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霍楚来刚把邵清禾从温川那带出时, 上城区那天的天气尤其好,温度也非常适宜。

  比起另外下城区略严重的雾霾,这里却阳光明媚, 不见丝毫雾气,街道上的居民衣着整洁, 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随时都洋溢着笑容。

  一群穿着闻嘉述以前学校校服的小少年们正踩着滑板在马路中疾驰,那天可能是周末, 他们不用去上学,你追我赶中,爽朗的笑声传得好远好远。

  邵清禾听到时还觉得有些恍惚, 恍惚间好像他也曾这样。嗯他们是多么…幸福啊, 周围人好像都在笑。只有自己笑不出来, 为什么?

  他睁眼看了一眼外面不断倒退的景色, 依稀间看到那个白色雕像仿佛在对他笑一样, 还听到那个雕像在对他说欢迎回家?

  其实在刚把邵清禾接回上城区时,霍楚来好像也对他说了几个字来着?他当时看着邵清禾一脸惊讶的样子,微笑着对他说:“清禾, 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么…

  当时的邵清禾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霍楚来大抵以为他是太震惊,其实那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一些迟疑了,这里真的还是他的家吗?

  无法否认, 霍楚来的确对他有一种无法理解的痴迷。如果说以前的他只能把这种情感压制在心里,那么邵清禾如此落魄,便给了他释放的机会。

  “清禾?”

  耳边是霍楚来担心地询问声。

  邵清禾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曾经对他来说无比熟悉的一草一木, 这里不是他的家, 早就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在五年前被赶出来的那一刻, 就该知道了。

  之前的邵清禾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活, 毕竟周围所有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他却不想活?

  他不敢确认这个答案。

  可在被浴缸里的温水淹没的一瞬间,邵清禾心里蓦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期待,甚至还是一种接近于兴奋的战栗,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高兴了。

  就好像他等了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等这一刻。

  也是那一瞬间,邵清禾突然想起来了一些记忆。是第一次重逢霍楚来的那个晚上,那天他醉酒后的所有记忆,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全部想起来了。

  第二天醒来的邵清禾明明记得是霍楚来对自己说,说他想杀了现在的他。

  他明明把这句话记得那么清楚那么真切。

  可那天过后,在他想要继续回想出来当时霍楚来这话的表情,肢体动作,他又说不太上来了。

  很正常,他当然说不上来,因为霍楚来就没说过这句话。其实那句话也不是霍楚来对自己说的,是邵清禾自己,那是他自己心里的心声。

  是他自己……他一直都想死的。

  想通这一点以后,所有眼下的问题都变得不值一提。

  过去的邵清禾心里不怎么愿意,只是因为一直想不起来自己如何死去,这才勉勉强强地活着而已。

  就是不想活,才会每天那样不规律生活,才会那么不要命的喝酒。因为不想活才会在店长问以后怎么打算时,笑嘻嘻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

  说不定,他根本活不到那时候呢?

  邵清禾早就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那句话与其说是霍楚来对他说的,倒不如说是他潜意识的真实想法。

  不过以前的他虽然不想活,但依旧还对自己的过去存有一种莫名的幻想,一种缥缈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霍楚来这回丝毫不顾及他的意愿,把他带到上城区,把他带到曾经住的地方后,也算彻彻底底粉碎了他那一点点对于过去的怀念。

  他的父母真的不知道他在上城区吗?他不信。不闻不问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里的一切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依旧是被霍楚来从温川的地下室带出来后第三天,邵清禾开始绝食,不管霍楚来喂他什么,他都会吐出来,不肯吃,也不肯喝。

  当然,他也不会哭,不会闹。

  邵清禾每天只是安安静静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不管霍楚来和他说什么话,他也都像没听到一样,对外界的反应极为迟钝,就像一个毫无生命的洋娃娃,安静的任由霍楚来为他穿衣打扮。

  镜子里的邵清禾穿着极为华贵,脖子上手上戴着的饰品随便一样都是价值不菲的。

  衬衫上的纽扣是精致的白蝶贝,袖口和领口的位置点缀着一圈圈繁复的蕾丝,极显气质。腰间那条绣有暗纹的同色腰封勾勒出邵清禾几乎完美的腰部线条,头发也被梳理得整齐。

  本身这身打扮就很有贵族气息,外搭配他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活脱脱就是一个优雅高贵的小王子。

  只可惜这个“小王子”的眼里没什么光亮,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精神,任由身旁的红发男子怎么哀求,始终都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样子。

  他对霍楚来讲述的他这么多年的经历毫无兴趣,其实就算他不说,邵清禾自己也能想到。当然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中间肯定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心血。

  “真好…我找到你了…”

  邵清禾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会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霍楚来,好像是想对他说什么,但等到霍楚来一脸激动地和他讲话时,他又别过脸,不理他。

  无论霍楚来做什么,他都毫无反应。

  麻木地接受他所有的亲吻和拥抱,虽然在外人眼里看着很是乖顺,但只有和他最近的霍楚来能看出,他的眼神里格外空洞,像一座毫无灵魂的雕塑。

  邵清禾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能看很久很久很久,一个人看着外面的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

  有时候好好坐着,还会毫无征兆地滑落到地上,真就像一具毫无灵魂的尸体。有时候整整一天都会在昏睡状态,好像怎么睡都睡不够。

  霍楚来终于…慌了。

  他慌得直接跪在邵清禾面前,那一刻他恨不得邵清禾能够和五年前一样对他多好,无论是打他还是骂他,都比这样毫无生气来的好。

  五年前的闻嘉述特别喜欢弄伤霍楚来,然后再去嗅闻他伤口上的气味,偶尔也会心血来潮给他的身上纹各种小图案。

  霍楚来的腰间就曾经有一个被他亲手刺上的名字,不过时间有些过于久远,其实已经有些淡了,看不太清。

  那个面容精致的漂亮少年就像一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孩子,有时还会问他的感受,闻到血腥的时候,他会满足地眯着眼睛笑。

  那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专注,多么的认真啊,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唯一,正因如此,霍楚来才根本没办法拒绝他。

  哪怕疼痛,但和疼痛伴随着一起生长出来的却是甜蜜,就那么一点点甜蜜,就足够让他忍受其他的痛苦。甚至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他变得有些喜欢那些疼痛…

  当然,这个疼痛,也仅限于某个特定的人给他带来的。

  邵清禾搞不懂霍楚来,五年前搞不懂,五年前还是搞不懂,他从来就不懂他的脑回路,他看着在他面前亲手在手臂划出伤口的优等Alpha,就像在看一个智障一样,空气中都是浓稠的血腥味。

  “………”

  霍楚来看起来快疯了,哦,或许早疯了。

  他现在都已经想到靠伤害自己来让邵清禾看他一眼了。他对自己下手可比以前的闻嘉述狠多了。

  以前的闻嘉述最多也就划伤皮肤表面,只到冒出一点点小血珠的程度,而不是像霍楚来现在这样,下手过于狠辣,对自己毫不留情,皮肉都外翻了。

  啧啧啧…对自己真狠啊。

  在邵清禾把目光慢吞吞地挪到霍楚来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的伤口时,那个优等Alpha的表情霎时变得极为兴奋,他呼吸都粗重起来。

  几乎是膝行到邵清禾跟前,他把头靠在邵清禾的大腿上,又把那把锋利的利刃递到邵清禾手里,几乎是把自己全部的致命伤都暴露在邵清禾眼下。

  他问邵清禾现在喜欢他哪个部位,那个样子只要邵清禾说一声,他都能立刻给他切下来一样。

  “清禾,你喜欢的话…怎么对我都可以的…”

  “哪怕……杀了我也是可以的。”

  “只要你高兴…”

  是啊,如果那时候的邵清禾真的想杀霍楚来,那实在是太简单了,毕竟他自己都把凶器和致命伤露出来了,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想防护的打算。

  但邵清禾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不想杀他。

  他不止不想杀他,也不愿意看他。倒不是说多么讨厌他,只是觉得疲惫,疲惫不堪。仿佛霍楚来所做的一切都如一场闹剧。

  他不恨他,只是对他视而不见。

  而偏偏就是这种视而不见,最让霍楚来崩溃,霍楚来眼里兴奋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在那几天里,他用尽了他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都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邵清禾之前不是说他很喜欢钱吗?没用。

  他把大把大把的钱、一块块金灿灿的金子都堆在他面前,他都不看一眼。

  霍楚来把邵清禾五年前喜欢的,包括五年后喜欢的一切都堆到他面前,他也不看。以前的他很喜欢血腥味,现在提不起他的半点反应。

  霍楚来说他以后再也不限制他的行动了,说邵清禾想出去玩就可以出去,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邵清禾依旧无动于衷。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那个Omega的事吗?”他终于松口了。“那个Omega没死…”

  邵清禾终于有了反应,他迟缓的睁开眼看向霍楚来,仿佛是在确认他的话是真还是假的。

  “那个Omega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命力特别顽强。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把他抓到,但也弄不死他,也只是不停地注射高浓度的麻醉剂…”

  霍楚来手上的伤口都还在冒血,但他一点也不在意,“你想去看他吗?我带你去…”

  “清禾,清禾,你看看我吧。”

  上城区最年轻,被认为最有前途的首席官大人是个优等Alpha,他上任以后,雷厉风行地把原来协会里的蛀虫一一拔出,不接受任何徇私枉法。

  虽然被很多人讨厌,但他的行为还是被称赞的。说他大公无私,对自己家人都能那么狠,上城区终于算有了一位铁面无私的首席。

  而现在,这位首席官匍匐在一个劣等Alpha脚下,他将额头贴在对方的鞋面,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狼狈又卑微,完全不像白日里威风凛凛的样子。

  “求您了,看我一眼吧。”

  他小声地哀求着,仿佛只要那个劣等Alpha愿意看他一眼,就一眼,只要他稍微低下头看他一眼,他就获得救赎一样。

  霍楚来面前的那个青年面容过于精致,本来就漂亮得不似真人,因此他一动不动的时候的确像极了一尊毫无生气的美丽石像。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或许清禾和自己在一起是真的不开心,霍楚来自己主动解开邵清禾脚边的铁链,并主动承诺以后不再限制他外出,可没什么用。

  “………”

  他明白自己的占有欲伤害到了清禾,哪怕一开始的本意并没有想伤害他的,霍楚来从没有想过要让他不高兴,他只是……

  他只是希望清禾能够待在自己身边而已。

  要知道在邵清禾刚在这边的那几天,霍楚来是多么高兴啊,单单只是想着他正在某处等着自己,就感觉心情愉悦。

  就连在外面工作时,脑海里浮现出他的影子,都会平白无故地笑出声,平时看惯了的那些景色都变得无比可爱起来,一切都只是因为想到了邵清禾而已。

  现在想来,是他自己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而日渐膨胀的占有欲又让他忽略了清禾的感受。

  “我错了…我只是想您待在我身边而已…”他这时候想要弥补,想要补救,还有用吗…

  又过去了两天。邵清禾两天什么都没吃,也什么都没喝,但是奇迹般的,他居然一点不饿。

  真的是一点都不饿。

  这个现象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惊讶。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心理作用的关系,他的身体和精神仿佛已经进入了休眠模式,总是觉得没由来的疲倦,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

  霍楚来亲自解开了他脚腕上的铁链,也不再限制他的出行,他也保证,他以后不会在他的身上安装什么监听追踪设备,无论他去哪里都不再过问。

  可是……已经晚了。

  邵清禾依旧没什么反应,哪怕霍楚来带他出门,他也是那样。霍楚来以为是因为自己在的缘故,他也有尝试让邵清禾一个人在外面,他则在暗处观察。

  依旧…毫无起色。

  首席大人不算笨,可他已经想遍了他能够想的所有法子依旧无济于事。最后的最后,他抱着邵清禾,“清禾…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霍楚来的语气卑微到极点:“哪怕……看我一眼…”

  中间他甚至还把颜乐乐带来了,他可能依旧还记得以前的闻嘉述很喜欢小时候的乐乐,经常抱着他玩吧。所以才想着把他带过来和他说说话。

  颜乐乐看到邵清禾这个样子,也挺诧异的。他那时已经马上快上大学了,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他打算报哪个社团,还没说两句被旁边的哥哥拉了一把。

  “乐乐!”颜乐乐的哥哥拉了他一把,又用眼神暗示他,用无声的唇语交流。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是在家里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吗。

  “嘉……清禾哥。”颜乐乐的确从小就不会看眼色,但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从哥哥的眼神里看到了制止,于是立马不再提他学校的生活。

  “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颜乐乐一边说一边给他塞了许多零食,“清禾哥…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这个很甜的,你尝尝。”

  邵清禾确实是瘦了很多,面无血色,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子还能动,胸口还有轻微的呼吸起伏,说不定看到他的人几乎就要以为他是一具尸体了。

  颜乐乐是上午来的,和他哥哥一起。陪他聊了会儿就离开了。准确地说应该是,颜乐乐单方面和他说了很多,邵清禾从头到尾只是默默地听着而已。

  一直等两个人走了,状态也不怎么好的霍楚来才出现。他小心地,就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琉璃那样,轻轻地牵起邵清禾的手:

  “清禾,你告诉我吧,你想要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怎么样才能高兴…”霍楚来的声音嘶哑,嘴唇惨白,那双无动于衷的漆黑眼眸里倒映着他几乎卑微乞求的样子,“求你了…清禾…”

  其实霍楚来也瘦得挺厉害的,在邵清禾食不下咽的时候,他当然也吃不下饭。在邵清禾每一个忽视他的时候,他更是睡不好觉。

  “清禾,只要你说,我一定照做。”那时候就是邵清禾说让他去死,他说不定也会真的立刻照做。

  邵清禾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温川以为他从霍楚来身边逃开是为了回下城区,不然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地承诺他,说送他回下城区。

  可他原本就在上城区长大啊。

  以前的他就生活在他现在待的这栋房子里,他知道这里所有的布局,知道酒窖里藏了多少种名酒,外面的花圃里还有他小时候亲手种的花,他曾经还在门口的喷水池里许过愿…

  可现在在这里,邵清禾却也没觉得有多惬意。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周围的熟悉的陈设,包括空气都在提醒着邵清禾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差距到底有多大。每看一眼那些熟悉的东西,就让他想起更多以前的回忆,也让他认识到他不属于这里。

  而他自己想回下城区吗?

  想回到他原来那个狭窄的小公寓吗?

  邵清禾不知道,准确地说,在他自己的意识里,在他的脑袋里,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让他被称之为“回”。

  毕竟就算是他住了五年的小公寓其实也不属于他的,那只是店长为他租的一个临时住所而已。

  而且……模糊中他好像记得霍楚来说过啥爆炸,虽然不确定真假,但好像连那个临时住所都没了,压在店长那的那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赔偿。

  他是真的…哪里都回不去了。

  那是邵清禾被重新带回去的第五天,也是他绝食的第三天晚上。

  霍楚来照例抱着他睡觉,邵清禾对此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旁边的霍楚来突然睁眼,优等Alpha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提前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那会儿反应很快地给下属发去通话,邵清禾就在旁边,倒也算听得真切,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

  对面的声音非常的慌乱,说什么新制作的药效下降了,还说什么在转交的过程中,那只野兽咬开笼子把看守的十几个人咬死了,已经跑出来了…

  什么野兽?

  邵清禾不怎么感兴趣,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屋子轻轻晃动的声音他没注意到。霍楚来的反应很快,但入侵者不是靠反应快就可以解决的。

  一对一,不使用任何武器的前提下,人类的力量上不足以和那个外来入侵者抗衡。

  霍楚来几乎还没拿出床头准备的武器,就已经被拍飞出去,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又重重摔在地上。

  房间突然多了好多陌生人……邵清禾都不知道原来平时自己周围有这么多人啊。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邵清禾不感兴趣地闭上了眼。

  那天晚上在场的亲历者,恐怕只有邵清禾的反应如此迟钝。长时间的自我封闭让邵清禾对外界的感知有些迟钝,他和他们就像在两个世界一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明明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霍楚来倒在地上了,脸上怎么那么多血?

  那只体型庞大的野兽又是怎么回事?它怎么那么大?把原本宽敞的房间都显得小了好多…

  “………”

  邵清禾麻木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霍楚来那鲜血淋漓的面部,就好像完全没看到一样。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他好困啊,好想睡觉啊,面容苍白的青年紧紧抱着自己,对外界一切毫不关心,他小声重复着同一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可至于到底想回哪里去,其实连邵清禾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又能回哪里呢?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在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再待下去了。

  从没有那一刻,邵清禾能如此清晰认识到,原来在他自己心里居然有如此深重的自我厌恶情结,原来他一直都是那么讨厌现在的自己。

  前面五年他实在是太忙碌了,忙碌的没有时间静下来安安静静审视自己,而这段时间他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和自己独处…

  邵清禾这才发现,其实连他自己都把曾经的闻嘉述和现在的邵清禾分得如此清楚啊…不然怎么会看到过去自己的东西就陷入低落的情绪中呢,为什么回到自己曾经的家里会浑身不自在呢。

  就是因为他自己都不认同现在的自己啊。

  邵清禾的心里本来就一直隐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他的情绪本来就不对劲,而现在只不过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被引爆了而已。

  过去很久以后,等未来的邵清禾完全清醒后,等他再度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个体型庞大的野兽在朝着自己过来时,兽瞳里没有一丝血腥。

  那个本不通人性的野兽在看着自己那时的样子后,眼里却充满了不可置信和难过,隐约还有泪光闪烁,明明自己身上到处都是伤。

  它真切的为那时的邵清禾而感到难过。

  当然,那都是邵清禾以后才会想起来的事。

  阿七刚出现时,他毫无反应。

  哪怕房间乱七八糟,哪怕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各种碎肉、各种脂肪和各种浑浊的不明黏液,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他人的惨状和惨叫都和邵清禾无关,不管他们怎么样,他遗世独立得像个局外人,异常淡定,事不关己到甚至对自身安危都毫无反应。

  那群追着那只野兽过来的陌生Alpha手中举着的武器差一点伤到邵清禾,他也没躲。

  不过没受伤,因为前面有个庞大的身躯几乎将他挡得严严实实。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那些人说什么怎么还没倒下啊,是不是因为之前打太多药了,所以有抗药性了?

  什么抗药性?邵清禾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中间因为一直看着那个深棕色的皮毛,他居然好像看到了阿七,恍惚朝那个庞然大物伸出手,周围都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他浑然不觉:

  “阿七…带我走吧…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那只野兽的前爪和嘴边还往下淌黏糊糊的血液,但看着邵清禾时,那双兽瞳又变得无比温和,它甚至在窗帘上蹭了蹭,才敢一步步靠近邵清禾。

  每走一步,房间似乎都在轻微颤抖。

  而前一刻无比凶残的野兽在邵清禾跟前,又格外温顺低下头,缓慢匍匐下前肢,仿佛在邀请他…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成功会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