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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禹宁是个不太喜欢追溯原因的人。往先如此是习惯性,年少轻狂不假思索,导致他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被因果缠绕,走进命中注定会掉落的陷阱,而现在的不加追忆,更多是他不敢回顾:他不太敢回顾和谢云暄的初次见面,回顾谢云暄对他的言语调戏,下药录下的性爱视频,罔顾意愿的强制,以及恶劣的试探与威胁。
从下定决心要介入谢云暄的人生后,他就只能够往前看,所以他记得谢云暄在自己掌心淌下的眼泪,从背后抱紧他小声说的爱。
他们之间产生过无数龃龉抵牾。谢云暄让他产生过恨意,也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悯。他们就像站在时空交错点的过去与当下,不经意间发出了相同的频率,于是在刹那间共鸣中彼此心照不宣地缓慢靠近。年少时他没学会诚实地面对自己,有太多太多无法宣之于口的理由,逐渐退缩画地为牢。可时过境迁,束缚住他的一点点死去。他虽变得瞻前顾后,对爱的渴望却也蠢蠢欲动。他能在谢云暄迫近的身体里找到一点安慰,在每一个不太真心诚意的吻里找到温存。
或许他...实在欲壑难填。
哪怕这个人动机不纯,哪怕是自己的学生,他也还是会在某些时刻选择性遗忘。理智和感情一刻不停地来回拉扯,他就像寻找出路般不断为自己寻找借口。直到车祸后身体抱恙,失去工作,谢云暄替他砍断了最后一丝过去。他不得已抬头只看向谢云暄,承认了自己对他抱有、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深的感情。
事情的发生是别无法他,也是水到渠成,像期盼一个坏消息,让展禹宁心甘情愿地认栽。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别有用心的呢?
餐厅里,展禹宁的神情像是凝固的蜡。华艳提前订好餐厅就预先离场,没有了旁人,蒯鹏飞终于能对展禹宁说一些不为人知的贴心话。可无论他如何动口,展禹宁始终不为所动。
“那天是我把老师送进医院的。”蒯鹏飞看着展禹宁眼色:“老师还记得吗?当时你的头磕在了台阶上流了好多血,叫你都没有反应。我听人说不要随便移动伤者,都不敢碰你,120接通的时候我都...”
展禹宁打断他说:“我知道,谢谢。”
蒯鹏飞眉飞色舞的表情一顿。邀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嘴角带着错愕继续道:“不是,我怕吓到老师都没说...那个人最后拿着刀来找老师,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那刀子可就要落到你身上了...”
“是,幸好你没有事情,否则我都没有办法和你母亲交代。”展禹宁定定地看着他,里面是仿佛能洞穿他的深邃与冷漠:“到底是为什么住校生会在宿舍的熄灯时间跑出校门,还恰好目睹了作案现场——是不是和什么不该的人扯上关系了。”
展禹宁几乎没有这样过,除了开学给的下马威,其余时刻就像一团没有脾气的棉花。蒯鹏飞一时间语塞:“老师...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
“不是经常在放学后跟着我吗。”展禹宁说:“你和吴正硕有联系,汇报我的行踪也很容易吧。”
他以为自己跟踪得天衣无缝。蒯鹏飞表情微变,不敢相信他为展禹宁做了那么多,竟然还被反咬一口,怒不可竭道:“你说那件事是我干的?谁会干这种事情?你知道就因为我坏了他的好事挨过多少打吗?我要是和他们一伙的,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
“所以就从那时候通风报信一直跟到我出车祸?”
“当然,我担心你啊!”
蒯鹏飞把话说的信誓旦旦,却听见对面嗤笑一声。
“担心啊?”展禹宁整个人陷在座椅里,轻声反问一句:“难道不是因为愧疚吗?”
蒯鹏飞的表情有几分扭曲。
“向谢昀晞吴正硕告密,给我发威胁短信,和校长告发;又因为愧疚,所以像墙头草一样冒着风险向我泄露消息。”展禹宁说:“在我面前装苦肉计,你的路数还挺让人眼熟的...”
“我...”
“所以当天晚上是吴正硕找的人。”
展禹宁打断了自己,他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句结论。蒯鹏飞不耐烦道:“对。当时是怕事情变麻烦,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无论你还是我,如果不是因为谢云暄,根本不用和吴正硕那种人扯上关系。”
“——没什么好瞒的?”展禹宁及时抓住重点:“他最近怎么消停了?”
这本来是蒯鹏飞和谢云暄间的约定。谢云暄知道那次之后吴正硕不死心,肯定还要再下手,但由于谢云暄插手,把展禹宁藏了起来才没成功。而蒯鹏飞从中作梗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谢云暄找到了华艳,才能让他们俩合计到一起。谢云暄是希望吴正硕直接对自己下手,要么把私人恩怨解决干净了,要么留下证据后让他进去蹲一段时间。蒯鹏飞听说吴正硕已经进了医院,甚至到了要做手术的地步,谁的手笔可想而知。
但他不想给谢云暄这个逞英雄的机会。蒯鹏飞反问道:
“这种事谢云暄都没告诉你吗?”
展禹宁声音不变:“那谢昀晞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谢昀晞是蒯鹏飞接触不到的人。这种问法让蒯鹏飞觉得有些厌烦,展禹宁简直冥顽不灵,不知道在一个劲地追问什么:“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因为谢云暄才这样的...”
蒯鹏飞抬起头,话音猛地戛然而止。展禹宁浅色的瞳孔像是视线越过了他,根本不在看自己。
那些都无所谓。
如果吴正硕不达报复目的就誓不罢休,他宁愿出车祸的是自己。所以展禹宁没有过深地追究,谢云暄一言不发地将他软禁起来,用监控监视他,对看护说他有精神病,让他穿符合性癖的羞耻服装。原来只是谢云暄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让展禹宁只能注视自己的漂亮笼子,伸手逗弄他,安抚他,设定他的感情走向,所以才在他脱离预料爬上窗台的时候那么害怕。
不是谢云暄爱他爱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只是怕自己变成了杀死他的凶手。
哈。展禹宁微微抬起了头,看到头顶吊灯的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从蒯鹏飞这里试探的三言两语已经让他差不多猜出前因后果,包括犹如中场休息一般的海边出游,只是时机已经成熟。如果这也在谢云暄的计算范围内,展禹宁会觉得自己的坦诚和打算很自以为是、很可笑、很可悲。
服务员终于上齐了菜,展禹宁却突然拿过一边的拐杖。眼见他准备起身,蒯鹏飞慌张制止道:“你要去哪?”
“我还有事...”展禹宁瞥了一眼餐桌:“你这桌我会买单的。”
“不行,老师,这菜刚上齐呢。”蒯鹏飞一把站起来,夺过他的拐杖,几乎是将展禹宁推进椅子上。椅腿和地板吱呀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引得旁边的人侧目投来目光。蒯鹏飞懊恼地嘀咕道:“好端端吃顿饭,非要提这个,倒胃口...我都没想说这个的。”
展禹宁反手摸着被撞到的后背,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他决计不想发火,但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还是夹枪带棒的: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毕业了就当事情过去了,难不成你还要把事情翻出来再说一遍?!”
蒯鹏飞和他怎么也算不上和谐正常的师生关系,就算展禹宁努力过,蒯鹏飞也没看上。想来也是,他亲耳听到了谢云暄是怎么在会议室一点点把他的自尊心击得粉碎的,就再不可能把展禹宁当成老师。
展禹宁知道的,他只想适可而止。可蒯鹏飞竟然说:
“不行吗?”
“既然已经毕业了,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也不是我的老师,我们现在是平等的,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
——麻烦你考虑一下我。这么能连说辞都这么像。
“闭嘴。”展禹宁几乎是呵止般厉声道,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别让我再往下听到一个字。”
“我...”
蒯鹏飞还想和他犟,却在直视展禹宁的眼神后收了声。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展禹宁的瞳孔里有亮晃的光,写明了蒯鹏飞要是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他就别想两只腿走出这间餐馆。
往先展禹宁从不会以这样的眼神看别人,因为他平生最憎恶的人始终是自己。
“你听好。”
展禹宁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拐杖:“我没有一次期望和自己的学生发生这种关系,哪怕是过去的学生。你们在我眼里就和小孩没区别,这种喜欢不会令我感觉很惊喜,只会让我觉得我教得很失败。”
“......”
“那为什么谢云暄可以?”蒯鹏飞咬牙道:“他开始不也拿你打赌,当众对你为所欲为吗...我承认,我开始确实对老师有点冒犯,但我一没那么过分,二我现在也是认真的...我他妈的...我他妈的跟他到底差在哪了?”
从他话出口的一瞬间,展禹宁就没再正视过他。就像是学生拿着练习题问了老师一个最简单基础不过的题目,老师都不屑于回答。展禹宁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我不是用来取悦你自尊心的游戏。”
出了餐厅后展禹宁打了一辆出租车,车上他终于敢点开手机里的群组,仔细看了一遍聊天记录,出事那几天的消息都被删得一干二净。那时候他的眼睛看不见,谢云暄晚上还给他喂药,就算手机被他拿过去自己也不知道,里面也有录有他的指纹。
谢云暄也不是没有给过他答案,只是笃定了他不敢求证,谢云暄把他的心思和想法摸得很清楚,不是吗?
展禹宁靠在玻璃窗上,车一颠一颠的,他的脑袋就这么跟着节奏敲在车窗上,很晕。
或许是因为他的脑袋缝了两针。
展禹宁摸了摸头发里拧结的疤,是妹妹发来消息问他:“回家没有,吃了什么好吃的?”展禹宁告诉她:“一会就到家。”又回忆了一下刚刚餐桌上的菜,一个一个打给妹妹说:“就这些。”妹妹说:“哼,考完了他该爽死了吧。”展禹宁看着文字后面的两个作怪的小表情,却怎么也没能笑出来。
人的适应能力无疑是很强的,展禹宁已经在外边待了快一个月,再回去都感觉路有些陌生。家里突然走的那天连垃圾桶都没换,这么多天温度又高,不知道有没有生虫。
展禹宁掏出钥匙,却对着焕然一新的密码锁愣住了。
他走错了吗?
拐杖在地上敲了两声,响在空寂寂的楼道里有些瘆人。他回头看了一眼邻居,绿纱门红倒福一切照旧。如果换门了一定是谢云暄换的,展禹宁硬着头皮试了试自己的生日。
密码锁嘀哩哩发出悦耳的声音,密码正确,这更加证明了展禹宁的猜想。他转动把手,拉动略显沉重的大门,却在看到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家几乎被搬空了。
原有的家用电器都消失不见,墙壁有明显剐蹭痕迹,掉了一大块墙皮,但地上干干净净,明显被刻意清扫过。除了卧室里的床,基本不剩什么东西了。
想起之前谢云暄的态度,展禹宁竟然感觉并不意外。还来不及有多余的想法,他先跑去自己房间仔细检查了一遍材料证件,还好主要的东西都没少。妹妹要的证明展禹宁也找了半天,到了最后他摔坐在床沿,突然听见家里断续的水声。
因为下水道会有返味,所以厕所的门一般是关着的。展禹宁的注意力都被家里的异样吸引了,一时间没有留意厕所。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厕所前,伸手稍微推了推虚掩的门。昏暗狭窄的厕所被地上不省人事倒下的人占满了,花洒不断喷出凉水,将他身上浇个湿透。
“...谢云暄?”
展禹宁打开灯,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谢云暄却毫无反应。展禹宁慌了神,没办法随便蹲下来,只能丢了拐杖用膝盖跪着爬到谢云暄身边。他穿着不知道从哪来的衬衫和西裤,好在呼吸还很深刻,能明显看见胸膛的起伏,甚至每一下都很用力。展禹宁关停了花洒,手指有点哆嗦着去摸谢云暄,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烫得吓人。
“谢云暄?”
展禹宁喊他,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计较了,想要去房间找手机和干衣服。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转,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了瓷砖地板上,谢云暄掐住他的下颚,掠夺他口中的氧气。
眩晕重返,全身的冰凉水珠朝着展禹宁侵蚀。牙齿撞在一起,接吻的动作近乎撕咬。他吻得很深,舌头舔到让展禹宁能感觉上颚的疼痛。他死死压住展禹宁,就像是大型食肉动物摁住了自己的猎物。
“等一下...唔...”
口腔中有血腥味,展禹宁的粘腻的话音被吞没,再多说一个字舌头都能被咬下来。然而他根本推不动谢云暄,那两只大手在他背后四处用力抓揉,强硬地钻进松垮的裤腰掰他的大腿。谢云暄像是一刻也等不及,伏在他的身上就模拟起了抽插的动作。勃涨的阴茎隔着裤子用力碾过他的小腹,一切都让展禹宁明白地感受出一种渴望,不只是舌头,谢云暄是发疯一般想进入他的身体。
谢云暄现在就要肏他。
但他现在不对劲。
“你要去医院...”
展禹宁莫名地有些心里发毛,趁着谢云暄拉裤链的时候推开他爬了出去。可还没摸到拐杖,他就被谢云暄却猛地抓住后脑的头发摔在了墙上。展禹宁背后一阵发麻的疼痛,眼前还没恢复清明,筋络不断跳动的鸡巴就怼到了展禹宁嘴边。谢云暄头靠着墙,混沌不清的眼睛望着他的方向,重重地低喘。他一句话也不说,只将手指插进展禹宁的嘴里,打开了他的嘴巴将阴茎硬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