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 江沅还特意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不过也就两天没来市场而已,等他再到门口时,差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城北市场外面那一排排小摊贩不在后, 原本热闹的街道冷清了不少。

  不仅如此,外面还多了一排崭新的护栏, 一眼看去,确实是整洁不少, 就是看着没什么人气,有点冷冰冰的。

  几个环卫工人正埋着脑袋认认真真的扫地,江沅之前看他们都是懒洋洋的, 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那天可能是有人在旁边监督, 倒是格外勤快。

  江沅正好奇为什么买菜的人这么少, 听到旁边和他在一个摊子上挑菜的路人说着悄悄话, 这才知道那原来他没出去的那两天,市场多了居民不允许穿睡衣去市场买菜的新规定。

  “哦…也难怪…

  江沅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钊,后者几乎瞬间领会接住袋子的一边, 撑开让江沅更方便的往里面装菜。“咱们吃不了太多, 够了吧?”

  他念叨着家里还剩那些菜,还能再买点什么,还能拿来做什么吃的:“等会儿再买点…嗯, 突然想起来好像屋里也没多少盐了,是不是?”

  陈钊也跟着回忆了一下。

  “嗯,还剩一点, 不多了。”

  买完菜, 江沅领着陈钊去了以前常光顾的干货店。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几个城管大声呵斥让把门口摆出去的东西收回去。

  店主当着面笑呵呵说马上挪马上挪, 等人一走, 瞬间沉下脸,撇着嘴低声骂了几句,转脸看到江沅才神色如常招待起来。

  因为彼此也算熟人了,他也没客气,自来熟的从围裙兜里抓住一把瓜子,朝着江沅的方向晃了晃,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

  “不了不了…”江沅连忙摆手表示不要,在店主给他递东西时,又低声问了几句这是怎么回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那店主脸都快气歪了,沾在嘴皮上的瓜子都顾不得吐出来,噼里啪啦的开始吐槽着。

  都知道是新来了个领导,也知道他迫切的想改善临嘉,说别的大城市都是怎么怎么样的,他们也要跟上…心是好的,但太急促了,大家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一下改过来是不可能的。

  说到最后,店主轻蔑一笑:“哼…你看嘛,等把照拍完,最多不过三天,肯定恢复原样…”

  果不其然,的确就如那个店主所预料的那样,在新领导看了一眼后,三四天的功夫,之前还焕然一新的市场恢复成原来的模样,故态复萌。

  一进城北市场那条街,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门口一排排的小摊贩,鼻尖都是各种食物的香气,嘈杂拥挤又充满烟火气。

  江沅第一天出摊时,生意特好,一个上午就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都卖光了,而那时距离他们两个要安丰还有十来天左右。

  陈钊本来想和江沅说歇几天,但江沅实在是歇不住。别说江沅,其实陈钊自己也歇不住。

  对于已经忙碌习惯了的人来说,无所事事的闲着并不会让他们有多快乐,反而会让他们心里带有深沉的负罪感,心里总想着干一天也能有一天的钱。

  因此哪怕是在即将去外地干活的前几天,陈钊也还找了个短期日结的活儿。

  据说是私人的活儿,帮人送水。好像原来的送水工因为什么事耽误了,这才不得已另外找临时工。

  送一桶是三块钱,如果很高的楼梯房可能可能稍微多个两三块。一天下来送个几十一百来桶,也有个三百多块。

  听着很多,但实际上很辛苦。第一天因为没找到技巧,一天下来肩膀那块皮肤都是红彤彤的。

  回去的时候,江沅看了眼他的肩膀,眼眶一下就红了。紧紧抿着唇,好像他也能感受到陈钊的肩膀多么酸痛一样,连给他擦药按肩膀时手都在发抖。

  陈钊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他熟练的从兜里把他一天的工资掏出来一股脑塞进江沅的手里,那是三张皱巴巴的红色纸币,一张二十的,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一共是三百三十五块。

  “沅沅,替我装着吧…”

  有句俗话说好,男人的钱放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这话一点没错,在陈钊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他那熟练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

  从两人互相知道对方心意的那个傍晚,他就把他身上的存折和卡都放在了江沅身上,自己只留了一点零钱应急,美其名曰让江沅帮忙攒着。

  “反正我平时也用不到什么用,留点应急就行了…”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跟江沅说的。

  毕竟两个人想着以后开个小店,还想着买个不大不小的房子,不论哪一样,没钱怎么行呢。江沅郑重其事的把钱一张张抚平,和之前的钱一起装着。

  “嗯…”

  陈钊干着活,江沅也没歇着。两人就这么每天早出晚归,白日里各自忙碌着,夜晚互相依偎着,一点看不出要出远门的样子。

  直到即将要出发的前两天,照常还是和之前一样一起吃午饭,有说有笑着,说着明天休息一天,用来收拾东西。

  刚好陈钊兼职的那个送水站,请假的那两个员工也回来了,送水站的人手足够了,不怎么需要临时工了。他在那儿干了十来天,也赚了接近四千块,陈钊还是挺满意的。

  知道他辛苦,江沅晚上的时候会特意每天拿热毛巾给他热敷肩膀,每天晚上也会另外给他做加餐,做一些补充体力的荤菜。

  那天中午也是,江沅做的红烧肉炖土豆。

  肉是他精挑细选了好久的五花,肥瘦适中,切成差不多的小块,料酒去腥,料炒得很香,糖色也熬得漂亮,出来的颜色好看。刚端出来时,还有附近的几个小摊贩过来问,以为他们在小餐馆叫的外送呢。

  陈钊特自豪的说是沅沅自己做的呢,味道比好些外面卖的都要好吃。一边的江沅特别不好意思的赶紧说只是一个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哎…还是有口福呀。”

  “那可不…”陈钊刚说出口,被江沅夹了一块红烧肉到碗里,“快吃吧,都凉了。”

  那顿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陈钊兜里一震,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因为之前他经常都接到送水的电话,所以一开始江沅倒没注意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依旧是谁让他送水。

  江沅还小声嘱咐他,不是都说今天下午不用你去了吗,怎么还打电话,不管怎么样吃完饭再去啊。

  结果陈钊接起电话后,并没有问对方地址或者要哪种价位的水,反而安静了许久,脸色不怎么对劲,语气更不太对劲。

  江沅也立刻发现了,能让他用这种语气接电话的人不多。所以电话那头是谁,根本不需要明说,江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久违。

  安稳的日子过太久了,他这才意识到,好像陈钊的家人的确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他了,久到…江沅都有些把他们给抛之脑后了。

  其实在上次陈钊的爹来市场的事后,市场里那些小贩讨论了好几天呢。不过这种背后说人一般都是背着他们两个,不会当着本人的面说。

  江沅知道,也是因为有一些小贩不小心说漏嘴。想到那些话,他下意识看向伸手盖住陈钊放在小桌上的手以示安慰,而下一秒,陈钊温热带着茧的大手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

  陈钊声音明显稳定了许多,眼睛看着江沅,声音却是对电话那头问的:“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嗯?”

  也不知道电话对面到底说了什么,陈钊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凝固住,眉头紧皱,声音带着质疑:“你开玩笑呢?陈辰,你就是再缺钱也不用这么咒你爹吧………啊?现在都开始联合外人来诓我了?”

  没说几句,陈钊利落的挂了电话。

  “怎么了?”

  江沅关心的询问。

  陈钊挂了电话后的表情有些恍惚,他扯出一抹笑:“可能又是故意在骗我的吧,他说陈立国在医院抢救,还说什么死了,还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

  “啊!?”

  一听这话,江沅的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度,难怪他刚才的确是隐约听到了什么医院,什么抢救之类的话。

  陈钊耸了耸肩,表情无奈的开始和江沅他们这都是惯犯,之前都不知道用这一招从他那里坑了多少钱走。

  记得最开始,陈钊刚接到这种电话还深信不疑。听说陈立国住院需要钱,哪怕刚吵完架,他也还是把一口气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钱给他打过去。

  生怕他不够,还问工友借了钱。

  结果等他带着补品真去医院看望他的时候,被告知根本没有这个病人,完全就是在哄骗他,为了钱而已。

  “这种套路用上一次两次还行,都已经用了十多次了,他们居然还没用腻。”

  陈钊自嘲的笑笑。一想到那个家,他就烦躁。心里一烦,烟瘾又犯了,几乎下意识想从口袋摸出烟抽两口,但想到江沅在旁边又收了回来。

  而就在他说话的期间,陈钊的手机又响了几次,他都不用掏出来看,就知道对面是谁。陈钊挂了好几次,最后干脆直接关机了。

  “……”

  “……”

  过了许久许久,饭菜都已经凉了,本来那会儿陈钊下午也没事做,他本来是打算那个下午陪着江沅的。但江沅看了他的脸色,犹犹豫豫的开口:

  “要不……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说着他握紧陈钊的手,“我陪你去。”

  临嘉并不大,市医院也就那一个。在去的路上,江沅还提议着要不要买个果篮什么的。

  “买什么买?浪费钱。有个闲钱还不如留下来给你买点吃的。”陈钊挨着江沅很近,这让他可以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这次准也是假的…”

  “哦……”

  江沅并没有反驳。

  那时的两人心里也没觉得这是真的,江沅是基于之前第一次和陈钊那个爹见面时并不友好的画面和陈钊的讲述,而陈钊也纯粹是因为之前被骗过太多次。

  抱着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要玩什么的心思,两人很快到了医院。这次在报出陈立国名字的时候,还真得到了护士的指引。

  没想到……这回的确是真的。

  生活就是这样无常,没有一点铺垫,也没有一点预料,不到下一秒,没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那是江沅第一次看到陈钊电话里的那个弟弟和他的继母,江沅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弟弟。

  认真仔细看的话,陈钊的弟弟眉眼处的确和陈钊有点像。但两个人又截然相反,他穿着一身特别时髦的衣服,脚下的白色球鞋是崭新的,手里拿着一款看起来不怎么便宜的智能机。

  在他妈在旁边着急的时候,他就像事不关己一样在病房外面玩着手机。路过的时候江沅瞥了一眼,好像还在打游戏。

  那个烫着卷卷头发的妇女一看到陈钊过去以后,连忙迎上来,态度倒很热情:“小钊,小钊…你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你爹刚还念叨着你呢…欸,这…这是你朋友吗?”

  “是吗?”

  陈钊撇了撇嘴,看起来不怎么相信他继母的嘴里的话,只在听到他继母想问江沅时,反手把江沅拉到自己身后。他用自己挡住了她的视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我朋友。”

  和陈钊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他继母的态度,平心而论,她看起来的确对陈钊很关心,不仅很关心陈钊,也很关心江沅。

  “欸,小钊…你那鼻子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弄的?你们吃饭没有啊…”正说着话,她的余光注意到了江沅走路时有些不和谐的步伐,“你朋友……腿怎么了?”

  “不关你事。”

  陈钊替江沅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个女人并没有介意陈钊的冷淡的语气,说着说着又看向自己那边玩手机的儿子。

  “小辰过来跟你哥说说话啊…小钊啊,你不在的时候,你弟可想着你了…他今年考试…”

  “……”

  江沅再次看到陈钊的爹,和上次在市场见面时不同。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名字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看着…的确像不行了。

  刚好那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问了一声谁是家属。陈钊和医生谈话的时候,江沅就在旁边,听得很清楚。

  一年多前陈立国就一直和陈钊说他得了什么病是真的。按照医生的话,如果发现的早,治疗的早的话,应该是能够治好的,但现在已经拖得太迟了。

  “但现在拖了这么久,病情恶化得很严重,治好的希望…”医生叹了口气,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但意思很清楚的,太晚了。

  “……”

  结合医生的话,再把陈钊的爹见他以后对他说的那些话拼凑起来,事到如今,哪怕江沅之前并不了解,但事情的真相已经非常清楚了。

  陈钊的爹得病是真的,只是以前在陈钊那用生病为由要的那些钱,他没有拿来去做手术,没有治病,反而全部攒了起来…就想都留给他那个小儿子。

  甚至在陈钊和医生谈完话以后,那个男人依旧还是和陈钊谈着条件想问他要点钱,陈钊讽刺他,说人都快没了,要钱做什么。

  直到那时,陈钊的父亲眼里心里都还是只有他的那个小儿子。脸色苍白,还不忘一直盯着看着坐在旁边打游戏的小儿子看,真真像极了一个慈父。

  陈钊没答应他爹想让他继续帮衬他弟弟的遗言,也没答应他继母想让他留下来陪他的爹的要求,甚至也没和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一句话。

  他面上的表情冷冰冰,直撂下一句明天还有事就拉着江沅离开了病房。任由后面的继母不停的喊他,也依旧闻所未闻,脚步都没停一下。

  或许在周围那些不明事理的围观群众看起来,陈钊的行为的确就像一个不孝顺的儿子,那些窃窃私语顿时也多了起来。

  在场的人,好像也只有江沅看到了陈钊垂下的手紧紧篡住,关节发白的样子。他走的太急了,江沅腿有毛病,自然是跟不上陈钊大步向前走的步伐。

  但他又想跟上,因此跟着稍微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陈钊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赶紧停下,半点没犹豫半蹲着隔着裤子的布料揉了揉他的腿,语气表情满是自责懊悔:“对不起…”

  医院里人特别多,几乎每一个都行色匆匆,表情有皱眉欣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有谁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动作,但看了几秒也移开了视线。

  安静空旷的消防过道间里,避开人群的两个人紧紧相拥着,陈钊则将头埋在江沅的颈部一侧,闭着眼睛呼吸着他的气味。

  “陈立国和我妈结婚不是他自愿的,所以他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我。我的小时候他也没带过我…但陈辰不一样,从小就是他带大的,感情当然不一样…”

  “我以前却总觉得我对他好点,他也能对我好点…能把我当一家人…”

  江沅越听越觉得辛酸,他像哄着一个三岁小孩一样轻轻的拍着陈钊的后背,一声叠一声的没事了没事了:“有那种爹,还不如没有呢…”

  陈钊却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会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因为…”他看着江沅哑着嗓子,“我现在有你了…”

  他已经不再需要从陈立国身上寻找情感依托,他现在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江沅摸了摸陈钊鼻梁上结痂的伤,其中有一些痂已经掉下来了,可以看到里面新长出来的肉,比周围刷颜色都要浅一些。

  他拿手小心摸了摸,而陈钊也矮了矮身子让他看的更仔细,期间他觉得伤口有点痒,想抬手挠,被江沅按住手。

  “你别挠啊,要是真觉得不舒服,也先忍一忍,这是里头在长新肉呢,等里面长高了,外面这层疤才会掉。那时候伤口就完全好了…”

  是啊,伤口愈合总会有这么一个时期的。

  不管当初伤得多么严重,最后都会好的。

  在即将离开临嘉的前十二天,陈钊的父亲住院了,他这个当儿子没去管他,不闻不问的态度也算彻底做实了那个不孝子的名称。

  但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那都不重要了。

  从医院回去的一路上,陈钊能够感觉到江沅在不停的和他说话,大抵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连买菜也尽可能挑着他喜欢的口味,虽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的好永远都隐藏在那些不易发觉的细枝末节中。

  或许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会专门花很长一段时间去伤心去收拾心情,但陈钊不一样,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和事故,情绪都影响不了他继续生活。

  “后天就要去安丰了,我之前干活的钱还有一些没结给我,我等会儿出去一趟…”

  江沅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说点什么又在斟酌要怎么开口。还没开口,被陈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脸,“我真没事,你老这么看我做什么…你男人有那么脆弱吗?”

  “哦……”

  江沅听完后,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想去接陈钊手上拎着的两个袋子,毕竟他不是有事吗,既然他有事,那就自己先把东西拎回去啊。

  但陈钊并没有把手中的袋子给他,反而和他并排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着,江沅有些不解,“…你不是还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陈钊手里拎着一袋子菜,恰好一辆车经过,他自然走在江沅的外侧把他整个人护在内侧,理所当然的开口:“不着急,先把菜给你拎回去,这多重啊…”

  “…………我,又不是小孩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谁不喜欢被照顾呢。

  两个人就这么朝着同一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走着,“我走路是不是有点慢啊…”江沅知道他因为腿的问题,步伐的确比一般人要慢一些。

  “没有啊,我觉得还好。”

  后面有有自行车行驶的声音,听着应该是一个刚刚开始学习的新手,不是特别熟练的样子,陈钊很自然的把江沅揽住,“小心。”

  在陈钊出去的那大半个小时里,江沅就在家做着饭。前两天买的那块肉还剩一点,虽然天气还冷,到他也还是怕坏了,放在水桶里冰着的。

  刚好拿出来先炒今天在菜市场买的土豆片。五花肉炒出来的油顺理成章拿来做香煎豆腐。

  他一直记得陈钊以前就很喜欢他做的香煎豆腐,这并不是他说的,是江沅自己发现的。每次做这个菜的话,他能多吃一点饭。

  而那道菜的做法也不算特别难,就是先把豆腐切成厚薄适中的小块,锅里放油煎至两面金黄,再另外炒小料。豆腐蘸满浓郁汤汁,要是做好了比许多肉都要好吃。

  豆腐煎好后,再下点水做份冬瓜汤。最后打了两个蛋搅散了放在电饭锅上做成了碗嫩滑的鸡蛋羹,听说鸡蛋里有蛋白质,吃了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一荤一素一汤,两个人足足够了。

  把饭菜都做好后,江沅也没有自己先吃,而是把菜在锅里用热水温着,等着他回来一起吃。

  而陈钊回来时,从锅里端出来的菜都还冒着热气呢。光只是听着楼梯间熟悉的脚步声,江沅就知道他回来了,头也没抬的招呼着:

  “快洗手过来吃饭了…”

  离开临嘉的前一天,江沅倒终于没再出摊了,陈钊前一天也把四处的工钱能收的都收回来了,没事做的两个人就在家收拾着行李。

  江沅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好收拾的,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个人用品很少,当初搬过来时,也只有一个背包而已,应该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吧?

  可真正收拾起来后,居然也满满当当装了两个行李箱。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江沅已经多了那么多东西,而那些几乎都是陈钊给他带来的。

  那些倒也不是不能去安丰买,但江沅听说安丰的物价比临嘉高多了,就想着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因此大部分生活用具都拿上了。

  毕竟要出去待好几个月,连带着屋里那些容易坏的食物也要一起带着的,比如江沅自己熬的一罐雪白雪白的猪油,九个鸡蛋,半块烟熏的腊肉,半袋子腌菜等等,包括两个人的洗脸的毛巾,刷牙的牙刷,漱口的杯杯。都是刚买不久的。是之前一起去附近的小超市买的,那会儿搞活动,买两个组合装更便宜。

  他甚至连两个人吃饭的碗和筷子都要带着。

  陈钊劝他,其实也可以不用拿,直接去那边买也行。江沅说他是个败家子,安丰那边的东西多贵,能带上就带上呗,再说了那两个碗还是新买的呢。

  是的,屋里的很多东西除了一些是江沅自己捡回来的破烂外,例如床上的床单被套,他穿的衣服鞋子,两个人用的碗筷很多都是陈钊一点点添置的。

  “这些过去就不用买新的了呀…”江沅仔仔细细的包着碗筷,“你看,这杯子还是我们在夜市那买的呢…上面的花纹多好看…”

  “不是说安丰那边还是最近还是挺冷的嘛,这些厚衣服当然也要带着呀,不然到时候又花钱买吗?”他看他一眼,“……看什么看?”

  于是陈钊识趣的闭上了嘴。

  “陈哥…咱们明天早上是先去车站转车吗?”

  陈钊那会儿正在一楼的院子收之前晾晒在外面的衣服,隐约听到底下传来江沅的声音,他抱着衣服往楼梯口的位置走了几步,确保声音可以被楼下的江沅听到:“嗯,对…先到车站和严叔他们集合,再转车…”

  临嘉到安丰一共有一千多公里,坐飞机的话得一千多接近两千块,火车的话就便宜很多,几百块就行,大约要在火车上待九个多小时。

  但无论是坐飞机还是火车都没有直达安丰的线,想去的话,都要先坐车到临嘉的省会,再转乘到。

  两个人的车票已经提前半个月就买好了,在江沅确定了要跟着陈钊一起去安丰以后,连着陈钊的票,还有一起去干活的几个工友一起买的。

  在出发的前一晚,江沅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毕竟那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开,但对他来说也是初次离开临嘉去那么远的外地。

  他没睡,陈钊自然也感觉到了,他问他还没睡吗?江沅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陈钊可能以为江沅在害怕,不仅将江沅又搂紧了,还出声安慰了江沅一句:“没事的,我在。”

  江沅没吭声,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有些发热,唇舌发干,他心里有紧张,有忐忑,也有一点期待,但就是没有一丁点害怕。

  “不怕。”他将头埋在陈钊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有你在,我就不怕。”

  江沅住的地方离车站不远,早上起床后也并不着急,甚至不慌不忙的做了一顿早饭,煎两个圆圆的荷包蛋盖在面条上,再搭上几颗绿油油的青菜,卖相极好。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吃完早饭才开始锁门。

  出门时还碰见了房东大爷,他知道他们要出去一段时间后,先看了眼前面拎着箱子的陈钊,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江沅的腿:“你是和你哥一起吗!行,那就行…年轻人啊,就是要多出去走走…”

  “……嗯嗯。”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也就分开了。

  他们住的近,到车站时其他人都还没来呢。

  那还是江沅头一次到临嘉汽车站里面去坐车,以前都是在外面等车。进了车站后还略新奇的东张西望了会儿,又和陈钊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那些工友里,有一些见过江沅有一些没见过,他本来也就不是多话的人,彼此见面客套的寒暄两句也就没什么下文了。

  他们的工头,也就是之前给陈钊打过电话,被陈钊叫严叔的那个中年男人来的也不算特别晚,差不多也就在人来一半的时候到的。

  因为陈钊之前有在江沅面前说过他好话的关系,他过来以后,江沅倒是多看了他两眼。

  严峰的个子看上去比陈钊要略矮一点,长相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是大街上经常能够看到的那种。可能因为在工地干活的原因,看着倒是挺精神的,没有发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弟弟啊?”

  江沅不好意思笑了笑,也算是对此做了回应。

  严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沅两眼,能看出那小年轻眼神干净清澈,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连鞋子也刷都干干净净,说明他还挺讲卫生的。

  明明在场有那么多人,他却紧紧挨着陈钊站着,看起来有些略拘谨。可能因为腿的关系,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地面,不怎么自信的样子。

  嗯,是个老实孩子。

  他见过那么多人,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虽然不知道陈钊到底从哪冒出来一个弟弟,但只要人不坏就行。思到此处,严峰满意的笑了笑:“没事,你就跟着陈钊叫我严叔就行…放心,把你卖不了。”

  对方的对他的态度明显很友好,因此江沅对这个严叔的印象也不坏。他先是简单问了陈钊几句还有几个人没到之类的话,又还略关切的询问:

  “你们吃早饭了吗?趁现在离发车还有一会儿,要是饿的话,在附近馆子吃点?我请。”

  江沅当然没有答应,毕竟他们出门时就已经吃过了。

  “我们出门时就已经吃过了,谢谢严叔。”

  后面就是按部就班的检票上车,因为是跟着大家一起走的,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太大的事。除了出票时出了点小插曲,后面也都很顺利的解决了。

  人对于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总带着不切实际的想象,总会在脑海里擅自的设定无数个障碍,但是等真正去尝试的时候或许会发现,真的…很简单。

  在看着车窗外的车站一点点倒退时,江沅心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居然就离开了吗?

  是真的离开了吗?

  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江沅和陈钊出门时,临嘉天气挺好的,还出了点太阳,江沅也没有带围巾,但听说安丰那边挺冷,以防万一还是把厚围巾也放在随身带的包里,万一要用的话,拿取也比较方便。

  他们从临嘉到临嘉省会花了接近三个小时,下车后又一起在一家小餐馆吃了午饭,等坐上直达安丰的车时已经是两点了。

  虽然已经过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但还是有列车的乘务员一边推着堆放着满满当当零食的小推车经过,一边叫卖着里头吃食。

  不时有旅客叫停要买点东西,江沅虽然以前没坐过,但他知道上面的东西卖价比外面贵多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入站前买好了一袋子吃的。

  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辣的酸的甜的,买了粉丝买了泡面,买了罐装的八宝粥,买了裹着辣椒的肠,买了薯片,买了面包,就是怕车上会饿。

  结果真正上了车,却没什么食欲。

  江沅转过头看了一小坐在他身侧的陈钊,对方大抵以为他饿了,把他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来,又从前面挂着的袋子里翻出之前在超市选的零食拿了几包放在他面前。

  虽然不饿,但江沅也还是接了过来,随便选了一包长条状的饼干,在他咀嚼东西的空隙,陈钊又顺势拿出一瓶饮料,拧开瓶盖后递给江沅。

  “几点了呀?”

  “快三点了。”陈钊思索了一会儿,“到安丰的话,大概得晚上十一点了。”

  后两排一个几岁的小孩一直在哭闹,前后有几个人在接打电话,各种喂喂喂的声音。不时也有各种电视剧播放的声音。车厢里的零食味,泡面味,不知名臭味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

  外面的阳光通过车窗玻璃照射在江沅的身上,陈钊还想把窗帘拉上怕晒到他,江沅却不让他拉上,他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撒在面部的微热感。

  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陈钊怕他晕车,还特意提前买了晕车药,买了橘子,但他居然没晕。

  就是困得不行,一开始还能眯着眼睛晒太阳,后面重复听着一种声音,就莫名又来困意。从靠在陈钊的肩膀再慢慢挪动到他的胸口,中间换了无数种睡觉的动作…肯定是不怎么舒服的。

  但那时,舒不舒服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九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安丰。下车时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了,但安丰的车站依旧是灯火通明,车站里的人络绎不绝。

  安丰毕竟是个大城市,车站可比临嘉的车站大太多太多了。明明已经晚上了,但车站里依旧还是人挤人,一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各种到站发车的广播声此起彼伏。

  江沅怕和陈钊走散了,一路上都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他没出过远门,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指示牌,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反正就乖乖跟着陈钊,亦步亦趋的像个小学生。

  安丰的气温的确比临嘉要冷一点,也可能是晚上从来就比白天冷的关系。刚从车站里出来,江沅先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身处陌生城市,耳边是陌生方言,眼前是陌生的建筑,江沅完全下意识靠近了陈钊一点,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安全感。

  陈钊也由着他贴着,怕他冷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厚的外套和围巾给他围上不说,还细心的整理了围巾的形状。

  同行的几个工友一路上就看到陈钊各种照顾江沅,两兄弟黏糊得跟个连体人一样,这会儿一个个都笑话陈钊这一路以来对他弟弟像对小媳妇一样。

  另外一个笑着打趣:“哎,这可别瞎说啊,说不定小陈以后对媳妇都没这么好呢。”

  说着又看了看被围巾裹着只露出半张脸的江沅。在他们这堆糙汉子里,显得江沅皮肤都白了几个度,看着的确显得有些清秀。“哎呀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弟弟,我也这么疼着。”

  一阵大笑。

  被调侃的当事人江沅权当没听到。

  “哎,对了,小陈还没结婚呢。”

  陈钊为江沅理围巾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嗯了一声。

  一个两鬓已经有些许白头发的大叔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陈钊和江沅,“哎,真年轻啊…年轻好,年轻好啊…”

  他们下车后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点要在临嘉,外面早就已经没有店铺开门了,但在安丰,到处都还可以看到营业的门店,大街上的行人也特别多,看起来比临嘉白天还要热闹。

  严峰请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小馆子吃了顿晚饭。一行十来个人满满当当的把人家那个并不大的店里都坐满了,一时之间,整个小店都充斥着临嘉方言。

  吃完饭十一点多接近十二点了,因为太晚,车站离工地太远,听他们说那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安丰的打车本来就贵,晚上还比白天还要贵许多。

  于是一行人先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小旅店歇息,商量着等第二天一早一起坐地铁去干活的宿舍,明天稍微收拾下东西,后天就可以开工干活了。

  安丰的物价的确贵,那种略破旧的小旅馆在临嘉最多也就三十四十块,不超过五十,在那居然要一百。

  真贵啊…

  给钱的时候江沅的心都在滴血。

  房间特别小,放下一张床就再放不下别的,床头的墙面上挂着一张电视,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柜子,床边那点窄窄的空间,站两个人都觉得拥挤。

  卫生间要稍微大一点点,但也没大到哪里去,沾有水渍的镜子前摆放着一些一次性的牙刷牙膏,还有那种五毛钱一袋的袋装洗发水沐浴露。

  可能因为白天坐了一天的车,太过于疲惫的缘故,也可能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的原因,总之江沅前半夜完全睡不着觉,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抱着,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稍微有了点睡意。

  这也导致去地铁的路上,江沅有点想打盹。

  临嘉压根没有地铁这种交通工具,过去的江沅连听都没听说过,好在跟着大家一起,并且地铁内部也有指示牌,这才算没出太大的丑。

  买票时他看着售票机上面那密密麻麻穿插的线,组合在一起特别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其他人则像是被网黏住的小飞虫。

  “这是地铁卡,拿着,出站的时候要用。”

  江沅把从严峰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仔仔细细的翻看了几遍,像看着什么新鲜东西一样。看完后认真还揣进衣服外兜里,想了想,又掏出来放进衣服的内口袋里,放进去后还隔着口袋拍了拍。

  听说要是把这个小小的卡片弄丢了,等会儿就出不了站了,那可得好好保管着。江沅连带着把陈钊的也一起装在他的内口袋里。

  过去很久很久,江沅都还记得那两张地铁卡的样子:卡片大致颜色是偏黄色,有一些云纹,正面是一些山水画风景,边缘略有些磨损,背面有一些示意图和文字,正面是安丰欢迎您的字样。

  他们在的站点毕竟是车站,上车的乘客多,下车乘客自然也多。大家又都着急。滴的一声,地铁门一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门口,一时完全进不去下不来。

  最后是几个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员过来调解,才算好了点。不过他们也和另外的工友就分散开了,江沅没在意这个,反正他和陈钊没挤开就行。

  上车后,陈钊眼疾手快的先抢到一个挨着扶手的空位置,但他自己并不坐,按着江沅的肩膀让他坐,还指着门口上的屏幕,哄着他说:

  “沅沅你看,前面还有二十个站呢,你先坐到第十站的时候再换我,行吗?”

  那会儿江沅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眼下有那么一点青黑,手抓着一边的扶手,头抵在一边冰冷的扶手上。陈钊怕他靠着不舒服,还伸手为他垫着。

  “沅沅困了吧?没事的,看这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因为车厢人太多了,陈钊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得凑在他的耳边说。

  江沅的头靠在陈钊的手背上,抓着扶手的手挪到陈钊手的下方的位置,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后这才停下来,两个人的手就这么不着痕迹的触碰着。

  陈钊嘴上说着他们换着坐,实际上前面十多个站,他都没坐下来过。还是大概在第十二站时,地铁里的人比以前稍微少了一点了,江沅旁边的乘客到站下车了,陈钊这才坐到他旁边。

  那时的江沅对于安丰的第一印象就是真大啊,都坐了快一个小时了都还没到地方,这要在临嘉,估计都够他回永兴一个来回了。

  毕竟车厢还那么多人,江沅和陈钊倒是没有牵手,手臂自然的垂着,两个人的手像有什么磁力一直挨着,两个小拇指极为隐晦的搭着对方的小指上。

  “哎,小钊,要在下一站下车哦!”

  在另外一节车厢的某个工友可能是怕他们忘记在哪一站下车了,在另外一节车厢的他还特意探出脑袋和他们喊了一声,陈钊也跟着回应了一声。

  “嗯,好,知道了。”

  大抵是知道了他们两个下一站会下车,几乎在陈钊回应的瞬间他们前面多站了几个年轻的男女,大约是想等他们下车了再坐吧。

  被好几道强烈的目光盯着,这让江沅更加紧张了,特别是在到站广播响起后,几乎是他刚起身位置就被一个年轻人坐下了。

  抢他位置的那个人可能也是怕慢一点位置就没了,动作很快,几乎是把他一下挤到一边的。

  刚好那时车又到站停下,车身骤然的晃动让本就没怎么站稳的江沅差一点摔倒,还是一边的陈钊稳稳的拉住了他,他才没丢那个人。

  “一会儿拉着我,不要走丢了。”

  江沅没说话,手下默默握紧了男人的手。肌肤相贴的一瞬间,没由来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到大城市的沅沅…

  开启新生活…下一张就住夫妻宿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