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在岫昭旁边,自然也听到了。

  岫昭道:“先回去和人会合,早些赶路要紧。”

  王宇关心那只伤了的巨鹰,想着要带走它,只得去与龚昶商量。龚昶倒也配合他,去马上取了绳索布条,嘱咐王宇与她一同处理。

  两人把巨鹰伤口处理包扎了,翅膀合并在一处,再将双腿捆缚在一起,扛去了马背上。这巨鹰翅膀展开比一人都长,体重却只有半个人重,是以马匹驮着并不费力。只是这烤鸡一般的捆法让巨鸟十分不适应,张着嘴无声“抗议”了许久。

  岳雪此时依旧昏迷着,叶凌并无他法,只得把她圈在身前,一并带着回去。

  四匹马六个人。龚昶的马负着她和巨鹰,叶凌的马驮着叶凌和岳雪,剩下的阗悯岫昭各自一匹马,没有王宇的位置。几人走出一截听着王宇喊话齐齐回头,这才发现剩他一个人没有马匹。

  王宇尴尬得紧,脖子和脸都红了一片,又不能叫岫昭带他,只得跟阗悯求救:“阗兄能否带我一程?”

  要他跑十来里回去确实太难受,雪枂既是千里马,这点距离应当不在话下。

  阗悯本觉得这没什么,依旧是看了看身旁的醋缸。

  阗悯这目光明明白白的,仿佛在与岫昭说:收了人要好生安排,不要坏了自己的名声,落人口实。按理来说,岫昭是主,自然应当让王宇去阗悯那边,可他心里偏偏不想。他此刻看向王宇,见他时不时望一眼阗悯,又刻意将目光转开,想什么倒是清楚得很。

  他偏不让他如意!

  “这样,你到本王这儿来。”岫昭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示意自己身后。

  王宇望了望骊霜,又看了看雪枂。

  战马一般为公,同一个马种母马的的速度和力量通常弱于公马,骊霜万里挑一,才成为了岫昭的坐驾。可在王宇眼里可不是那么回事,岫昭折腾自己的小母马,放着雪枂在那不用,是件挺奇怪的事。他尤有在王府被岫昭“折腾”的记忆,对岫昭一时间有些畏惧。

  “王将军怎么不过来?”岫昭见王宇不动,催了一次,“难不成害怕本王要吃人?”

  “……王爷就别开末将的玩笑了。”王宇挪到岫昭的马下,摸着骊霜的马屁不敢上去。

  骊霜扫起的马尾忽然甩到王宇脸上,似是同意了他一并骑坐。王宇细细打量它,才发现它骨骼舒展匀称,肌肉紧凑,丝丝血管鼓起在皮肤面上,是汗血里的极品。难怪雪枂见它就追,他这一眼也看上了。

  骊霜颈上白长的鬃毛编成了细辫,十分漂亮。此刻马儿往后一望,不耐地跺了跺蹄。

  “上来。”岫昭拍拍身后又道。

  王宇这才敢翻身上马,坐在了岫昭身后。

  阗悯望了他二人一眼,开口道:“王兄坐稳,别掉下去了。”

  岫昭一拍骊霜马颈,马儿会意,载着人小跑起来。王宇原本不敢碰岫昭,这时忽然往后一倒,双手不自禁地抱住了岫昭的腰。

  岫昭一愣,低头看看他那双手,抿着嘴唇没说话。

  反倒是王宇这一抱之后,觉着岫昭的腰又薄又暖,十分趁手,竟有些引人遐想。不过他想归想,口里不敢说半个字,只在后边暗暗地摸一摸,胳膊收得比岫昭的腰带还紧。

  岫昭后背死死贴着个王宇,十分不痛快,开口道:“王将军骁勇善战,还怕掉下马去?这是要勒死本王吗?”他只想着不要王宇去接近阗悯,这会儿却让自己吃了亏。

  王宇道:“末将起初不知王爷这是汗血宝马,刚已经被阗兄的马摔了一次,实在不想再摔下去了。”他说得可怜,又让人觉着好笑,纵是岫昭也觉得这理由过得去。

  阗悯瞧着他二人“耳鬓厮磨”,王宇竟厚着脸抱岫昭,笑道:“如此说来,还怪雪枂了?”

  岫昭心道他倒是看起热闹,抚着骊霜马颈:“既然王将军这么怕,不如本王让你独乘,本王去同阗将军坐去。”他说完望着雪枂,仿似要试试雪枂会不会认他一样。

  “这,这不大好吧,王爷…………”

  王宇说话这当口,岫昭勒马停了,开口唤阗悯:“将军觉得怎样?”

  阗悯没料到他肯让出骊霜,接道:“当然没问题。”

  兴许知道岫昭是骊霜的主子,雪枂对他表现得十分亲顺,还没等阗悯说去,已经主动往骊霜的方向靠了过去。阗悯心道原来马也会拍马屁,下马对岫昭伸手道:“你腿不方便,小心点。”

  岫昭拉着他的手翻身下马,本想抱去他身上,又省起阗悯有伤,收了心思道:“你前我后吧。”

  让阗悯在前无疑有些让位的意思,王宇抓着马缰,目光飘到他二人身上。阗悯扶着岫昭先上了雪枂,再一翻身坐在了岫昭身后。岫昭转了头道:“说了让你在前,怎的不听呢。”他不过是想像王宇那般抱着阗悯试试,不想阗悯并不让他如意。

  阗悯双手穿过岫昭的腰握了雪枂的缰绳,在岫昭耳朵边道:“你都让他抱了腰,为何不让我抱?既都过来了,自然是我说了算。”

  岫昭耳根子热了,只言:“等会儿碰到伤口,又怪我不体恤你。”

  阗悯笑道:“谁要你体恤。你要是把王宇弄傻了,少一个人使唤,亏的可是自己。”阗悯说着话,下巴一低把头搁在了岫昭的肩上,带了几分撒娇模样。

  岫昭从他手里拿过马缰,只恨阗悯又在他身后蛊惑:“你要抱便抱,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他冲着谁来的当我不知道?要我放他跟你,想得美。”

  “冤枉。”阗悯眼儿一闭,一手圈着岫昭的腰,另一手按在岫昭胸上,熊猫抱竹子似的惬意。

  岫昭直着腰,带着这么个“累赘”微微一笑:“你抱稳,赶路了。”

  雪枂听得背上两人细语,不知是不是懂了,抬起蹄儿撒欢似地跑起来。身旁骊霜见了,紧跟着追了上去。只苦了王宇,被迫着“窥视”他二人,前一刻还想着他二人关系太亲密,后一刻又觉着可能是自己太过在意阗悯,想多了而已。

  四匹马驮着人赶路,十里地也只去了小半个时辰。等阗悯等人赶回先前的人马行李处,舒桐迎了上去:“你们没事吧?这怎么多了人?”

  阗悯翻身下马,趁岫昭不注意把人抱了下来:“没事。…………也算有点事吧。”

  岫昭皱了皱眉,落地便招呼人扶阗悯去马车上休息。阗悯拗不过他,把舒桐也一并叫去了。剩下王宇、龚昶、叶凌三人,一起处置岳雪与受伤的巨鹰。

  舒桐在车里听得阗悯讲述,担心了好一阵子,吩咐人马稍作休整便要出发。

  “先不说王爷离京这么大的事,那和尚要你性命恐是皇上的意思。”他也渐渐接受了岫昭的说辞,以阗悯现在的地位,还有谁会要他的命?他们与岫昭关系太近,岫昭又才从大理寺出来。尽管众人平时已足够谨慎,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阗悯不想多说,只道:“王宇名义上归顺,可真假犹要考量。”

  岫昭在一旁哼了一声:“怎么这时候不信你的将军了,不是还叫我好好用么。”

  阗悯点头:“要是真的,曦琰多一人助力总是好的。”

  岫昭低头默许,与舒桐道:“这一路想是不会安宁了,要是再有圣旨追来,只能赶在那前头接掌大军。”他复又问阗悯:“北地侯爷姓钟,悯儿可熟悉?”

  源城的守军阗悯熟得不能再熟,钟乔与阗风的关系好,当然也识得他。这位侯爷天性豁达,早年替他前方军队提供辎重粮草不遗余力,是以阗悯也印象深刻。阗风能打赢多场胜仗,也是这位侯爷倾力支持的结果。

  “还好。钟侯爷为人仗义,在北地深受百姓爱戴,朝中人缘也不错。”

  阗悯此番前去,就是要从他手中调兵。若是钟乔能看在两家交情不错的分上,应当是容易。可若是正泫想要他的命,钟乔给了他兵无疑犯了皇帝的忌讳。

  他早已深陷旋涡之中,这一举动无疑是把钟乔也拖下水。阗悯心中略有一分对他的歉疚,不过很快便想开了。在这世上哪有让他称心如意的活法,只有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才能有说话的资格。钟乔的选择他不知道,可他会尽可能避免与他交手。

  岫昭听他说得简单,言道:“我听闻钟乔与老将军是老友,此去应当障碍不大。他若顺利交出兵权,我自然不会难为他。若是他不愿意,悯儿可要有个准备。”

  “曦琰是想…………”阗悯默默叹了口气,他虽站在岫昭一边,可不能肯定钟乔也会站在岫昭一边。钟乔现在有身份地位,是没有理由冒险去支持岫昭的。

  岫昭侧过头,看着车厢里一角:“我想什么悯儿知道,又何至于非要我说。”

  舒桐听了急道:“阗悯,钟侯爷动不得啊,老将军要是在,也不会同意你这般忘恩负义——”

  阗悯抿了抿唇道:“我怎会不知?可现在你我头上悬着的利剑随时会掉下来。没有兵,这儿的所有人都会死,那样就是我爹希望的了?我不想参与皇家事,可现在是身不由己。”在他的私心里依旧向着岫昭,只有助岫昭登上皇位,他们这一辈子才能好好过下去。

  舒桐像是受了打击,深深锁住了眉:“若是他不愿,你也别杀他,放过他的后人。”

  “我会好好劝他。他要押对了我们,何愁后世子孙封侯拜相。”

  阗悯这一句无疑是在安慰舒桐,岫昭听在耳里,却有自己的打算。钟乔要是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他不会顾念他是重臣元老。阗悯不能做的事他能做,阗悯有他的道义,他有他的手段。他不光得自己努力活下来,他还要阗悯跟他一起活下来。阗悯不能做的事他来做,阗悯不能背负的骂名,由他来背。

  舒桐心中仍是不安,低着头不说话。他自幼同阗悯同进同出,也从未与阗悯有过分歧。如今钟乔却是阗家的朋友和恩人,要是不愿谋反,他们杀人取而代之算什么?

  岫昭心知他能影响阗悯,另起话道:“你可有想过丫头?”

  舒桐猛地抬起头。

  “你有你的坚持,丫头有她的想法。若是我们自己都不齐心了,还能成什么事?你想看着她力竭战死,还是空留一生遗憾隐居避世?”

  岫昭的话像剑一样利。他太了解阗悯,舒桐是他的亲手足,他不能任由二人有芥蒂。阗悯的背后有舒桐在,才能放心把他的枪指向前面。为此他抛出龚昶,这个能牵动舒桐心绪的奇女子。

  龚昶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常人不能想象的,她这辈子也可能再遇不到另一个舒桐。岫昭早早定好了这个人就是舒桐,可舒桐也要能背负起她的一生。

  太多事情不能如他们所愿——人只能做一个选择活下去。

  下一章软糯的团子钟昱要出场了。知道他的宝快抢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