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让我来！”
“媳妇儿, 我搬回来新的木头了！”
“媳妇儿……”
黑黢黢的少年几乎一刻也不得闲，他手脚共用地和乔瑜一起搭建木屋，时不时咧着嘴喊两声, 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兴奋。
“停！别叫我媳妇儿！”
深渊禁地里。
法力被压制的乔瑜没舍得用洁尘咒, 直接用这一副表面被烧焦黑的模样来干活。
他毫不费力地单手举着几丈长的重木，走起来如履平地, 连个脚印都不曾在灰白色的土地上留下。
唯一糟心的是, 这魔族少年实在太过于自来熟。
短短半天, 他不仅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来历年龄，更深刻体会到了其话唠的本性。
念及这还未成年的小魔物出生不久就没了母亲, 身世凄惨。
还在这混乱山脉里独自挣扎求生数百年, 实在不容易。乔瑜拿出了在仙界时都没有过的好脾气。
但，毒蝎子的耐心是有限的。
再次听到“媳妇儿”称呼，乔瑜终于扔了手上的重木，他胳膊一伸便揪过少年的领口，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双黑亮的眸子说道：
“换个称呼, 叫我老哥, 懂吗？”
“你又不老！”
少年萱奴不服气道，古灵精怪的眼睛同样凝视着乔瑜的双眸, 眼里竟还悄悄浮现了点羞涩水光：
虽然，虽然这个人乌漆麻黑的看不清模样, 但是那双眼睛可真好看！
萱奴似乎看到了漫天星辰都在对面这人的黑眸里闪烁，干净澄澈至极, 瞳仁深处氤氲着似有似无的淡淡薄雾, 有种漫不经心的迷离慵懒，像是禁地里偶尔出现的连绵不绝的乳白色毒雾，叫人将心提到胸口。
刻骨的危险感镌刻入髓。
少年却摒弃了一切危险预知, 像是见了香喷喷肉骨头的乡下土狗，一个劲儿地想往前凑，凑到能一把抱住眼前人的距离，让他们两人之间再无空隙。
“好吧好吧！”
被揪着领口的萱奴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动弹，只能投降般地眨巴着眼睛，拱手退让道：“阿瑜哥，那我以后叫你老伴儿？”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啊！”
乔瑜倒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生出萱奴这种混不吝的油腔滑调的小魔物了。
——而且几百年都没成年。
是什么特殊的魔族？
正常来说，魔族六十岁即成年，而禀赋极强的魔族则需用更多的时间成年。
就如现在的魔祖，传闻跟脚是渊海魔神的一滴血液。两千多年前也是魔族惊才绝艳的魔，足足用了三百多年渡成年劫，此后修为一日千里。
直至他在统一魔族后野心膨胀，去和仙界掰掰手腕，最终惨败而归。
湛离也是在这场绵延数百年的战场上受了伤，回仙界疗伤的时候半路昏迷，才有了后续的事。
乔瑜的思绪慢慢发散，手却渐渐握拳，要叫这占口头便宜的混小子尝尝厉害。
“阿瑜哥，阿瑜哥，阿瑜哥～我就是开个玩笑。”
敏锐感知到自己要被揍了的少年立刻改口。
他活像一条滑鱼，行云流水地抱起地上的重木，往快要完工的木房那里跑去。
这座木房比原先的茅草屋大了一圈，除了休息的卧房，还添了一小小厨屋，门窗都很牢固，外面隐蔽地刻了示警法阵。
看起来平平无奇。
就是这位置……
乔瑜环顾一圈，周围千里白地，唯独有这一座木屋，实在太显眼。
“萱奴，你需不需要换个地方？”
“这里和之前环境不同，约莫要
过个几月才能恢复。”
“好啊好啊！”
萱奴点头如捣蒜。迫不及待道：“阿瑜哥，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不要房子也行……我想跟着你，阿瑜哥。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乔瑜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仙魔不两立！这是仙界吸烟刻肺的天规。
等等。
我都从仙界除名了。
一介毒物罢了，众仙谁不在背后，说我压根不是正经仙人？
呵，毒物和魔物，听起来倒是亲近。
“好啊。”
乔瑜一口应下，“你愿认我为兄？”
“当然愿意！”
少年激动地抱住他的腿，下巴搭在他膝盖上，充满期待的眼神亮晶晶的，虽然是黑乎乎一团，仍十分可怜可爱。
昨天是陌生人。
今天是兄弟。
那明天就能变成夫夫啦！
哎嘿～
喜上眉梢的萱奴另有想法，心里如小鹿乱撞般欢喜，面红耳赤地想入非非。
忽然他笑容一僵，感到心脏一抽一抽地痛，边撕裂边修复的折磨。灼热比岩浆更甚的血液顺着心脏没入四肢百骸，仿佛要将沿途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我……
怎么了？
萱奴不知道，睁大了眼睛，眼前却仍模糊一片，只凭本能死死地抱住乔瑜不愿松开。
这魔物要成年了！
被他抱着腿的乔瑜却看得清楚。
血红色魔纹浮现全身，源源不绝地散发无穷无尽的煞气和骇人魔焰。
竟连乔瑜体内剩下的半具仙骨都撑不住这魔焰煞气。
那清透无瑕的焰色，像是传闻中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抹焰火。
好在不知为何，这魔焰并未针对乔瑜，反而温驯地将人圈在里面，视为一体。
*
魔宫。
大口喝酒享乐的魔祖忽然坐起身，目光深沉若霭，他不顾酒水从衣领灌入，冷着脸推开了怀里衣不蔽体的美艳宠侍。
“哈哈哈，好！”
终于有第二个将要成年的崽子了！
那个方向是——深渊禁地？
也好，不必选了。
就用这不知哪来的小崽子骨血，修补我与仙界一战的伤势！
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
下一瞬。
魔宫内刮过一阵黑风，魔祖便不知去向。
*
“好痛……”
萱奴喃喃出声，撒娇似的用脸蹭着乔瑜的手，汲取点滴凉意和软玉般极致柔软的安抚。
一张黑乎乎的脸被蹭干净了大半，露出稍显稚气的冷白脸庞。
英气的眉宇和深邃的五官轮廓，恰到好处，已经能看出些成年后超凡脱俗的俊美容貌，只是眼角丝丝缕缕的魔意透着邪气，性情难辨。
“阿萱忍住，持中守一，你一定可以的。”
乔瑜不停地鼓励，还在随身的元神空间里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
可惜都是些灭绝魔物的灵宝毒草，用来暗杀倒是合适。
“媳妇儿……你会……离开我吗？”
萱奴嘤嘤撒娇，眼眸微阖，声音像是硬挤出来的，一字一句很是艰难。
“别说话了，专心突破！我不会走的。”
乔瑜很想给这少年敲个板栗，让他别想太多。
自己身前却忽然刮起一阵黑风，半息即化为了一个千年不忘的东西：魔祖！
“嗯？”
只是想吞噬血脉的魔祖敏锐地感知到仙灵气，目光闪烁地看向那黑黢黢的人。
或者说，仙。
“你是哪个仙人？被驱逐了竟然没死。”
“既然到我魔界来，怎能一直住这简陋的破屋子！叫外人听到，要说我招待不周了。”
魔祖说着便甩出一根暗红色藤蔓，想将两人一起捆了带走：“阁下同我一起去魔宫坐坐！同享极乐！”
这可是活的仙人！以往他只抓到过死的。
虽然其貌不扬，还不爱干净，但若是能在魔界诞下仙魔之子……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作态，魔族现在都是这样让人倒胃口的性子？”
“难怪仙魔之战你们会大败！原来是有你这样一个见面不如闻名的魔祖……”
乔瑜心里没底，面上却分毫不让，奋力砍断了那根藤蔓后骂了个痛快淋漓。
抱着他小腿的萱奴眼睫颤了颤，眼睛却还是睁不开，浑身滚烫地几乎要让地上的灰复燃。
“敬酒不吃吃罚酒！”
魔祖抬手唤出自己的伴生武器，灭月霸世刀，一柄世间少有的诞生了器灵的宝物，与主人心意相通，可轻易看穿敌人的弱点破绽。
千米长的刀身混合刀芒，轻易能砍穿一座凡人城池。仙魔之战时，不知多少仙人在此刀下受伤，不得不退出战场疗伤。
现在只有一个半残的仙人，拿下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魔祖轻飘飘地一挥刀。
石破天惊的金戈锐气混合魔祖的本源魔气，铺天盖地地向两人席卷而去，仿佛眨眼间便能碾碎二人身躯脊骨。
实在可怖！
乔瑜暗暗握紧了萱奴的胳膊，预备献祭最后的仙骨去找一条生路。
然而。
那铺天盖地的慑人刀芒。
忽然半路返回。
横着洞穿了猝不及防、满心不屑的魔祖。
一刀扎心，前后透风。
？？？
怎么……回事？
我的宝刀，怎么在攻击我曾受伤最重的弱点破绽！
瞬间破功的魔祖仰面朝天狠狠落地，撞出一个半米的坑，溅起无数尘埃灰土。
他死死地瞪着眼，不愿闭上。
风一吹。
坑平。
是当场可以刻个墓碑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