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的文字不断进入脑里,时间过得很快,宋南星再次抬头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浓墨色。空调凉风习习,不觉热,反而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手机振动了一下,班级群里负责人发来消息:今晚八点在体育馆举行迎新晚会。
一串串“收到”将通知淹没,宋南星凝神,也打字回复。
出了自习室,外面依旧闷热,一冷一热,令她起了些鸡皮疙瘩。宋南星在校园的道路上行走着,穿过树荫,经过操场,青绿色草皮踩在脚下格外柔软,外围则是深红色的塑胶跑道。
来到体育馆,她花了两三分钟才找到自己的班级。毕竟面生,除了舍友谁都不认识。
陈思岳招着手,“快来。”
一群大一新生挤在体育馆,面前的舞台熄灯,还没到点。
现场什么味道都有,混杂在一起,烟味、麻辣烫味、刺鼻的香水味,无异于气味炸弹。
宋南星挑了个小马扎坐下,陈思岳兴致勃勃地点开热播电视剧。宿舍四人围在一团,说话几乎脸贴脸,热气时不时扫过耳廓。
“对了,我们下周一,也就是明天就要军训了。”边嗑瓜子,陈思岳边说。
“天哪,这不得热死。”
“好羡慕免训的人。”
播到一半,陈思岳想到什么:“到时候叫上去表演节目咋整?”
“我可以给大家表演晕倒。”
陈思岳戏谑,“然后在教官怀里笑岔气。”
闻言,接话的舍友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腰窝:“这么损?”
痒意袭来,陈思岳往后面躲,猛地撞上了什么。转过身一瞧,见宋南星用手摸了摸鼻梁骨,似乎有些疼,眼角微微湿润,生理性泪水不停打转。
误伤了。
陈思岳之后迅速从挎包里扯出餐巾纸,递过来:“不好意思啊。”
鼻子真的是多灾多难的。
只是有一点痛感,但宋南星还是接了过去,擦了擦,纸巾上依旧干净,看来没有出血。刚把纸揉成团,陈思岳又问:“宋南星,你有没有准备什么节目啊?”
宋南星:“……没有。”
“好吧,你的那个朋友呢?好像叫陆温意,她是艺体生对吧?”
“是。”宋南星顿了一下,眼珠蒙上一层薄雾,像在回忆,“她很优秀,会跳舞,会唱歌,也会很多乐器。”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耀眼无比,令人不由自主去追寻。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介绍陆温意时眉眼弯弯,嘴唇抿成一抹漂亮的弧度。仿佛在追逐悬挂在空中的太阳或者月亮,歆羡和爱恋在这一刻不再是隐藏的。
“这么厉害啊。”耳旁传来舍友们的称赞。
宋南星眼眸低垂着,“对呀。”
晚八点,迎新晚会准时开始,一男一女穿着礼服礼裙走上舞台,配合着背景音乐,激情朗诵开场白,空旷的场馆里回荡二人的声音。宋南星玩着手机,肩膀忽然被拍了拍,她抬头。
“那是——你朋友吧。”
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着,斜挎着一个精致的小香风女士包。视线跃动,像在找什么东西。
宋南星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陈思岳抢先开口:“诶,陆温意!”
音量挺大的,但是被音响的声音盖过去了,只吸引到周围的几个人。视线齐刷刷落在被喊的人身后,停留了几秒便移开,只当看个热闹。
不知道为什么,陆温意一见到她们,眼睛瞬间亮了了起来,如同看到了灯塔。两三步走过去,弯腰拉过小马扎坐下,“你好。”说完,目光落在宋南星身上。
“我叫陈思岳,她的舍友……”
陈思岳明显是个话唠,且自来熟,抓着一个人就开始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首先出场的是一个校园乐队,琴腔震颤,鼓点激昂,主唱握紧话筒唱出第一句。炸雷般的声响压下了几人的窃窃私语,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台下的同学兴奋地挥舞着手臂,笑着跟唱。
捻起一颗瓜子,宋南星看了她良久,灯光相交辉映,在脸上映出绚丽的色彩。
还是忍不住问道:“陆温意,你不去找江昼吗?”
视线在空气中交错,陆温意的眼里浮起一丝茫然,像没听清楚她说的话。
“我说。”宋南星向前靠了靠,“你不回自己的学院吗?”
话落,陆温意摇头,“江昼不来,没查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说话时,属于对方的气息灌来,带来一阵痒意且微妙的感觉。陆温意的睫毛纤长又卷翘,在眼睑扫下浅淡的扇形阴影,像黑暗中颤动的蝶翼。
明明人声鼎沸,脱口而出的字句却清晰可闻。
“南星,听说一中食堂的包子涨价了。”陆温意说。
“不是五角一个了?”
“嗯,而且还变小了。还有,图书馆还没建好,那时都说我们这一届走了才建。”
她们一边闲聊着,一边看向舞台。
其实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只是聊一些高中生活。高三的时候艺体生全都去集训了,这一年都不在,准确来说只相处了高二的时间段。陆温意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有男有女,宋南星根本不敢靠近,倒是对方偶尔想起来会主动找她。
陆温意不嫌朋友多,和谁都能说上话。
对她而言,宋南星在心中可有可无,只是觉得这样的性格在自己的朋友中还挺特别的。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陆温意专门回学校参加了誓师大会。
那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少女扎着低马尾,双手搭在栏杆上,指节微蜷,安静地望着天际,火烧云映在眼底。不知道在思考难题还是未来。
几秒钟后,她转过来了,一双浅褐色的眸子被阳光晕染得瑰丽。
一如现在,宋南星很少与人对视,陆温意很难察觉到她的情绪。
而一旦对视,就会发现她的眼里总是闪烁着光,无论自己去哪里,都会跟随。并不是没见过,身边有许多追求者,陆温意享受着这样的欣赏和喜爱,被爱浸润惯了,见怪不怪。
“吃糖吗?”宋南星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
糖果安静躺在手掌心,陆温意垂眼去看,随后伸手拾起。指尖轻轻划过皮肤,如同抚过潮湿的棉花糖。软软的,没有什么实感 。
剥开塑料糖纸,硬质糖果进入口腔,与牙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随身带着糖吗?”
宋南星闻言,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还记得高中上午的体育课,烈日暴晒,陆温意身形微晃忽然晕倒。宋南星心下一紧,着急地冲上前去,却被周围的女生抢了先,背着往医务室跑。
后来才知道是低血糖。
从那以后,携带糖果便成了一个习惯,尽管大多数时候都不被需要,但改不掉。
迎新晚会将近两个小时,表演落幕,宋南星已经有了些困意。学生会调动现场,排队走出馆内。轮到她们时,就见前方堵塞,一群人在屋檐下徘徊。
下雨了。
宋南星伸手,感受到雨点滴落。
“完了,这怎么办,淋着回去?”陈思岳皱眉。
陆温意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接通一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后安慰道:“没关系,我找了人来送伞。”
雨声淅沥,似乎愈下愈大,在泥土上砸下不小的水坑。闷雷滚动,闪电划破黑夜,吓了宋南星一跳,朝旁边后退小步,后背抵在什么东西上。
抬眸,对上陆温意的眼睛。
似乎也有些愣怔。
宋南星脸颊微红,连忙往旁边站了站,因着夏季只穿了一件衣服,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感柔软。却不像有什么阻隔,真真实实地肌肤相贴。
是意外吧。
“救星来了。”陆温意的目光扫过面前人的耳尖,看向雨幕中走来的江昼。
视线聚焦,隔得有些距离,可以看见江昼的身影融合成一个小点。
不一会儿,“救星”来到了几个女孩面前,穿着塑料雨衣,从怀里抽出两把伞。刘海被打湿了,湿答答地贴在前额,睫毛牵连在一起。
陆温意接过雨伞,撑开,睨着宋南星。
心领神会,宋南星向前迈了一步,来到她的身边,主动伸手摸到伞柄,握在手心里。
两人随即走进雨中。
陆温意个子比宋南星高半个头,后者需要稍微抬高手臂。伞悄然往另一侧倾斜着,避免雨珠的侵袭。雨水滑过伞篷,滴落下来,左侧衣服布料已经湿润,晕开一朵朵水渍。
至始至终,陆温意完全没有察觉,或许她在细节这方面就是一个比较钝感的人。
走到教学楼,她抬手去接伞。
温热的指腹将手背覆盖,交叠,自然而然握了上去。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将她紧紧裹挟着,仿佛触碰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打开心房。
这突如其来的侵入令宋南星大脑空白一片,思绪霎时混乱。
心头忽然生出一丝贪念。
然而,就在这时,清润的嗓音混着雨声送入耳里,“松手吧。”尾音勾着笑意,心情似乎还不错。
于是,宋南星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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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日更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