上断裂的豁口,和堆叠横陈的尸体,无不显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生死拼杀。纵横交错的铁蹄印混杂着脚印, 向着西北远去, 无数身着重甲的士兵匍匐在血和泥污里,断了呼吸。

  暴雨已经停了, 极北的寒风哀嚎着贯彻了这里, 目之所及, 一片苍茫。

  萧忆笙沿着堆满尸体的道路检查, 偶尔还能听见未死人的低低呻.吟, 让人毛骨悚然。

  蜜善儿已死,她的头颅被冥灵鸟叼食去,只剩下了个身子埋在深坑里,扭曲的像是被折断的秸秆。流沧军失去了主心骨,就如同盘散沙,很快被打得溃散后撤, 一路逃窜向西北。

  沙漠上尸骸塞流, 重叠的尸体被垒在了一处, 铁骑疾驰而去, 像沉闷的雷鸣。

  萧忆笙被折断了右臂, 他断然挥袖冷喝一声,身后登时哗啦啦一片调弓上弦的声音。

  那一排排密集的劲弩如同狂风般呼啸, 去势未歇,在空中织成了张密不透风的箭网,那个刹那, 噗噗地闷响起此彼伏在寂静的夜里, 在身体上发出肉质的钝音。

  尸体堆中很快有零落的惨呼声传出, 逃窜的流沧士兵们背部箭杆密集,从马上摔下来变成了蜷曲着的刺猬。

  “去检查还有没有活人,如果还有生还的流沧人一律就地斩杀。”萧忆笙不欲废话。

  “是。”

  军士们训练有素,闻言立刻分散成两路,沿着堆叠成山的尸体检查,他们推进的并不快,因为每走一步,都要确认周围的尸体中是否还有存活的人。

  萧忆笙吩咐完后,缓步来到了萧衍身边。

  他的右臂被折断,腰腹还有几处刀伤,早就痛得浑身麻木,喘息间全是浓重的腥膻。血水沿着后颈淌下,浸透了衣衫,幸得他穿得是深色袍子,才没叫人看出来受了重伤。

  萧衍静立在月色下。

  凛冽的寒风吹拂着他的发。萧忆笙见他在夜色里,始终遥望着南方,那张苍白的脸上,似乎只余下了风卷残云后的宁谧——没有悲伤,没有无望,冰冷的如同往昔。

  “师尊。”萧忆笙也顺着萧衍的视线看过去。

  清冷苍白的月色下,只有望不见尽头的砂砾。

  “怎么了?”萧衍说。

  “我们何时返程?”萧忆笙轻声问。他本想问问旁的话,但现在也知晓人皆有不可言说的事,他不想再在此时提及伤疤。

  萧衍沉默许久,垂下眼。

  脚下是被轰炸过的焦土,黄里泛着黑,砂砾被烧过,里面透着血的色泽,留下了那场厮杀最后的痕迹。

  “我去看看晏顷迟,等他好些再上路。”萧衍说道。

  晏顷迟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那场灾祸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但对他的伤害也是前所未有的,灵府再度的崩坏,已经让他连剑都化不出来。

  好在身体里隐藏着萧衍渡的灵息,它们时时刻刻都随着晏顷迟的呼吸游走,不舍昼夜的修复着他的灵府,在晏顷迟的身体里铸成了铜墙铁壁,不让任何邪祟有伤害他的机会。

  他会在夜色里重新凝聚成形,鬼棘藤一面忌惮晏顷迟的可怖,一面又惶恐他死后无人解咒,便用自己的藤蔓在沙漠上建筑起固若金汤的墙壁,隔绝了无孔不入的风,甚至还给他铺了柔软的垫子,让他安心歇息。

  萧衍走近时,藤蔓窸窸窣窣的朝两边退开,让出一条仅能容纳一人进来的缝隙。

  “你在外面等着我。”萧衍吩咐道。

  “我知道了。”萧忆笙应声。

  待萧衍走进去后,鬼棘藤便合上了这条道,不再让任何人靠近。

  黑暗里,依稀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萧衍缓步走到毯边时,晏顷迟还枕着他的袍子在歇息,他怔怔地看着沉睡之人的脸庞,听着外面的紧凑的风声。

  方才坐下,便有只手从后面绕到了他的腰间,感受到贴近的热意和体温,萧衍轻声问:“怎么醒了?”

  “听见你来了。”晏顷迟的声音又低又哑,像粗粝的砂石,磨过耳畔。

  “冷吗?”萧衍挨近他,低声询问。

  “不冷。”晏顷迟说。

  再往下,两个人又没了话说。晏顷迟似乎能感知到他难过,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靠近些。”

  萧衍坐在软垫上,俯下身,离他近了,晏顷迟伸手抱住他,在黑暗里把他轻轻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让他躺在自己的臂膀上,另一只手则从他腰侧绕过去,紧紧环住他。

  “冷吗?”晏顷迟侧躺在他身后,咫尺的距离,能嗅到他发间的味道。

  萧衍睡在晏顷迟的影子里,闻言愣了半晌,才有些迟钝地点头。

  等到回神时,他陡然发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被沙漠上的冷风吹得麻木,而此刻晏顷迟的体温贴着他,灼烫的好似能融化那刺骨的冷意,让他僵硬的躯壳变得稍稍柔软。

  “你挨紧我,就不冷了。”晏顷迟呼出的热息贴覆在他的后颈。

  萧衍依言,又往后缩了缩,他蜷缩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回握住了晏顷迟的手,和他依偎着取暖。

  “我们该回坞城了。”萧衍乌压压的眼睫下,眸光漆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如果你想我死,就直接杀了我,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心疼了?”晏顷迟和他在黑暗里十指交扣,轻声笑了。

  萧衍不答话,呼出的热息在脸边缭绕成雾气,他躺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像是横陈在月色下的尸首,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变作了模糊的水雾。

  “心疼了就不要再走了。”晏顷迟抱紧他,“你总是说丢下我就丢下我,师叔心里受不住的。”

  “我没有丢下你,”萧衍闷声替自己辩解道,“是你不要我。”

  “什么?”晏顷迟没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我再见你的时候就想过,你一定不是真的晏顷迟。”萧衍闷声说。

  “为什么?”

  “因为一百三十八年,你从未找过我。”萧衍的声音很轻很轻,渗着丝微哑,“如果是真的师叔,怎么会不来找我呢。”

  他话音落,晏顷迟眸光沉滞,似是忘了措辞。仿佛有不可承受的重量压下来,让所有的未宣之于口的话都堵在了喉间,变作毫无意义的妄谈。

  他忽然翻身抱住萧衍,将人全部拥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不会不要你的。”晏顷迟贴近他,哑声说,“你活着,我便活着。无论碧落黄泉,我都陪着你。”

  萧衍躺在他的怀里,伸手触到了他的背脊,感知着他呼吸力度,像回到了小时候,每每入睡时,晏顷迟灼热的温度始终在他左右。

  他蜷缩在晏顷迟的怀里,被这灼烫拱卫的终是觉得自己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我还活着。他想,我还活着。

  晏顷迟垂着首,和他在黑暗里对视良久,萧衍的手抓在他腰侧,用力到指尖发颤。

  心脏沉重的跳动着,无数的声音在他心里挣扎、呼啸、怒吼,切实突兀的压在心上,寒意凝滞,快要压断他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

  他望着晏顷迟,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几次启唇,字音都抵在了舌尖。

  “阿衍。”晏顷迟轻唤他,“我在这儿,师叔在这儿。”

  他和萧衍额头相抵,一遍又一遍地轻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小时候那样哄着他,不厌其烦。

  半晌,他终是听见了萧衍细微又颤抖的喘息。

  “不要丢下我。”萧衍在紧贴的相拥里,涩声说,“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

  他在晏顷迟的怀里,抖得像是浮萍的叶,那固若金汤的坚强好似只是虚幻的伪装,一触即破。他不再无坚不摧,他将自己的伤口和脆弱赤.裸.裸的剖开给晏顷迟看。

  晏顷迟摸到了他眼角的湿润。

  “牢里太黑了,我好害怕……”萧衍呓语,无助地念着,“求你救救我,师叔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耳边轰鸣着的是那场大雨,让他分不清是四百年前的深秋,还是几日前的诀别。

  他看似得到了一切,到头来仍是一无所依。

  噩梦席卷了天地,来带一片晦暗。痛声压抑在齿间,萧衍笨拙地卸下了全部的伪装,那般重压之下,风雨模糊了过去和未来,让他再也分不清今夕何夕。

  “都过去了。”晏顷迟抱着他,为他擦拭眼泪,“不要哭,不哭了好不好?都是师叔不好,不该将你丢下来让你自己面对的,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萧衍不说话,只是费力呼吸着,每一口都是浑浊的,像是把寒夜里的冷意都吸入了肺腑,胸口闷痛。

  “我有想过找你,可是我离不开此处,我的功法也始终没有恢复,身子是个累赘,”眼泪沾湿了衣襟,晏顷迟任由他宣泄着自己的痛楚,“对不起,阿衍对不起。”

  萧衍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清晰的感知着他的心跳,沉重缓慢。

  “我爱你。”晏顷迟和他脸挨着脸,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萧衍的味道。

  他们相依相偎在这天地寂寥里,让无声的黑暗淹没。

  晏顷迟身上的气味,和他压抑的呼吸声,始终包裹着萧衍,让萧衍不由自主的沉酣耽溺,如同坠入了一场梦。

  梦里有漫天漫地的雪,晏顷迟踩过枯枝轻响,来到他面前。

  “我爱你。”萧衍似是在重复他的话,又似是在回应他的爱意。

  晏顷迟低头吻去他的泪。

  萧衍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微仰颈,亲到他的唇上。

  晏顷迟意外的静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搂紧他,和他无声无息的亲吻。萧衍的身上很凉,背脊寒得似块浮冰,晏顷迟亲上去时,能感知到那细微的颤抖。

  他们配合的绝妙,晏顷迟将耳贴在萧衍的唇边,听着他近在咫尺的低喃,为他驱散寒夜的漫长。

  萧衍被抱起来颠着,窒息感如潮般泛滥,他在这几乎看不见底的冰冷和绝望里,埋藏了自己的沮丧。

  晏顷迟撑着他,不让他就此堕入黑暗。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藤蔓上不断有水珠滴落,啪嗒一下,啪嗒又一下。萧衍在微促的喘息里双眼无法聚焦,月色透过藤蔓的缝隙渗进来,在眼前交叠成一轮轮光圈,他双腿收紧,这升沉有力的劲道抵得住他全部的重量,让呢喃都变得颤抖断续。

  胸腔中那种淹没一切的疯狂,挣扎着不肯退却。

  黑暗里,一根丝线从萧衍的指尖延出,如阴冷的蛇,缓缓勒入晏顷迟的咽喉。

  血从丝线里沁出,如红色的珊瑚珠子滚落,手上力道加大的瞬间,晏顷迟感觉那些透明的灵线几乎要勒断他的咽喉。

  真切的痛感伴随着窒息霎时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太紧了。

  晏顷迟在这致命的狂浪里抓紧了那些线。

  他们鼻息交错,漫天若有似无的丝线裹覆着身体,牵引起每一次侵袭,灵线敏锐,连那些细不可见的微小都被倏忽放大,变作了厮缠。萧衍舔去对方脖颈上渗出的血,漆黑的眼睛里陡然浮现出莫名的兴奋和愉悦,随后陡然发力——纤细的灵线在他指尖瞬间绷紧。

  血从肌肤里沁出,沿着丝线一滴滴流下,晏顷迟唇边有黯淡的笑意,他们连神识都要完美的契合。

  夜色深深,冷风呼啸着从沙漠上吹来,催着赶着,卷起尘埃,在月色下飞旋。

  萧衍半阖着眼,背上濡湿,双手半搭在晏顷迟的肩背,勾住,埋首尤自喘息。

  那强而有力的臂膀能撑得起他全部的重量,桎梏住他的灵魂,让他不会再坠落下去。

  漫天灵线纷纷坠地,散落在四处,萧衍翻身侧躺,晏顷迟蹭着他的鬓发,在紧凑的呼吸里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哑声说:“我爱你。”

  爱。

  萧衍靠着这个字,重新凝聚起了活着的意义。他用面颊蹭着晏顷迟的胸膛,闻着他的气味,沉在不可收拾的意.欲里。

  “你是我的,”晏顷迟抱紧他,哑声说,“生也好,死也好,你都只能是我的。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如果你要离开我,我就会杀了你。”萧衍咬在他的唇上,满含坏意的说道,“我们要一同堕入地狱。”

  他们在泥潭深处,撕开隐忍的伪装,坦然地将对方沉溺欲望的百种情态,尽收眼底。

  鬼棘藤们皆在地下沉默着,不敢惊扰。只有为首的鬼棘藤从黄沙里翻覆出半个脑袋,露出眼睛盯着黑暗里的一切,无声无息的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