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永与一位女士一起来的, 祁寒山小声道:“是黄阿姨,祁与乐的妈妈。”
他们藏在菜单底下,但是江静檀可没有。
仍然是夫妻关系的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怎么了?”黄女士问。
祁永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 避免她看见江静檀,然后说:“没什么。”
“那我们坐下来吧。”黄女士也没乱看, 似乎重点都在祁永身上,没有注意到其他人。
刚一落座,侍者立刻请她点单。
池砚与黄女士在画展上见过一面, 今天再见, 觉得她有点不一样。
江静檀那边也收回眼神, 她对面的男士正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儿子, 大概是学习成绩和课余爱好。
“不用说这么详细, 这又不是学校,我也不是老师。”江静檀不想让祁永看笑话, “说点轻松的吧。”
“也是。”男士面露尴尬, “再优秀也不如寒山。”
话题到此结束, 被带过来的高中生拉着一张脸瞪他父亲。
祁永嗤笑出声, 他觉得妻子这个人,不管多出格的事她做起来都平平整整的,好像一生下来就是一块用来支撑家庭的砖石。
祁寒山在菜单后, 用头撞池砚胳膊。
“您挑的餐厅真不错,”黄女士点好菜,烛光跳动, 钢琴声适时响起, “经常带太太来还是带别的女士来?”
扒着菜单, 池砚对祁寒山耳语:“好有攻击力!”
“应该的。”
“只带你来。”祁永顶着相当大的压力回答。
果不其然听到江静檀的嘲笑声。
“您总是十全十美的。”黄女士温婉一笑。
祁永哑口无言。
侍者端着菜上来,祁寒山和池砚把菜单夹在没点燃的两个蜡烛间, 让它立起来,不耽误他们吃饭。
江静檀收到一条华丽的项链,要男士起身帮她带上,她穿着一套白色无袖连衣裙,与钻石很搭配。
伴随着她的笑声,祁永眯着眼估算那条项链的价格。
餐具碰撞声响起,高中生神经质地用餐刀划甜品,但不吃。
男士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警告,没什么用。
一股看不见,但大家都能感觉到的压抑能量在高中生身上积蓄,终于,他抓起细碎的甜点扔到江静檀身上。
见此,祁寒山冲出来,一拳将他打翻。池砚跟在他身后,将江静檀护在身后,以防那个少年丢餐刀。
看看前面,看看后面,江静檀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祁永看见对面人仰马翻的,刚想站起来,被黄女士拽住手:“我今天是来和您道别的。”
“什么?”祁永坐下。
“孩子也大了,还是不要让他的履历有污点。”黄女士淡淡道,“这是他的想法,我认了,来传达一下。”说完,把一条手帕放在桌上,“帮您太太整理一下吧。”
祁永诧异,随即想明白了,他原来也是垫脚石。
黄女士起身离开,那个高中生从祁寒山手里逃跑,越过她跑出大门,“今天真热闹。”
“对不起。”高中生的父亲抓着头发,随后在原地犹豫几秒,跟着孩子逃走。
“没有包场是最大的错误。”祁寒山退回自己的座位,对池砚道,“本来想请你吃饭的。”
刚刚打完人的手,在桌子下面发抖。
祁永和江静檀也坐会原来的位置,不同于少年的紧张,他们二人依然很从容,好像紧张和尴尬这一类的情绪已经被进化掉了。
江静檀刚才没有接祁永递过来的手帕,拿过侍者递过来的毛巾整理自己。
“
你们在这里吃饭呀。”她对池砚说,“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寒山了,刚才也是,谢谢你。”
侍者手脚麻利,很快将周围恢复如初,地板干干净净,被破坏的甜点重新端上来,连花束位置都分毫不差。
池砚觉得十分魔幻,之前一切像一场梦,而现在,他作为祁寒山的朋友被邀请,和这一家人坐一起吃饭才是真实世界。
钢琴声继续,祁永与江静檀交谈起来,甚至在对祁寒山嘘寒问暖。
三张桌子像在轨道上平稳运行的小行星。
手机震动,池砚接到祁寒山的微信:【很恐怖吧,上一秒一片混乱,下一秒风平浪静,我这十八年一直看过来的。】
池砚想,他的朋友有点可怜。
脖颈上珠宝闪耀,江静檀手抚着它,聊起最近的事,“陆老爷子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一起出席葬礼?”祁永道,“这对集团的形象好。”
江静檀:“再说吧,陆书聿都不见得有多重视。”
他们的话语传到池砚耳朵里,他问祁寒山:“这是在说什么?”
“陆叔叔的父亲好像快不行了……”算起来也是陆言栀的爷爷,但是陆言栀一点也没透露出来,还是说他也不知道?
这在池砚眼里是天大的事,他一边想得安慰陆叔叔,一边想为什么不告诉他。
可是自己也没看出来陆叔叔情绪有什么不对。
池砚盯着餐厅的装饰画发呆。
其实他知道陆书聿并不懂画,但是池砚觉得和他待在一起,比真的站在他喜欢的画前还要快乐,也超过任何人。
要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心跳加速,感官灵敏十倍以上,伴有强烈的占有欲。
就像他拿着画笔,对面前空白画布产生的占有欲。
追赶似的想把画布画满。
而陆书聿一会儿是模特,一会儿是画布,一会儿又是诞生在池砚画笔下的画。
但是不是陆书聿自己,他也认不出池砚画的他。
这种感受非常奇怪,池砚打了一个寒战,掏出小镜子看自己的脸,脸上的神情让他感到陌生。
这是爱吗?
这让池砚感觉不舒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永和江静檀已经离开,有新的女伴和男伴接走他们,去新的地方约会。
祁寒山望着门口的方向,说:“爱必须忍受。”
模模糊糊,池砚有点明白,他说:“你说的对。”
明德的校训之一便是相互之爱,但是爱无法被教授,必须亲自体会。而家庭之爱是小孩在世界上接触到的第一个关于爱的课题,复杂的、庞大的和多面性的。
就像一次次的战斗,他们在失败或成功中,在无数次自我死亡后,摸索出敌人的弱点。
积累经验,然后迎接爱情这个课题。
祁寒山逐渐从里面走出,而池砚还没踏入便被剥夺资格,他手无寸铁,懵懂走进未知的领域。
啃了一口玉米,池砚想,不管怎么样,他要去安慰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