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十回合,形势突然出现逆转,卫纾心绪不稳,接连出现失误,到最后竟被白圭反压了一头,狼影被白剑追着砍了几道,纵使卫纾拼尽全力,也没能挽回颓势。
他显然急了,向着对面怒道。
“你不过是鸫渡老儿变幻出来的一道影子!我决不可能败给你!”
眼看着太阿就要砍中对手,白圭突然收手,将剑控制在半空,他依旧表情淡然,但眼中却藏着一丝不忍和悔恨。
“卫纾,别再闹下去了,当年神魔大战,六界死伤无数,你不知悔改,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后悔当年将你从无尽之地带出来,如果你能一直呆在那里……罢了,旧事不提,我也有错,这次我愿陪你一同前往黑暗之中,陪你一道受罚。放弃吧,我们一起去向天尊请罪。”
说话间,白圭已经来到卫纾跟前,伸手摸向他的脸,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上却是白光一闪。杨灿见状大叫一声:
“小心,他要下杀手!”
这一声将愣怔中的卫纾唤醒,他伸手一挡,白光打在他手臂上,发出一声刺响。
白圭的攻击被挡下,他脸上裂开一道缝,恨意从那道缝里泄出来。他转过头,瞪着杨灿,偷袭失败,卫纾已有了防备,再下手就难了。
“区区一个替身人偶,也配站在这里说话?”
眼见着白圭在原地消失,杨灿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听到响声时,他人已经来到身后,太阿刺向杨灿心窝,却被飞速赶到的卫纾徒手挡下。他已恢复了神智,脸上浮着一层冷笑。
“冒牌货是你吧。”
卫纾手上发力,白圭立刻被推了出去,连着滚了几下才停住,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杨灿惊异,刚才卫纾只是推了一把,怎会推出一身的血口子?而且伤口都不浅,尤其肚皮上那一道,连里面的脏器都隐约可见了,这些伤口倒像是被猛兽抓咬出来的。
白圭以剑为杖,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爬到一半,一口鲜血突然喷出,人又挺挺地摔倒下去。
卫纾捏着拳头,不慌不忙地朝对面走去,边走边笑,周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与刚才判若两人。
“鸫渡老儿,你的幻术确实大有长进,连我都差点被骗了。很可惜,你不是真正的神君,你没有白圭自我修复的能力,挣扎只会让你越来越痛。”
他一脚踩在白圭头上,踩碎了他头顶的龙冠,长长的黑发散落,遮住了对方的脸。卫纾露出恶毒的笑容,眼睛因为兴奋闪闪发光。
“我早跟你说过,别拿白圭要挟我!以前我为了他,处处受制于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不过一个鸠占鹊巢的废物,现在是你该还债的时候了。”
卫纾用力过猛,地上的人半张脸被踩进地里,他没有哀嚎怒骂,反倒发出吃吃的笑声。
“对你最心爱的人都能下此毒手,卫纾,你确实已经疯了。来啊,动手吧,杀了我,看看最后谁赢谁输。”
卫纾冷冷地看着他。
“六界尽毁与我何干?你拿着这个筹码只能去要挟白圭,以为我会在乎?”
他脚下施力,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鸫渡硬是咬着牙没叫出声。
“杀了我,明神也会死!”
卫纾再次抬起的脚在半空中顿住。
“你在说什么?”
“六界没了你不在乎,要是明神没了呢?当年我能让白圭入轮回,那定然是有准备的,只有跟天命绑在一起,我才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抬起脸,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
“没想到吧,看来最后还是我胜了,想要保住明神,你不能杀我,还得想办法让我活下去。卫纾,你在下面做的那些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那是我故意放你上来的。”
鸫渡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抹去脸上的血迹,他已彻底变了样,如今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陌生青年,看上去三十不到,弯弯的眼角里藏的全是冷光,鲜血之下是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他身子单薄的如同一张纸片,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天尊联系在一起。
杨灿心生疑窦,在白圭的记忆中,天尊并非这副模样,也没有这般年轻。
鸫渡对着卫纾笑眯眯地说道。
“为了白圭,你帮我做过这么多事,再多做一件也没关系的吧。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卫纾没有看他一眼,下巴却紧绷着。
“你撒谎。”
鸫渡嘿嘿笑了两声。
“我撒没撒谎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现在就动手,看看他会不会跟我一起死?”
鸫渡指了指一旁的杨灿。
“卫纾,你不也是个可怜虫?仔细想想,你是真的受制于我吗?还是受制于他?要是这世间没有明神,这片天地早就是你的囊中物了,何须在意其他?你不也活得凄苦,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鸫渡的笑声又尖又细,他拍了拍卫纾僵硬的肩膀。
“你再恨我也没用,我与明神的命数捆绑在一起,你将来就只能被我拿捏,事事听我吩咐,这就是你的命。”
话到此,鸫渡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卫纾身后某一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杨灿顺着望过去,当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时,他的心也跟着一下拎到了嗓子眼。
站在那里的是郑骁。
鸫渡嘴巴里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会出现两个?”
他像丢了魂一样往后退,卫纾也跟着回过身,他望着来人,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如同寒夜里的狂风。
“你居然还活着?”
他咧着嘴,那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鸫渡第一个反应过来,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
“原来如此!真是妙啊!卫纾,没想到你心心念念等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都被白圭骗了,我是蠢货,你比我更蠢。”
“你说什么?”
卫纾目不斜视,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让周围温度骤降,鸫渡得意的笑声越来越响,他边笑边跳,像个疯子。
“白圭从来都没有选过你,没想到他把心全部给了另外一个,原来你是个替死鬼,他们牺牲了你,成全了他们自己。这几年你算是白等了,哈哈,真的太可笑了,啊!”
卫纾伸手一抓,鸫渡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举到半空,只挣扎了几下,整个人就被拧作一团,骨骼断裂声接二连三地传来。
鸫渡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看着自己扭曲变形的身体,面露惊恐之色,下一秒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被无情地丢在地上,只有眼睛和嘴巴还能动,已经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自始至终,卫纾的目光都紧紧锁在杨灿身上,那眼神既愤怒又失望。
“他说的什么,我不明白,你来给我解释一下。”
卫纾伸手的瞬间,杨灿当机立断召出了太阿,向着对面直劈过去。他自知实力远不如对手,但一想到身后的郑骁,心中就会涌起无限的勇气。
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他护住。
卫纾没有丝毫的防御与躲闪,任凭着白刃从他胸口穿过,只淡淡问了一句。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卫纾步步逼近,杨灿不断后退。
“你当然知道,因为这事就是你干的,是你亲手挖去了我的心脏。我原以为,你是为了保住我的元神与魂魄,想以后再将我从那该死的鬼地方解救出去,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卫纾的声音变得凄惨无比。
“你是不是在他身上施展了障眼法?我在六界布了那么多眼线,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元神,原来是被你藏起来了,你一直都不想让我回来,白圭,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一边说着眼角一边流下泪,只是那泪的颜色是黑的。
“我不该对你心慈手软,你想让我永远呆在无尽之地,可以,如你所愿,但也必须你跟我一起去。从今往后,你不得离开我身边半步,哪怕是将你浑身的骨头捏碎,我也要带着你一起走,谁要是敢从中阻挠,我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卫纾周身冒着黑气,慢慢转向了郑骁,他的表情阴狠凶,像是要吃人。
“现在我该拿回属于我的第一样东西了。”
卫纾出手太快,等杨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激射了出去,不远处传来一声震天轰鸣。
杨灿看到了蓝黑两束光相互交缠在一起,狼嚎声自光中传出,震响四方。
他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白圭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在那段记忆里,白圭对卫纾一直心存愧疚,但对卫纾元神幻化出的少年,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
自己到现在都无法解释,白圭那过度的保护欲到底是什么,也许正是这样强烈的情感,才使他几经轮回之后,见到郑骁,还是会对他产生莫名的好感。
黑蓝两道光相互撕咬,谁也不肯放过谁,越发激烈,搅得天空变了颜色,大片的黑云压在头顶,凝聚在一起,盖住了天光,天地间暗淡一片,如同黑夜降临。
最终还是黑光占据了上风,一点一点地将蓝光吞噬,杨灿焦急万分,口中一声急吼,向着前方追去。
待他追到跟前,就连黑光也跟着消失了,周围几乎黑不见影。
前方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楚是谁,杨灿停下脚步,忐忑不安。
“郑骁?”
对面的人转过身,下面的话让杨灿彻底陷入绝望。
“错了,你应该叫我卫纾才对。”
卫纾单手打出一个光球,微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他朝杨灿伸出一只手。
“过来,我们该回家了。”
杨灿不理会对方的邀请,发疯一般四下寻找,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光球,被照亮的场地上,只剩下他和卫纾,见不到第三个人。
“郑骁呢?你把他怎么了?”
卫纾脸上彻底失去了生气,他垂手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死人。
“别找了,从此世间再没有这样一个人。如今我找回了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之前的事,就不在于你计较,你只要乖乖跟我回去,我就当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杨灿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他终于支撑不住,跪伏在地上。
“郑骁不可能死的,他不会死,他与我立过魂咒,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把他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