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炎准备接着去睡,洋洋跟着他到床边,站在他床头愣愣地守着,奚炎一睁眼就能看到那木桩子。

  “哎,我说你也不用站这么近,还叫我怎么睡,去外间守着。”

  “不行。”

  还没人跟奚炎说过不行,看来真是个乡野傻子,来硬的好像不太行,“你站着挡着我了,本王不习惯。”

  “王爷说要寸步不离,便不能离。”说着他便直接坐到地上,靠在奚炎的床边看着他说,“这样,不挡了,王爷请睡。”

  奚炎看这傻子,额发间还挂着汗珠,人是傻了点,模样倒是不错,白白净净的,眼神也清澈明亮,不开口倒以为是个正常人。

  “一睁眼便是颗人头,你是要吓死本王吗!滚去床尾呆着!”

  洋洋老老实实挪到床尾靠着,奚炎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不时回头看向床尾一眼,那小傻子还呆呆地盯着他,他困得很,不想再费唇舌便随了他。

  奚炎是在京郊跟世家公子哥儿们跑马时,意外受伤摔落山涧,被洋洋救了,寻出路时遇上野兽,也是洋洋护着他逃出来的。

  奚炎也怀疑过,山野村夫怎么会有这好身手,但看这人傻乎乎的,话也说不太清根本没法解释,便没太放在心上,把人带回府留着看家护院。

  一早醒来时,奚炎睁眼便又看到那颗人头,吓出一身冷汗,他一掌推开那人头坐起来,一条冰凉的巾帕从他脸上滑落。

  “你弄的?”

  洋洋点点头,奚炎觉着冰冰被打的脸还是挺舒服的,他又躺回去,将巾帕扔回给洋洋,“继续。”

  洋洋马上拿着巾帕又过了遍冷水,然后拿回来敷在他已经肿了的左脸上,奚炎躺着舒坦了些,“派人去宫里给本王告假,就说本王病了。”

  洋洋乖乖去办,奚炎摸摸自己受伤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小傻子还挺会伺候人的。”

  皇帝前一日让奚羽不必上朝,他便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睁开眼并未看到褚君翼,只疑惑下也没太在意。

  奚羽摸摸肚子,好像从昨日中午便没用过饭了,他起身也没看到福宝,只好自己穿好衣裳,洗漱后出门看看。

  院子里安静的出奇,虽说府上没什么人,但也不至于一个都见不到,他四处寻人,终于在后院厨房处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推开厨房门,就见褚君翼挥着大勺,不像是做饭到像是打仗,一旁的厨子想夺回自己的宝贝厨具,但又够不到。

  福宝叉着腰站在灶台另一边,对着褚君翼是又气又骂,“别以为殿下宠你,你便能在此放肆,殿下不在,这府里便是我当家作主!”

  “我何时不在了?又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福宝一听,马上转回身连连掌嘴,“殿下,福宝错了,是福宝说错话,可是那人,那人在厨房胡来,若是耽误殿下用药和用膳怎么办?”

  奚羽好奇也走去灶台那看看,褚君翼的锅里不知在搞些什么,他夹起一块喂到奚羽嘴边,“殿下尝尝。”

  奚羽见他不是个会下厨的人,对此物产生极大怀疑,他皱眉摇摇头不肯吃,褚君翼一手按住他肩膀,一手将筷子怼在他嘴上,“尝尝,没毒的,难不成要我嘴对嘴喂你?”

  奚羽勉为其难地张嘴吃下,味道意外得不错,褚君翼看他的表情便知,“怎样,我做的炸肉丸不错吧,馅料我备了近一个时辰呢!”

  “尚可,看不出探花郎还会这个。”

  “有位友人做给我吃过,他是淮水边上长大的,我想殿下也会喜欢。”

  奚羽拿过那盘肉丸,又吃了两颗,然后干脆整盘端回房里,褚君翼笑着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内,奚羽放下盘子,“昨日不是说了,利用的关系而已,你无需再为我做这些,人前亲近些也无妨,独处时还是自在点好。”

  褚君翼没搭茬,把肉丸子一颗一颗塞到他嘴里,“昨晚到今日都未喝药,感觉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他这一问,奚羽才反应过来,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而且昨晚睡得又香又沉,但他也没多想,“没什么感觉,可能停一两次也没什么。”

  “嗯,是药三分毒,也没什么效果,停一停也无妨。”

  奚羽隐约察觉他这话有保留,他故意说道,“宫里赐的药,不得不喝,让福宝去端来吧。”

  褚君翼知会了福宝,又回到他身边,“殿下今日不上朝,不如跟我出去一趟,带你转转?”

  奚羽点点头,也没追问去哪,褚君翼找人去备马车,奚羽却拦住他,“路程远吗?”

  “有些距离,走路的话得一个多时辰。”

  “你会骑马吗?”

  “当然,殿下想骑马?”

  奚羽有点为难,“我不会,我没有骑过马。”

  褚君翼心想一个皇子连马都不会骑,要不是身体当真弱得不行,再不就是真不受宠,没人管没人教,连个世家公子都不如。

  褚君翼牵起他的手,“我教殿下骑马,以后咱俩骑马去草原玩!”

  奚羽从未想过会有那样的一天,当然也不会把这种话当真放在心上,“我若能活到那个时候便一起去吧。”

  褚君翼拉他起身,两人共乘一马出发,路上自是不少人观看,奚羽坐在他怀中也没什么拘谨,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微风,格外的舒适。

  褚君翼拢了拢他,在他耳边低语道,“开心吗沛沛?有我陪着不错吧?”

  奚羽扬着头,脸上的笑意也带了两份真心,“少得意,不过是想做实我这色令智昏的名头罢了。”

  褚君翼脚踢马腹,加快了速度,奚羽便牢牢抓着缰绳,身体也跟着紧绷了些,褚君翼瞧他这反应有趣,使坏似的再次加快。

  奚羽即便有些怕也不肯吭声,褚君翼带着他一路往城郊去,“到底去哪里?这是出城的路。”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不过以殿下这姿色,确实能换得不少银子。”看怀里人没说话,褚君翼又赶紧说道,“不过即便是黄金万两,我也不肯拿殿下去换。”

  奚羽还是没反应,褚君翼歪过头去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殿下?殿下?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奚羽回过神问道,“你是要带我去天机院?你跟褚英什么关系?”

  褚君翼笑着贴贴他的脸,他总觉得奚羽的脸是软软嫩嫩的,贴起来感觉那个人都柔和起来,他笑着说,“殿下聪明!”

  褚君翼直接将人领到天机院的后院,在内庭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正在给盆栽修剪枝叶,见到他们来便放下剪刀。

  褚君翼率先走过去,“义父,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褚英站起身,对着奚羽行了一礼,又对褚君翼说道,“我本是安好,可一听说你这事便好不了了!竟会胡闹,圣上面前,一个不慎是要掉脑袋的!”

  褚君翼拉过奚羽,“义父,我带殿下来这逛逛,您就别说我了。”

  褚英看在奚羽面子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人给他二人备茶。行了许久路,奚羽也着实渴了,饮尽一杯又倒一杯,褚君翼拿过他的茶杯,换成温水又递还给他。

  “我已向陛下请旨,不日你便会到天机院任职,也好,在我这,也能好好管教管教你!”

  奚羽只是静静饮水,开始以为褚君翼本是没有什么家世的平民百姓,全靠苦读参考才有出头之日,可接触下来他敢肯定褚君翼不是寻常人。

  如今带他来见被称作“义父”的褚英,想必也是冰山一角,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褚君翼带着他在后院逛,“我出生不久便被遗弃,是义父收养了我,而后才将我送走的,这天机院虽是义父的地盘,可我也从未来过。这回殿下也熟识路线了,以后常来找我吧!”

  “那你之后生活在哪里?”

  褚君翼看向他,捏捏他的鼻尖,“以后慢慢告诉你,得让你对我好奇,得让你放不下我。”

  奚羽拨开他的手,“不想说算了。”

  两人在山上玩了一阵儿,离开皇宫远一些,奚羽整个人都更自在了,想笑便笑,想生气便生气,气急还会用脚踢他,眼看太阳要落山,还是要回去的。

  奚羽上马后对他说,“能让我也试试吗?”

  褚君翼将缰绳交给他,而后环住他的腰,奚羽吸口气牵住缰绳,试着提腿踢了踢马腹,马儿跑起来,奚羽来了兴致越跑越快。

  褚君翼侧头看他的表情,难得的神采奕奕,眼里是亮堂且有希望的,如果他只是个寻常的世家公子,想必会活得快乐许多。

  奚羽跑得额头渗出薄汗,褚君翼轻轻帮他擦过,“殿下尽兴了吗?开心吗?”

  奚羽昂着头,心安理得地让他伺候,末了只给了个“还凑合”的评价,褚君翼捏捏他的下巴,“刁钻!”

  天色渐渐暗下来,快要回到府邸,奚羽眼见着又蔫下来。

  “殿下,我们不回府了,去我那儿吧,我那没人,你想怎样便怎样。”

  奚羽没做声,不知为何,他虽不能全信这人,但对于他的一些提议,像是戳到了自己的心眼里一般,奚羽暗暗骂了声“蛔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