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门口的回廊之下,魏无羡手里捏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拣来的树枝,一边慢悠悠的左右晃荡,一边看着正在倒立罚抄的薛洋。
“把身体打直,立稳当喽!还有那条胳膊!”
魏无羡说着,用手里的树枝指着薛洋颤颤巍巍支撑着地面的那条胳膊道,
“也稳当点,别打颤!”
薛洋这会已经都快要哭了,敢情他这个师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师父~我真的已经尽力了,你能不能……别要求……那么多!”
薛洋说着,把右手上的笔往地上一撂,然后换了只手做支撑,用左手拾起笔接着写……
因为倒立着罚抄家规而练就了左右手都能写字的本事,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魏无羡闻言歪头瞅了薛洋一眼,然后踱到他身前蹲下,用手里的树枝轻轻敲了敲那臭小子的脑袋,然后说,
“怎么着?还敢顶嘴?你是不是觉得蓝湛不在我就收拾不了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洋撅着嘴,小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然后哼哼唧唧的跟魏无羡求饶道,
“师父~,我这倒立着写家规都大半个时辰了,你让我……歇一歇,歇一歇好不好?”
看薛洋这会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胳膊也在微微的打着颤儿,魏无羡笑着点了点头道,
“行吧,反正蓝湛不在,让你歇会也无妨。”
听魏无羡这么说,薛洋赶紧一个骨碌滚了下来,喘着粗气就地坐倒。
“哎哟喂~累死了~”
薛洋一边嘟囔一边甩着酸软的手腕,抬头看向笑嘻嘻蹲在他面前的魏无羡道,
“师父,二公子先前说我必须得抄到你满意才能停,可是我这都抄了三天的家规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满意啊?”
魏无羡瞅着他笑了笑道,
“急什么?倒立着抄家规既练臂力有长记性,多好?再多抄几天我看你小子还敢不敢趁着我们不在的时候就触犯家规。”
薛洋闻言嘟着嘴哼了一声,魏无羡得意死了,笑眯眯的低头看了看地上薛洋正在默写的那份家规,嫌弃的道,
“你呀,还早得很!瞧瞧你这字儿,歪七扭八,那么难看,可见就是练得少了!”
听魏无羡这话,薛小洋翻了个白眼儿,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念叨魏无羡就是故意找茬儿,这倒立着能写出字儿来就不错了,居然还敢要求他写得好看?
“我倒是想写得好看呢!”
薛小洋叫完,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的冲着魏无羡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坏笑着道,
“要不师父你来给我露一手?也倒立着写一个给我看看?正好也让我学学~”
魏无羡闻言也不恼,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冲着薛小洋呲了呲牙,然后道,
“行啊~”
说着魏无羡站起身来,假作活动筋骨的扭了扭腰,突然按着自己的老腰哎呀了一声,随后哼唧道,
“我这两日啊,腰一直不大好,怪疼的,万一一会倒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跌下来,你记得去蓝先生那帮我叫蓝湛回来啊~”
“那还是算了吧,师父你既然腰不好,还是好好休息为妙。”
薛洋闻言立刻摆了摆手,然后鄙视的瞅了魏无羡一眼。
说来也真是怪!他这个师父每回想耍赖的时候都会说腰疼,屁股疼,或者哪哪都疼,可是真到欺负自己的时候他偏就哪哪都不疼了。
再说了,要是他师父真在倒立的时候跌下来,让二公子知道,不管是真跌还是假跌,他这一年都注定了要天天都来静室倒立着罚抄了。
见这小子这么上道,魏无羡呲着牙冲着薛洋笑了笑,
“其实我那手字儿真不算什么,蓝湛倒立的时候写的字儿那才叫漂亮,要不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露一手?”
“还是算了吧……”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薛洋话音刚落,静室的院外就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魏无羡闻声扭头,正好瞧见蓝忘机从院外走进来。
一见蓝忘机进来,方才还在闲聊的两个人立刻就都动了起来。魏无羡是跳起来扔了手里的树枝,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薛洋则是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利索的一个翻身,头下脚上的又倒立了起来,抓着笔蘸了墨接着默写家规。
蓝忘机并未理睬薛洋,眼神一直都锁定在自己爱人的身上。魏无羡吧哒吧哒的跑过来,笑着对蓝忘机道,
“二哥哥,你怎么把他们抱过来了?”
蓝忘机瞅了瞅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臂弯里,被自己从童生院子一路抱过来的小阿苑和小景仪,然后对魏无羡道,
“昨晚听你提起几日未见孩子心里想念,我去见了叔父之后便想着去把阿苑接过来陪陪你,结果景仪也在,我看两个孩子要好,索性就一起抱回来了。”
魏无羡闻言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凑过去捏了蓝景仪嫩呼呼的小脸一把,没想到那小家伙嘟着嘴扭过脸,搂住蓝忘机的脖子,用小屁股怼上了魏无羡。蓝忘机见此,微微转头对怀里的蓝景仪道,
“景仪,下来自己走。”
说完便微微蹲下身把蓝景仪放到了地面上。
“含光君……”
瞅着蓝景仪可怜兮兮拉着蓝忘机衣角的样子,魏无羡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过去把阿苑也抱过来放到了地上,然后拍了拍两个小鬼头的脑袋对他们道,
“行了,到院子里自己玩去吧~”
见两个小家伙手拉着手跑进院子,魏无羡靠过去看着蓝忘机道,
“蓝湛,你去叔父那里,叔父说什么了?”
蓝忘机答道,
“兄长有信来,说近日就将返回云深不知处。”
说着,伸手揽住魏无羡的肩背,接着道,
“先进去,我慢慢与你说。”
“好!”
魏无羡笑着答了一声,随后与蓝忘机一起走进了静室的小院。
一进院子,魏无羡和蓝忘机路过回廊,便瞧见两只小的正蹲在薛洋面前歪着小脑袋瞧他,脸上满满的全是好奇的神色。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听到阿苑奶声奶气的问话,倒立得头晕脑胀的薛洋没好气的斥了一句,
“你们少管,自己玩去!”
魏无羡见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开一直挽着的蓝忘机的手臂,跑到那两只小包子的身后蹲下,然后一手一个将他们搂在怀里,解释道,
“他呀,犯了错正受罚呢!”
听到这话,蓝景仪疑惑的扭过头来看向魏无羡问道,
“和先生打手板是一样的么?”
一听小家伙这么问,魏无羡立刻凑上前,对景仪道,
“怎么?景仪,你被先生打过手板啊?”
景仪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被先生打手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是嘟着嘴扭过头去不吭气了。
魏无羡见此偷笑了一声,然后摆正脸色,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两只小的道,
“这个可比打手板厉害多了,以后你们要是犯了错,含光君也会这么罚你们。”
蓝景仪闻言,嘟着嘴想了想,然后站起来吧哒吧哒的跑到薛洋身边,弯下腰用一双小手撑着地,学着薛洋的动作,尝试着往后蹬起了一只脚丫,瞧那样子,应该是也想尝试一下倒立是什么感觉。只可惜他年纪太小,脚丫子在空中找了半天感觉都不得要领,只好作罢。
魏无羡瞅他那样子,揽着乖乖蹲在一边的阿苑,直接笑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蓝忘机见此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把魏无羡拉起来,然后道,
“地上凉,先进屋。”
“好好好~”
魏无羡笑着爬起来,拉过景仪,牵着阿苑,带着两只小的,往屋里走去。蓝忘机见魏无羡进了屋,转过头来看了薛洋一眼,然后道,
“今日就到这里,跟着来吧。”
薛洋闻言忙不迭的扔了笔,翻身下来,也顾不得还有些头晕眼花,屁颠屁颠的跟着蓝忘机走进了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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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还是景仪和阿苑第一回来静室,两个小家伙一进屋便开始好奇地四处打量,不过碍于蓝忘机的威严,连景仪那么活泼的性子,都只敢乖乖挨在魏无羡的身边不敢随意乱窜。
见薛洋跟着进来,魏无羡便招呼了薛洋过来,让他带着两只小的去一边玩,自己则与蓝忘机走到矮桌边坐了下来。
“蓝湛,大哥来信怎么说的?”
蓝忘机答道,
“不夜天的后续之事已大致处理完毕,温情姑娘弃了不夜天城,将仙府安在了自家祖宅。岐山温氏剩余的那些人,已被定罪的由兰陵金氏自请,暂时羁押在了金麟台,无罪开释的那些任凭自愿,可选择脱离温氏转投别家,也可选择留在温情姑娘门下。”
魏无羡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关押人犯这种事向来不讨喜,金光善这么积极,自请把人犯关在自家,难道就不会觉得麻烦?”
蓝忘机淡定的答道,
“正因如此,射日之征后的第一次清谈会定在了金麟台,届时,原先温氏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会在仙门百家的见证之下被处以极刑。”
魏无羡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
“怪不得呢~,射日之征后的第一次清谈会,再加上要处置温氏人犯,到时候必定是盛况空前,兰陵金氏作为清谈会的主办者,肯定也会跟着风光无限,这个金光善倒也不傻~”
说到这,魏无羡凑过去扒拉着蓝忘机的手臂不满的道,
“蓝湛,大哥也忒好说话了~”
蓝忘机转头看向魏无羡,不在意的道,
“兄长有自己的考量,再说,我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无谓与他争执。”
魏无羡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
“什么事?”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微微一笑,
“兄长的继位大典。”
魏无羡闻言立刻恍然大悟,
“对啊!这个事都拖了快两年了,现下诸事已毕,大哥在仙门百家中的声望又是如日中天,现在举办继位大典真是再合适也不过了!”
说到这,魏无羡搂紧了蓝忘机的手臂雀跃道,
“二哥哥,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办?”
蓝忘机笑了笑回答,
“兄长和孟瑶已在返程的途中,叔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此事,大约也就是这两个月了。”
“那各家的邀贴发出去了么?”
听魏无羡这么问,蓝忘机答道,
“叔父的意思,兄长继位是我们蓝家自己的事,所以只将邀贴发到了一些关系亲近的世家,邀他们前来观礼,并未大肆宣扬。”
魏无羡闻言微微一皱眉,然后道,
“这样行事,是不是太过低调了?”
蓝忘机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道,
“一切自在人心。”
魏无羡嘟着嘴想了想,然后道,
“也是~,不过我还是觉得射日之征后的第一次清谈会让金家来办,实在是太便宜金光善了。”
蓝忘机微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倒觉得不是坏事,上一回……不也是兰陵金氏主办的么?”
魏无羡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嬉笑着用揶揄的眼光看向蓝忘机道,
“哦~我知道了~百凤山~”
见蓝忘机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粉色,魏无羡凑过去接着调戏道,
“那这一回二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见蓝忘机低头不吭气儿,魏无羡接着道,
“要不要我干脆还像当初那样蒙了眼睛,等着二哥哥你来亲?”
“别胡闹……”
听蓝忘机这么说,魏无羡嘟着嘴故意做出不开心的样子,伸手戳了戳蓝忘机的脸颊,然后嗔道,
“好你个蓝二公子,是不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太久,老夫老妻的,就没有激情了?所 以你连偷亲我的兴趣都没有了?”
“绝无此事。”
蓝忘机闻言立刻一把抓住魏无羡的手,矢口否认。
他与魏无羡在一起那么多年,对魏无羡的爱意绝对是有增无减,魏无羡只要随意一撩,他立刻就会变得跟个初坠爱河的愣头青似的,何来没有激情一说?他刚才没有立刻答应,不是不想跟爱人重温旧梦,而是担心自己到时候控制不住做出更多出格的事来。
魏无羡见此顿时就嘚瑟了起来,不依不饶的指着自己的唇对蓝忘机道,
“那你现在就亲一个。”
蓝忘机转头瞄了一眼正在书架旁的书案边玩闹的三个孩子,然后无奈的道,
“孩子还在……”
魏无羡乐死了,捉住蓝忘机放在桌面下的手,用手指头在蓝忘机的掌心挠了挠,然后撒娇道,
“那你倒是办法啊~”
蓝忘机无奈,反握住魏无羡的手拉着他起身,然后道,
“厨房。”
随即拉着魏无羡便往外走。魏无羡吃吃笑着,顺着蓝忘机的步伐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冲着薛洋吼了一句,
“薛洋,看好阿苑和景仪,我和蓝湛去做晚膳!”
“哦~”
薛洋闻声抬头看过去,才发现魏无羡和蓝忘机已经没影了。
一看蓝忘机和魏无羡出去,已经打了蓝忘机书架半天主意的小景仪耐不住了,立刻跳起来跑到书架边去够放在书架上当作装饰的一对儿镇纸。
那对镇纸其中的一只非金非玉,不过是魏无羡在乱葬岗上做陈情的时候捡来的一块石头。这石头在乱葬岗上呆得久了,被怨气浸染,变得通体漆黑,质地坚硬致密宛如墨玉。魏无羡觉得有趣,便捡来雕琢了一番,雕成了一个兔型的镇纸。魏无羡的手艺甚好,那小兔子雕得憨态可掬,活泼灵动,蓝忘机甚是喜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又寻了一段鲜红色的丝带系在那兔子的耳朵上。魏无羡问他为何这么做,蓝忘机只是道了两个字,
“像你。”
魏无羡被蓝忘机逗得不行,后来回到云深不知处之后又去寻了一块羊脂白的玉料,闲来无事之时雕成了另一只兔形镇纸,与黑的那只一般大小。魏无羡还亲手给那兔子额上系上了一条带了云纹刺绣的丝带,说既然有了自己的这只羡羡兔,自然也得有一只忘机兔陪着才是正理,蓝忘机深以为然。
后来两人将这两只兔形镇纸置在书架上,让它们相亲相爱的靠在一起,当作装饰,不想却被第一次到静室的小景仪给盯上了。
景仪站在书架边垫着脚尖够了半天,见实在够不着,又跑去拖了两只坐垫回来踩着,这才把两只小兔子抓到了手里。结果景仪人小,手小,力气也小,两只兔子虽然个头不大,但份量可都不轻,景仪一时捏不住,黑色的羡羡兔脱手砸到了地面上。
哐的一声响,把正搂着阿苑教他画符篆的薛洋给吓了一跳。薛洋见状赶紧把阿苑放下,跑过去瞧,才发现调皮的景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二公子放在书架上的小兔子给揪了下来,还把书架旁的地板给砸出了一个坑。
薛洋急得直跺脚,也顾不上责怪景仪了,赶紧把小兔子捡起来,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发现并没有摔坏,又从景仪手里抢了另一只,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书架。
可是,地板上被砸出来的这个坑要怎么办?薛小洋领着另外两只小的蹲在书架前犯起了愁来。
找个东西遮一遮?好像没用……
薛洋盯着那个破洞看了半天,解决问题的办法没想到,却意外地发现那层木板下面……似乎……好像……还藏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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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娃在屋子里翻天的时候,魏无羡和蓝忘机却正在小厨房里忘情的拥吻。
原本魏无羡只是一时兴起想跟自家二哥哥要一个亲亲,结果却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两人还记得屋里尚有三个娃,地点也不大好,魏无羡一定会被蓝忘机给就地正法。
两个人温存了一番,又甜甜蜜蜜的做好了晚膳。大半个时辰后,等蓝忘机和魏无羡拎着食盒回到屋里,却看到三个娃正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好像正在研究着什么。
魏无羡见状和蓝忘机对视了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食盒,蹑手蹑脚的走了上去。
“洋哥哥,这上面画的人究竟在干什么呀?”
薛洋根本就没注意到魏无羡已经摸了上来,听阿苑这么问,皱着眉看了看他从木板下地洞里抠出来的画册上描绘的画面,然后道,
“大概……是在打架吧?”
听薛洋这么说,景仪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那洋哥哥,这是剑谱吗?”
薛洋嘟着嘴摇了摇头,回答
“我觉得不像……,不过以前我在夔州乐坊跑腿的时候,有一回找错了门,见到的好像就是这样的场面,不过我也没看清,那位大爷当时过来打了我一巴掌,后来我就被乐坊赶出来了。”
两只小的还不到两岁,虽说已经算是十分早慧的孩子了,但是也不可能听得明白薛洋在说什么。然而已经悄悄摸到三个娃儿身后,居高临下看清了他们正在研究什么的魏无羡,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被这三个小东西从地洞里抠出来研究了半天的,居然就是当初魏无羡从聂怀桑那里抢来,后来被蓝忘机收缴,早已不知所踪的那本春宫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