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睁眼面对的是一间空空荡荡房子。
白花花一片,只留着一扇门、一扇窗、一个漏风的洞口。
经历看着门前,想走出去。
每向前一步,便后退了两步,房门四面八方传来声音。
“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吵得头疼欲裂。
不要留在这里。
离开这儿。
经历忍不住向前跑,触碰到门的瞬间,一切消失不见。
黑夜浸湿空间,伸手不见五指。
吵吵嚷嚷又是谁在说话。
说的什么?
忽而天大亮,刺眼的白光让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迎面踏至纷来的人群将人淹没。
不要挤。
他被混在人群中,退而无路,进而无门,举步维艰。
忽而身子变轻,但见眼前黄沙弥漫,黄流滚滚,景色苍茫。
“历历。”
谁在叫他。
从梦中惊醒,满身惊慌,一身冷汗,只觉哀从中来。
经历忽然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狰狞的梦魇。
有人渡河而亡。
那人是谁?
或许是他自己。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这场梦像是一个罩子,短暂将他与现实世界隔离。
年少驶过来的那辆列车,载着数10年的余恨,碾过他的身子。
往事犹如一场隔世经年的梦再涌心头,他总要为此画上一个句号。
手臂上伤口又痒又痛,经历看了一眼没在意,瞧见身侧言最熟睡,他悄然起身离开。
……
言最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人,只以为是上班去了。
慢吞吞的起身去洗漱,卧室洗漱台镜子上贴着一张纸条。
“出去两天,不要找我。”
一如既往好看的字迹,倒叫言最看的一时恍惚。
言最自然明白经历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从昨天火场回来就觉察到他的不对劲。
他不愿开口言最也不多问,只得陪着他。
昨夜睡前明明还抱着他说没事了叫他不要担心。
言最心里凭空多出一股气,悬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
他想。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每一次、每一次。
每一次都要瞒着他、避着他。
两人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只把他一人隔绝在外,只给他下最后通牒,只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多么正确,多么无私,不会打扰到他甚至是任何人。
他从来没有把两人归为一体。
什么都不说。
把他当什么。
言最洗了把脸,出房间门就见咖啡静静窝在门前。
他走出来时咖啡窝着抬起头忧郁的望着他。
咖啡越来越瘦了,它脸上已经看得出老狗的疲态,心里没有情绪眼睛也好似蕴含情感。
这一眼言最看的心颤。
狗狗是没有思想的,但它有感情。
他蹲下身抱住咖啡,“我们在家等你爸爸回来好不好”
咖啡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呜呜的蹭蹭他像是安慰,一条低垂的尾巴没精打采的扫了几下。
整整两日过去,经历没有回来。
他出门并没有带手机,也不知去了哪里。
既然说了离开两天,言最也只等了他两天,第三天言最来到了咖啡厅。
窗外风瑟瑟,行人慢走车流匆忙,熙熙攘攘的街头几棵绿化树孤零零的站着。
思绪空洞看着窗外日复一日变化不多的那么点景色,面前桌上的茶冷了也没喝。
宋初初忙完坐到对面来用手在他眼前晃晃。
“发什么呆呢,这么久也没有反应。”
言最回神看着杯中的冷茶,“没什么”
“怎么这个表情,跟经历吵架了啊?”
他喝了一口茶道:“没有”
“还没有,你可是从来不喝茶的。”
言最咽下冷茶的涩抬头问她:“你心情不好了会怎么做?”
“喝酒、发牢骚、骂人、找人诉苦。”
“是吗”,他的视线又重新转向窗外。
宋初初皱着眉头问他,“到底怎么了?难不成你跟经历分手了?”
言最摇摇头。
“瞎说什么,没有的事。”
“想也不可能。”
“为什么?”
“你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会分手。”
“为什么不可能”
宋初初真是纳闷了。
“不是吧,难道你想分手?”
言最一时错愕,他从没想过。
摇摇头“不想。”
宋初初往下猜,“难不成你惹他不高兴了?”
言最很气愤“就不能是他惹我不高兴吗?”
宋初初撑着头笑呵呵的凑近,“这可真是看不出来啊,他那种性子还能惹你不高兴。”
“也没有。”
言最不想说。
宋初初这次倒是猜远了,她想着莫不是又有个什么第三人出现让言最吃醋了。
“经历性子好对谁都不差,不过他是个有分寸的。”
言最花了两秒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悟出一点味儿来。
垂着眼喃喃。
“是啊,他对谁都好”
赵百川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店门前,吓得宋初初起身就往厨房跑。
言最起身也要走,赵百川上前打招呼询问宋初初去向。
他本想实话实说,又转而撒谎。
“她今天没来上班。”
说罢转身离开。
又到晚上,经历依旧没有回来。
卧室的灯忽然坏掉了,一闪一闪的晃人眼睛。
伴随着一颗心沉了又沉。
心一横,和远在国外的经冉打去电话。
或许是在忙,打了好几次那边才接通。
询问了老家和墓地的地址,言最回家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他太久不开车有些生疏,慢悠悠的驶上了道路。
一百五十多公里的路程,言最开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
他不知道倘若经历真的来了这里,徒步要走多久。
来到墓地时已是半夜,言最没来过,找了很久才找到经历父母的墓。
墓前的野花是新鲜的,看来这几天他确实在这里。
对着墓拜了拜,言最去了经历老家。
到了经冉说的地址时,一座别墅映入眼帘,比之他家的房子还大上大半。
如此冷清也难怪经历不愿意回来。
开着车喇叭叫门,经历出来开门时肉眼可见的憔悴。
见来人是他经历没什么反应,整个人如同失了魂魄。
“跟我回去”言最第一次用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对他说话。
再到家时天已经亮了。
经历洗过澡出来总算恢复了正常。
“哥”
“嗯最最,我…”他语气依然温和,想要解释什么被言最打断。
“我们谈谈”
“好。”
“哥爱我吗?”
经历愣住了。
且不说平时他该如何回答他这样的问法,但今日这样的状态和气氛下,他是没办法回答的。
看着他沉默,言最心尖酸涩,往日大的小的委屈突然全部涌上心头。
“我就知道。
是不是因为我看起来还不错,和你挺合适所以才决定和我在一起,其实根本没爱我。”
经历张嘴想否认,但言最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对我好是因为对所有人都好”
“你从没想过和我有以后的生活”
经历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是的。”
言最无视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我从没见过你朋友,你也不让我陪你去见你爸妈,你家的地址还是直到今天我去问姐姐才知道的。
你冲进火海救人没想过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我会怎么样,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崩溃。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你以前有女朋友,我一直都没有说过。
我介意的。
我很介意。
我介意你们有美好的过去,哪怕后来你们没有联系,我介意这个房子是她陪你一起选的而我出现的那么晚,我介意你留着她送你的墨蝶那么久都没有丢。
我一直在找你爱我的证据,可你的未来规划里没有我。
我随时都害怕你会离开,你从来不正面回应我的告白,连我们在一起也是意外。
经历。
你从不说爱我。”
往日明明能够宠辱不惊出口成章,偏偏今日一句话都难说出口,只是一直重复“不是。不是。不是的。”
“如果你不说爱我,那我也决定不爱你了。”
哥,求你,你说爱我。
你说爱我就好。
我不是嘴硬的人,哪怕你说一句任何辩解的话,我就原谅你了。
“我……”
回答他。
快说啊。
我爱你的。
往事历历忽而浮现心头,本能和行动背道而驰。
话语堵的他哑口无言,欲辨而噤声。
呼吸如同利剑穿透心肺,心脏猛地刺痛。
如此生疼。
许久听不见回响,这副沉默的模样在言最眼里成了别的意思。
“既然你说不出违心的话,那我们分手吧。”
经历眼前忽的一黑,喉咙仿佛吞下玻璃碎渣,吐不出、咽不下,干疼到打颤。
“好歹我们之间有交集有回忆,这是我的荣幸。
哥。
我放过你,我们分手吧。”
没等经历的回答,言最已经转身摔门离开了。
他没力气再去承受经历的神情。
多一秒,他就要后悔。
这一次,他想要经历走向他伸出手。
他再也不要像个旁观者一样参与这段感情。
他要逼一把。
要么彼此坦诚相待,要么今后再也不见。
经历撑不住头晕扶着沙发慢慢坐到地上。
咖啡走过来绕着他呜呜咽咽的低哼,不时汪汪叫上两声。
经历强撑着摸摸它的头以示安慰。
“我没事。”
就是太累了。
为什么要提分手。
为什么非要今天。
他好不容易就要走出从前的阴影。
这三天没有休息也没怎么进食,他累的没有一丝力气追出去。
一股从头到脚的寒冷包裹住他。
他抱着咖啡以此寻求一点温暖,如同他靠在坟墓前将那冰冷的墓碑染上半分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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