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才十五。

  我从六岁起被带离爹娘身边,后来跟着师父修行,不过几年 ,家乡突逢洪水后爆发瘟疫,家中之人无一幸免死于那次灾祸。

  我亲手渡的我娘魂魄,她在无极地狱受苦后牵挂着我迟迟不肯轮回,我便进入她的识海,见了她最后一面。

  我娘临终遗言说她没那个福分继续陪着我,但她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后来我再遇瘟疫大灾,都显得异常平静。

  想来承欢膝下的时间少之又少,我便求着师父为爹娘守孝三年,后来再回青云宗时,不过几日,山下就有人上山求救。

  我便是那时候遇见的盛孟商,当时他不过才十岁,骨瘦如柴,身体像六七岁大的孩子一样小。

  一位当着县令但家中异常富裕的暴发户死了女儿,我只是去事务堂领些衣物,就在山门口被他家哭天抢地的小厮抱着大腿不让走。

  小厮抱着我的腿不松手,我艰难走了几步,只能问他目的。

  “仙师,救命啊仙师,我家小姐吃人啊!”

  “你家小姐活人?死人?”我问。

  “我家小姐......您去了不就知道了。”

  小厮有些心虚的躲避,也没把话说清楚,这事不清不楚本是不接的,奈何小厮赖着不走,最后掌门叫他进来问话,他依旧没说,只是说地点在幽城。

  “幽城?”掌门皱着眉脸色不好:“青云宗虽说渡魂引魄,斩妖除魔,但也不是所有都接受,你若是不能说清楚其中缘由,还是另请高明吧。”

  “别别别!”掌门只是铁了脸,小厮就立刻慌了:“这本是家丑,我家主人不让说的......”

  事情缘由是王县令家刚刚婚嫁的女儿在新婚夜当场惨死,被人吊在了房梁上,此后城中就有小孩经常消失。

  更夫在夜半的时候看到城墙上有个身穿红嫁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吊在城墙上,一转眼的功夫那女子便不见了,跑进了对面早已荒废的城门里。

  更夫被吓得病了几日,夜里不断说胡话,喊的便是王县令女儿的乳名。

  等更夫清醒过来后,就得知城中又消失了三个孩子。

  衙门一日查不出那些消失的孩子去哪了,城内就人心惶惶,看着对面不远处那座荒城更是煎熬,就不断有人拖家带口远走,这便引起了上头的注意,派了特使让王县令尽快查清此事。

  “那为何说是你家小姐吃人?”我站在一旁,不解的问。

  “那是因为我家主人亲眼看见的。”

  小厮跪在一旁都止不住害怕的发抖着,就像曾经亲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上边的压力太大,原本王县令本是想将此事隐瞒过去,奈何多双眼睛盯着,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查。

  对面的荒城已经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城墙上长满了青苔,城门锈迹斑斑,城内杂草丛生,大白天看着都骇人。

  按小厮的描述,王县令因听了更夫的事,带着一行人进幽城调查,奈何进去还是白天,到了城内立刻变成黑夜,还浓雾弥漫。

  王县令带了十多个人,个个吓得魂不守舍,最后被迷雾里的东西吓得惊叫着跑散,最后只剩下王县令一个人活着回来,从此一病不起。

  “你说吓走他们的怪物就是王县令的女儿?”我问。

  小厮不断的点着头,我摸了摸下巴,眉头简直快和掌门一样皱得老深。

  “那就麻烦了。”我摇摇头,卖着关子:“这怕不是已经成精了,可不是一般的恶灵。”

  “救命啊仙师,你快救救我家主人。”小厮一看没戏,哭着喊着扑过来又抱上了我的腿。

  “你先放手。”我抽了抽腿,没抽动,最后只能求助掌门:“您怎么看?”

  “那些消失的孩子都是在幽城消失的,王县令亲眼看到自己女儿腐烂的尸骨变活吃人,只是......”掌门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得先去看看是否真如这小厮所说,若是真的,有些棘手。”

  “让弟子去吧。”我忙到。

  “不行!”

  原本宗派渡灵师就非常稀有,现在宗门内只有我和季师弟闲着,我去最合适不过了,所以当掌门一下子否认我的请求,我也一脸懵不明所以。

  “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掌门说。

  “为什么?”

  “为什么?”

  我和抱着我腿的小厮同时问出口。

  我看了一眼满脸都是相逢便是缘分表情的小厮,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何我感觉他非常想让我去。

  掌门虽说牛脾气倒也是个直性子,思考片刻无奈道:“若你要去,把你师弟也带着去。”

  渡灵师都是单独行动,组合一起完成一件任务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说明任务非死即伤,能相互有个照应。

  虽说有些棘手,倒还不至于需要两位渡灵师一起吧。

  “季师弟不是也有任务吗?”我问掌门。

  “闭嘴。”

  掌门直接不再给我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为何这么安排的机会。

  一日后出发,掌门甚至把护身的宝贝都给我和季师弟,非常反常,还有那小厮,更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下山途中,我避开了小厮死不要脸贴上来的身体,闪到了季师弟的身边。

  那小厮却一个劲的笑不答话,那个笑非常生硬,就像有人随手捏了一个泥人,最后整了张人皮贴上去的一样。

  我害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走到了季师弟左手边,与小厮拉开了距离。

  季师弟比我小了一岁,个头却比我高了一个头,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这也不能怪他,开口说话就爱结巴,还时常智商不在线痴痴傻傻。

  师父骗他说他是一头狼他也信。

  季师弟是在我入门后不久被师父捡回来的,取名季尘宁,正常的时候只是不爱说话,人倒是好想与,痴傻的时候也是真傻。

  一路上就我一个人叽叽喳喳,由于御剑而行,晌午就到了徐州。

  徐州和幽城虽为比邻,但徐州热闹非凡,毕竟幽城曾为皇都,即使后来荒废,旁边的城里依旧是极乐天堂,今日却不同了,城门口一派萧条,有官兵在查过路人的通关文牒。

  我们在城外被拦下,亮出青云宗掌门令的时候领头的官兵既慌张又惊喜,最后让我们等一等,他需进去通报。

  领头官兵一走,我就同季师弟说:“他们怎么好像不知道我们要来?”

  按理王县令应该早就和他们说过。

  季师弟手里握着剑,偏头往后看了一眼,道:“那小厮不见了。”

  “啥?”我猛地转头,果然不见了小厮的身影。

  “你也看出那是人皮俑了?”我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嗯。”

  我:“果然是有人故意引我们来这,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

  我:“......”

  从山门口被缠住我就知道那小厮是人皮俑,之所以不拆穿他就是为了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我估计掌门也知道。

  但使用人皮俑的人似乎并不打算隐瞒,做工非常粗糙,连手腕处那里没人皮遮着,露出了泥土都不管。

  因为他料定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青云宗都不能见死不救。

  不过多久领头的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人,那老妇人一看到我们青云宗弟子服饰就哭喊着说上天有灵,最后直拉着我们往县衙走。

  “我家老爷一病不起,今天终于是把仙师你们给盼来了。”

  听这口气,估计是王夫人,可为何她死了女儿,出了这种事还能打扮得如此艳丽,脸色这么红润,我和季师弟加起来都没有这么胖。

  从进入城内开始就很诡异,街道上本该热热闹闹,但却异常冷清,好多家门口挂满了丧事用的白布,地上洒满了纸钱和用白纸剪出来的小人。

  街道上有几个行人,看着我们议论纷纷,待到县衙门口时,突然一群孩子童稚的歌谣传过来。

  歌词中唱着什么孤煞星,妖怪,吃人之类的。

  待到走近时,发现是一群孩子拿着石头在砸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孩子。

  “他们在做什么?”我三两步就要过去阻止,却被王夫人一把拉住,那张肥肉的脸瞪大了眼睛盯着我,怯生生说道:“别过去别过去,那孩子是鬼童,有着两只红红的眼睛,还经常往对面跑,他还会咬人,被咬到了就会被妖怪吃掉。”

  我被拉住了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季师弟把我从那双胖手下拯救出来,王夫人扭曲的面容才又换上了刚才和善的笑容:“快走吧仙师。”

  后面的歌谣停了,那些孩子觉得索然无味蹦蹦跳跳着跑了,我回头望过去,却对上了只露出小半如一汪死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