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抱歉?
失望??
对不起???
刘悠心慌意乱得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原本就不好吃的张师傅炒菜更加难以下咽,她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道歉的话语,一句句话都跟大铁锤似的,狠狠敲打着她妄图拉扯的内心。
这哪里是什么道歉啊,这是发给老实人的催命符,生怕你不内疚,生怕你不自责。
毫无恋爱经验的刘悠现在恨不得举起投降书,拿着喇叭大喊“我错了真的!你可千万不要被我伤了心啊!”
刘悠一遍遍刷着这几条消息,设身处地想着辞今发出这些消息时的心态,发这么多还不带重复的道歉话语给自己喜欢的人,小姑娘得多委屈啊。
内心的惶恐成倍增长,刘悠脑袋里面哪还有位置放小姑娘骗人的那些话,只知道她为自己付出了许许多多,自己却还像个白眼狼一样钓着别人,还让单方面付出的她不断后退,甚至与自己一再道歉。
辞今原先说的没错,我真是个大坏蛋啊。
刘悠彻底慌了神,从上锁的柜子里摸出一个蓝色小方盒,扔下手中的筷子举着手机就往外冲,一边穿外套一边喊:“王哥,我出……出外勤一趟,有急事!”
“外勤?”王哥想到那个蓝色小盒子,瞧着刘悠一溜烟儿跑没影的方向摇摇头:“算了,她从来不迟到早退,这次放她一马。”
“外勤?”陈婉睁大眼睛,从飘香四溢的麻辣烫里抬起脑袋,满脸不可思议:“年末了还有外勤吗?”
“急事吧,刘悠最近跟了好几个采访,估计有运动员刚刚跟她修改了访谈时间。”王灿拿着好几个快递包裹从外面进来,“在电梯口碰见她了,急地一直在打电话嘞。”
“对方没接吗?”陈婉问,“有的运动员真的很爱钓着人,半天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还在ddl前玩失踪,我又不是和他谈恋爱,拉拉扯扯做什么。话说,刘悠姐这是被哪位钓着了?”
“那个打网球的吧,19岁的,姓辞名今的那位。”王哥轻描淡写,却在小组里投下重磅炸弹,“刘悠啊,端着姐姐的架子钓小姑娘,现在倒好,把自己玩进去了。”
陈婉和王灿瞋目结舌:“啊?真的啊?”
“她和辞今都用企鹅软件聊天,我看可清楚了,她吃饭的时候一直盯着的软件界面可不是微信哦。”王哥支开塞在办公桌底下的折叠床,美滋滋弯腰躺了上去,“但是啊,小姑娘可比她机灵多了。”
杂志社到辞今训练的俱乐部之间的距离是10.6公里,大中午时打工人纷纷跑出办公楼找地方吃饭,出租车并没有刘悠想象中那么好打。
十二月末的海市寒风刺骨,绵绵细雨落在衣物上瞬间渗入织缝内,幸好刘悠身上套着的是一件三合一的绿色冲锋衣,除了穿牛仔裤的腿在风里打寒颤,其余的地方还算是暖的。
打车软件上显示她还需排队10分钟,辞今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刘悠满头大汗地往办公楼旁的十字路口狂奔,一边伸手拦的士,一边在企鹅软件中劈里啪啦打字:
刘悠悠悠球:【辞今,需要道歉的人不是你啊。】
刘悠悠悠球:【我从来就没有对你失望过,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
刘悠悠悠球:【你现在在哪里,方便接电话吗?】
刘悠悠悠球:【我们可以当面聊聊吗?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
对面的头像一直显示灰黑色,无论多少个语音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好不容易加价坐上一辆出租车,耷拉在帽子外面的头发上全是豆大雨珠。
别无他法,她猛地想起辞今给自己发过的本周工作安排,颤抖着手点进那个389kb的文件,周五上午辞今需要与一位国内知名男子网球选手一同参加品牌方活动,那个活动的结束时间是上午十一点。
下午的安排则与其他工作日一般,辞今会在训练场训练三个小时,从下午一点练到下午四点,最后再做一个训练复盘。
手机上缘显示时间为12:47,按照工作安排来看……她现在就应该在俱乐部里面吃午饭呀?
她是不想和我说话了吗?为什么突然不回消息了呢?
刘悠紧张地浑身发抖,她从口袋中掏出那个蓝色盒子,银白色的笑脸项链摸起来冰冰凉凉,渴望着温暖的身体拥抱它。
刘悠找出租车司机借了几张餐巾纸,慢慢垂下细白脖颈,一点点擦干上面附着的雨滴与汗水,直至整片肌肤干爽无虞。
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坐在后排右侧的女孩先是理顺了自己的头发,随后生疏地解开项链上的锁扣,摸索半晌才戴上了那条发着银白色冷光的项链。女孩手足无措地摩挲那个小小笑脸,似是想把它捂热,她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手中攥紧电量不到一半的手机,泪眼婆娑地发着怔。
就算是戴戒指也不会比这再庄重了。
司机见过在出租车上突然求婚的情侣,那对男女本在吵架,女生从刚认识时男方打扮的人模狗样讲到他昨天晚上睡觉打呼噜,两人吵着吵着就抱在了一起,细数完碰到的大小事后男人就从口袋中掏出了红绒布盒子。
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出租车上自己把自己送出去的。
雨天的出租车开得慢,道路湿滑导致了高架桥上的交通临时被管制,广播中一遍遍重复路况的糟糕,司机手中拿着个无线电与同事聊天,每个人都在抱怨天气糟糕,生意难做。
直至桥面上的车流缓慢动了起来,司机关闭了自己的无线电广播,他听到后排女孩终于打通了电话,小小一只像流浪猫似的蜷缩在皮质座椅上,带着哭腔质问电话那端的人:“你怎么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啊……我真的怕死了。”
“怎么突然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等等你你你你别哭啊……”关着窗的出租车内过分安静,司机竖起耳朵仔细听就可以听见电话对面人的声音,明快,活泼,却又突然惶恐不安,“早上和我一起参加活动的那个球员来俱乐部了,说是要在这里训练结束后一起去西班牙,我去social了一下……”
“social了整整34分钟吗?”刘悠哭兮兮问,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一倍,“哪有人聊着聊着就失踪的……”
“教练在旁边,他的话很多,我没说几句的。”手机中传来“前方五十米左拐”的语音地图播报声,辞今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她走到球场边坐下,耐心地问:“你在外面吗?出租车上?我能问问……你要去哪里吗?”
“没……没事了。”谁都有半小时不看手机的时候啊,自己凭什么对着辞今发火,还像个傻子一样从办公室里冲出来找人,“我就……没去哪里,你不是一点要开始训练,好好训练吧,就这样,挂了。”
辞今语气平和温柔,而自己却在这半小时内兵荒马乱、忐忑不安,刘悠匆匆忙忙挂了电话,羞得满面通红。
还好路上堵,出租车才开了一半的距离,若是路况好,自己岂不是要杀到俱乐部,抓住辞今问个清楚……多丢人啊。这不是感情上的拉扯,根本就是自己倒贴着追她吧。
刘悠自觉失态,她又从司机师傅给的抽纸盒中抽出两张卫生纸,轻轻按掉面颊上残余的泪水。辞今再次打来了电话,刘悠想了想,还是点击了接听。
她说话声音黏黏糊糊的,但平稳了很多:“12:57了,还有三分钟开始下午的训练,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辞今一遍遍刷着俩人之间的聊天记录,猛然想明白了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紧握的球拍,转而按住自己快速跳动的心:“但是我觉得自己现在不给你打电话……可能会犯大错。”
“怎么了宝宝?”辞今避开身边的教练,用哄人的语气轻声问:“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不舒服了?”
刘悠听到那两个字后,悬在空中的心突然落了下去,丰沛在身体中的感情似是有了回音,长时间兜兜转转的拉扯不再扰乱心绪。
窗外的雨声小了不少,原先慢吞吞在高架桥上挪动的出租车也逐渐加起了速,她看了眼前排的司机,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手机收音孔小声答:“我怕……你不想和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