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的死似乎给军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上至将军，下至他手下的将士，无不为他的死感到悲伤和愤怒。特别是箭术营的将士，他们有的跟在赵峰身边快十年，早就培养了深厚的感情，他们虽来自五湖，冠有不同姓氏，可俨然已成为了异性兄弟。
只是，面对如今残酷的局面，悲伤和愤怒反而激发了他们内心的热血。所有将士变得前所未有的努力。
因为他们知道，残酷的现实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实际上敌军确实也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自打上次突袭之后，敌军退后二十余里扎营。这些天看似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敌军他们早就在部署。
冯默生自然也料定到这个情况，所以最近他的眉毛总是拧着的，心情自然也算不得好。慕远征知道将军一是痛失爱将心中心痛，二是为当前不容乐观的形势。
“目前我们还有多少人？”
慕远征看着皱着眉研究地图的将军，答道，“不足一万。”
“哦。”冯默生总算从地图上移开了视线，看着慕远征，“敌军有多少？”
“至少三万。”
三万是保守估计，实际上墨玉很聪明，而且为人谨慎多疑，他们派过去打探的人已入了敌军有些时日，可却都没有掌握最具体的消息，甚至连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也未可知。这个数据也是慕远征大致推断出来的。
冯默生的眉毛拧的很紧，他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有力量的敲击桌面，发出”砰砰”地声响。慕远征知道，将军做这个动作是说明他在思考。所以他并未打断默生，而是静静等在一旁。半响，默生“咦”了一声，慕远征问，“怎么了，将军。”
冯默生盯着地图，似有不解，他指着地图上一片山脉对着慕远征道，“依照他如今的人马，居然还要退居二十里？他们为何不直接从正方突击？”
此刻他们正是损失惨重之际，大军士气也还未恢复，正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墨玉如此聪明，怎会想不清楚这一点？所以看清这点，冯默生才会猜不透，也才会如此疑惑不解。
慕远征上前，也盯着地图上的地形，经将军一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是啊，这墨玉做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冯默生苦笑，叹气，“若论智谋，我实在不如他。”
“将军……”慕远征看着将军脸上的苦笑，心有不忍。若论年龄，将军小他一轮有余，可是论智谋和能力，他却对这位比自己年少也比自己晚入军营的后生很是钦佩。他记忆中的将军是骄傲而充满自信的，却对不是此刻这般。如此高傲的将军，却败在了墨玉的手上，而且还败得非常彻底，几乎溃不成军。可是慕远征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将军，所以他只得静静的看着他。
将军叹了口气，笑的却分外坦然，“若说论智谋，我也比不上萧子玉。”
“子玉确实聪明，是个带兵之才。可是将军和他，却没可比性。”虽然慕远征心中也很钦佩子玉的能力和才能，可是在他心中，子玉和将军是两个不同的个体。这些年他跟将军出生入死，将军身上的气魄又岂是他人可比的。
“若让子玉替代赵峰的位置，副将以为如何？”
“这个……若论资历，子玉只怕不服众啊。”
“目前非常情况，何必拘于小节？你说若是按资排辈，箭术营中有谁能当此任？”
慕远征想了想，箭术营将士虽然个打个都是军中精英，可若真要担任此重任，还真没有一个。他们虽然打仗没话说，可真要论排兵布阵，带军杀敌，除了要有很强的个人能力外还需要胆魄、通观全局的统筹能力、冷静的头脑以及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即便是泰山崩于面前也能面不改色，这些能力纵观整个箭术营符合资历的老兵，没有一个合适。
默生似乎料到他的想法，轻笑，“是不是一个都没有。”
“哎……”慕远征叹气。这一刻他才发觉，这么多年，过关国泰民安的日子，就连他们军中的人也放松了警惕，疏于养晦的十年，让原本凶狠的老虎也钝了牙齿。
默生道，“大敌当前，有能力者上。去把萧子玉叫来吧，我有话对他说。”
其实自打赵峰死后，冯默生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均不可一日无头，赵峰空缺出来的位置将由谁顶替？他心里很清楚，除了萧子玉旁人无从担当，可是他也很纠结，一方面确实萧子玉的能力很强可以担当此任，但是另一方面他是个才入军不过三月的新兵，三个月时间从普通士兵升为都尉，这在整个风云国的历史都是从未有过的。且不说士兵服不服，日后若到了朝堂之上，以王涛为首的文武百官只怕也会不服吧？到时候圣上又会如何想？
或许是受身在高位的父亲的影响，冯默生在考虑事情的时候总会周全考虑。只是相较于年老之后反而处处谨慎的父亲，他其实更愿意做一些改变和尝试。所以这些天他其实心中也有一些动摇，是否要为这位青年破例？
子玉很快就进来，进入将军的账营，他看到站在前方负手而立看着自己的将军，拱手道，“将军，属下萧子玉。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将军难得态度缓和，朝他挥手道，“子玉，过来。”
子玉虽有疑惑，还是依言上前。将军却指着地图让他看。子玉走过去，见偌大的案几上摆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比往日他所见到的地图标注的都要仔细，上面不仅准确画出了山河，还有很多城镇，甚至有些叫不出名的小小村落都在这地图上标注了出来。而这张地图上此刻有很多地方做了标记，子玉仔细一看，标记的正中心是东阳城，东阳城以西是青峰山，以北是黑炭河，东是汉沽变，南是武安城。东阳城后方的武安城地势特殊，向东是zang国，向南是大陆最大的渭水河，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武安城交通便利，往来商人无数，十分繁华。较之凤城和天子脚下的阳城来说，也无不及。卞国为何会和他们消耗如此之久也要攻下东阳城，就是为了占下武安城这块肥缺。不仅冯墨生看出这一点，子玉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当冯默生问他有何看法的时候他几乎想也不想便说中要害。
等他说完，冯默生看他的眼神十分复杂。子玉以为自己说错话，忙躬身道，“下属都是胡言乱语。”
“不。”冯默生却拉起他，摇着头道，“不，你仅仅只是通过地图，便能断定敌军的想法，确实厉害。”
若说之前他对于任用萧子玉还有所顾虑，那么此刻，这种顾虑全然没有。所以他邀子玉坐下，迫切将如今局势同他分享。待到说到墨玉为何会退军二十里时，他眼中有困惑。“我实在不明白，论人力我军目前人数不足一万，而他们却至少有三万军马？便是硬拼死耗，我们也是耗不起的。”
子玉未立刻回答他，而是低头研究地图。默生见他一脸认真，也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而是静静在一旁等待。
默生从未有此刻这般心情，对于眼前这位普通士兵，他心中居然有说不出的信任之感。这位普通的士兵似乎……似乎给了他很最难能可贵的安全感，这是冯将军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他又忍不住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和初见时相比，青年变得更加沉稳，浓眉剑目，高挺的鼻梁下一双水红的唇。这是一位不论长相还是才智都不熟当今圣上的人。
等到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飘过，默生大惊，他为何会有如此想法？他是圣上的忠臣，当今圣上高高在上，何人能与他比肩？可是刚刚那一瞬，他为何脑中会冒出这个想法，
他摇摇头，暗想或许是最近因故友惨死，自己也没休息好的缘故。
正在将军胡思乱想之时，子玉却道，“将军，我或许猜想到了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了。”
“是为何？”将军收回思绪，抬头看着青年。
子玉指着地图上的山脉，对他道，“将军且看，我们之所以能和对方消耗如此之久，一为东阳城所处地势，四面环水环山，占就地利。对手想要突破我们的防线，有两个突破口，其一是从正面突破，但是临着黑炭河，他们需要渡河而过。而正面我们有大兵把守，加上又占尽主导地位，敌军若是硬功显然吃亏。据我了解，这位名为墨玉的军师为人十分谨慎，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自上次和他交锋之后，两军均损失惨重。再加上他虽然施计谋杀了赵都尉……”说到这，他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将军，见将军毫无反应显然正听他分析听得入迷，于是继续道，“……可是他料不定军中是否还有其他后手，加之当日我以一人之力攻破他的阵法，所以依照他谨慎的性格，绝对不会贸然从正面突击。”
听他分析头头是道，默生脸上难得露出赞许。他那双原本黯淡的目光此刻灼灼生光，“你说的第二个突破口是……”
子玉道，“第二个突破口，是绕过青峰山，从后方突袭。可是这个方法太过冒险，且不说青峰山悬崖峭壁，地形十分危险。敌军他们既是从卞国而来，卞国是草莽之原，卞国人擅骑射但却并不擅长爬山涉水，若是从青峰山绕过，且不论需要用多长时间，山中又有多少陷阱，便是经过长途跋涉后士兵的体力消耗也是个大问题，若是此时攻击绝对无疑自寻死路。那时候他们体力不支，我军正修养后体力旺盛，一强一弱，优势尽显。”
听完他的分析，默生喜得拍手称是，“是了，是了，子玉，你说的对极了。”
子玉轻笑，不愿抢功，“我只是将将军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默生看着他，认真道，“子玉，若是让你来打这一仗，你会如何下手？”
作者闲话：带孩子做完雾化回来，趁着他睡觉码了一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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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