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大厦29层。
小五,也就是0555号程序员,对着突然宕机的显示器愣了大半晌,哀嚎声随即响彻办公室:“怎么又来啊啊啊啊啊——”
0063道:“怎么回事!我也卡死了!”
0291道:“我这正常啊。”
“联系一下机房,估计是哪个服务器又烧了。”
“问到了!2号服务器短路了!”
“2号服务器都是S级副本吧?这次开服没几个S级副本啊。查到哪个副本了吗?”
“内存占用最高的是44号副本——「竹间古斋」,是叫这个吧?我靠!内存都报警了!”
“「竹间古斋」?那不是个对外副本嘛?主战场也不在我们服务器,怎么可能内存报警?”
“查查看怎么回事。”
“查到了,好像是文案部门的问题。”
“文案?怎么可能!一帮鸽子精罢了,写文案还能把服务器烧掉?”
“是文案部的金标剧本,被当作道具奖励发给玩家了!服务器会根据金标剧本自动补全剧情,但是剧本和副本剧情差太大,所以把服务器烧掉了。”
“我服了!今天够那帮鸽子精吹一辈子了吧,从来没这么露脸过。”
小五趁众人忙着吐槽,悄悄查了查一号的ID定位。一查之下,不得了!一号现在就在2号服务器!
他惊恐问道:“怎么办?副本会塌吗?”
“死几个玩家罢了。你还为玩家担心吗?”
S级副本要是塌了,等到下次关服,大概积分榜前十列表要重新洗牌!
但是小五没去查,也就不知道这次的「竹间古斋」里面,其实只有一个前十的玩家——就是榜一的左淮。他居然凭一己之力,随机到了六个弱鸡队友。
经验老道的0027号程序员眼镜反光,淡定回答道:“应该问题不大,这是个对外副本,对方的服务器不崩,副本就不会塌。”
小五松了口气,还是忧心忡忡。悄悄私聊了文案部门关系不错的0521号,问是怎么回事。文案部的金标副本怎么会被当作道具发给玩家。
0521说:“嗐,组长之前抓了几个数值异常的玩家,到小黑屋写剧本。一般玩家都拿副本当素材,写出来的都是白标和蓝标剧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叫韩小乙的玩家没有以副本为素材,所以瞎猫碰到死耗子写出了本金标剧本。又不知道怎么的,系统还把这个金标剧本当奖励发出去了!真是头疼!”
“原来如此。”小五恍然大悟,“不对,你们文案部自己不干活,找玩家写剧本?你们组长真是个小天才!”
那他们安全部是不是可以抓几个玩家来补漏洞?
小五想起,一号第一次回方舟大厦之前,好像是经历了一个小黑屋剧本。
与此同时,方舟大厦99楼。
幽深的过道透着阵阵阴森,办公室漆黑一片。这里分明空无一人,一架台式电脑却忽然启动,显示器自行亮起。
铛铛会议的界面跳了出来,只见会议列表里,一个个匿名用户接连登入。
“0011已经失联。会是他干的吗?”
“不知道。很不幸地告诉你,0061被派去监视0001,不久前也失联了。”
“如果0011和0061都是他干的。那不就意味着,0001已经找到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我差点就杀死他了!让我再尝一尝他的血是什么味道!哈哈哈!!”
“会不会是0001干的?”
“0001想背叛我们吗?”
“你以为呢?你当0001是你忠诚的狗吗?你好自信。”
“不管怎么样,他目前还不能明目张胆地跟我们作对。”
“你好自信。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赶在他们之前苏醒罢了,你的倚仗是什么呢?”
“你……”
“杀了他!杀了他!”
“闭嘴,奥特普斯!”
“杀了他!快杀了他!快找到他!”
“继续派人去监视0001吧,我猜,这头养不熟的狼一定已经找到他了。”
几名匿名用户陆续离开线上会议。只留下一个人在会议列表里,他魔怔了一样,不断地在屏幕上重复那几句话:
“杀了你!我喜欢你的血!呜呜呜呜……”
“……你还活着吗?你怎么能那么容易就死掉?呜呜呜,我要亲手杀了你……”
“我会找到你的,李……”
*
0061,也就是陆银,像个路人的陆银,被强买强卖的陆银,假装社恐的陆银。被迫当黑客的陆银。他身中一刀,性命垂危。
临死前,他死死抱住了有栖川凉的腿,试图阻止她摧毁参谋长的电脑。
“你找死!”有栖川凉怒道。
他已经快死了,找不找死根本无所谓。他只想保护他最后的劳动成果,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黑客领域,他不能为此付出性命,还任它功亏一篑。
有栖川凉怎么也踢不开他,往他背心又扎了一刀。
这刀大概扎到了胃,他呕出一大口血来,眼前发黑,终究是脱了手。
李未然终于从冷藏室赶来。
这时,有栖川凉已经身中秦律的破伤风之铲。
破伤风之铲的效果是令目标感染破伤风,且必死无疑,但并不会立刻发挥效果,而是要有三十分钟左右的延迟。这一铲并不能立即致她于死地。况且她有没有打过破伤风,还是未知数。
砍伤秦律后,她一刀斩向电脑,却被一枚飞掷的短刀打偏。
她顺着刀的来源看去,望见李未然和紧随其后的左秘书。
因为必须让李未然等人先回去,所以左秘书事先按照原有程序让通道处于敞开状态,才开始设定关闭的程序。没想到让有栖川凉有了可乘之机。
有栖川凉来回两个世界频次最高,她是整个基地对时空通道最熟悉的人。什么样的地方有较高概率通往实验室,她一清二楚!
成功穿越时空通道是有概率的,大概为1%,也不知道她为了进入实验室,到底进行了多少次尝试。
左秘书随便看了眼大屏幕,现在的阈值竟然在不断闪动,忽高忽低,平均数值竟高达50!
也就是说,穿过特定地点有50%概率进入平行世界!
怎么会这样!
这意味着,时空干涉通道开始变得不稳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有栖川凉便直冲他来。
她要捅左秘书的腰子,李未然当然不会坐视。但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把武器,掷出后,只好徒手把刀推开。一串鲜血淋漓洒落。
“中校!”左秘书惊呼。
李未然却仿佛不知道疼,直冲他吼道:“把电脑带走!”
陆银的破解进程只剩下了1%!
李未然和有栖川凉打成一团,身中数刀。秦律与陆银都受伤倒地,陆银几乎没有了气息。
左秘书看向参谋长的电脑,微微一怔。
一丝不同寻常的预感占据了他,他看到电脑所在的桌子另一半好像忽闪了一下,然后凭空消失了。
他猛地看向大屏幕,那个阈值飙升到150%,就是说,α和β世界的竹间古斋,有50%的概率融合!
时空通道崩坏了!
枯败的枝桠从墙壁上伸出,温泉的热气氤氲在冷藏室外,南宫千代的遗像倒在庭院里,本该守在实验室外围的守卫们惊慌失措地出现在参谋长的办公室,正在疯狂计算的朴教授α目瞪口呆地看着杂物间外的粒子对撞机。
众人眼前的世界变得七零八落,各种不协调的景物拼接在一起。
随着桌子另一半的消失,破解到99%的电脑歪倒,砸在了地上,屏幕轴瞬间摔裂。它在地面弹起轻微的高度。惊慌的守卫看到李未然等人,拔枪便射,流弹将电脑射穿。
主板发出滋啦啦的电流声,随即报废。
此时此刻,如果陆银还保持清醒,他应该可以立刻做出判断——这是个对外副本,对方的服务器,崩了。
但他已经意识模糊。
李未然抗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把擒住有栖川凉,将她反手扣在桌边。
“陆银!给我醒过来!”
“我看他是抗不过去了。”秦律有气无力道。
陆银趴在地上,抬了抬头,喃喃道:“怎么样……破解……完了吗?”
秦律脸色难看地看向李未然。李未然瞥了眼地上被打穿的电脑,咬了咬牙,对他道:“破解完了!公式拿到了!”
陆银又吭出一汪血来,他咧起嘴道:“哈哈……回去他们……都得……喊我爹……”
他说完,便没声没息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秦律问李未然:“现在怎么办?”
陆银冒死破解的电脑坏了,现在拿不到公式,怎么关闭时空干涉?如何完成主线任务?
李未然却对完不成的任务并不上心,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陆银。
左秘书好像知道他的心事,默然移开了视线:“现在只有参谋长知道公式。”
被压制的有栖川凉听了,暗自咬了咬牙。她大概后悔自己没先去刺杀参谋长。
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但现在副本都要塌了,要去哪找参谋长?
秦律道:“总不可能等他自己撞上门来吧?”
就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两条人影从光怪陆离的过道尽头,匆匆走入了支离破碎的实验室。后面还跟着南宫修一、洛希和井天三人。
直到这个副本即将崩塌的时刻,左淮和李未然才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打了照面。
左淮拎着剑,沾血的手推了推眼镜,冲李未然一笑:“你还活着呢,中校。”
李未然正按着有栖川凉,眼前发黑,勉力支撑。他流了太多血,那半瓶葡萄糖差不多白喝了。
参谋长则军装整洁,气质高傲,宛如高岭之花。除了衣服有些许褶皱,简直和李未然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判若云泥。
他冷冷扫过左秘书,皮靴停在了李未然和有栖川凉的面前。
“秘书,我才离开片刻,这里就像被车轮碾过一样。你怎么解释?”
从他出现那一刻起,左秘书双眼就没离开过他。他头顶的心碎晴天娃娃也瞬间消失了。
“参谋长,玩忽职守,我会如实上报。”
参谋长冷笑一声,正要说话,有栖川凉却忽然挣脱了李未然的束缚。
她抄起地上的破伤风之铲,拼尽全力朝参谋长胸口扎了过去。
“凉!快住手!”南宫修一惊慌地冲了过来。
左淮也立即作出响应,一枪打中了有栖川凉的心脏。
弥留之际,有栖川凉难以置信地看着拦在眼前的左秘书:“为……什……”她没说完,便砰然倒地。
为什么要替参谋长挡刀?
参谋长冷漠的面具裂开了,暴露出当初那个单纯又矛盾的前线间谍,他无数次抓住杀死调查员的机会,却又无数次放任机会溜走。
他从背后托住秘书,感到生命在自己双手间流逝。
左秘书仰头看他:“参谋长……”
——参谋长,我原以为,无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