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在藏书殿,看得我头昏脑涨,两眼昏花,今日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才过了一会就险些两眼一闭,口吐白沫。

  这几日没有见到盛孟商,又是轻松,又是害怕。

  也不知道他是又到哪受罪去了。

  我也不是没有找过他,但平日经常能见到的人,这几日也不知道去哪了,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青云宗是仙盟大会的主办点,宗门内个个忙的焦头烂额,藏书殿里意外宁静,几日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翻遍卷宗,除了一两卷偶尔提到一些歪门邪道的修炼方式,其余的都记录着这些功法多么的伤天害理。

  眼前的案桌上俨然成了书山书海,我头疼的捏捏眉心,闭了闭带满血丝的眼睛,又悄悄瞥了一眼看着我眼前卷宗的老八。

  人一到吃饱就容易撑着,我也不例外。

  我先是掩饰性的咳了一声,食指指甲扣着卷宗的竹简。

  老八原本在认真看内容的眼神看了一眼我的指尖,随即问道:“怎么了?”

  看他如此上道,我立马摆出八卦脸,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搭在案桌上,试探着问他:“仙尊,你是怎么被困在驴身上的。”

  揭人伤疤不道德,但这段时间与神也相处下来,他倒是个好相处的,说话轻轻缓缓,办事不疾不徐,脾气也格外的不错,要是不偶尔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吓我就好了。

  所以我问的干脆,丝毫没有拐弯抹角打太极。

  关于神也的记录,仙族册上只有寥寥几笔,不过就是些耳熟能详被人说烂了的事。

  他原是丰山的护山仙人,后来渡劫升为上仙,可怪就怪在这儿,按一些野籍记载,神也在飞升渡雷劫时就已失败,身死灰飞烟灭,连轮回道都入不了。

  可在不久之后,仙界在没有任何上仙补位征兆的情况下,神也突然出现在九霄大殿,而且是上仙之躯。

  仙骨做不了假,加之那时正遇凡人弑神,昆仑山坍塌之事,仙界众仙满面愁容。

  自盘古大神陨落后,丢下的烂摊子不少,神界以昊天神帝为首,凌驾于人界与仙界之上,镇压着魔冥妖三界。

  而凡人杀的,并是四大神祇神官之首——春神。

  自此六界大荒再无春天,天道运转千年都无法再让天地灵气孕育出一个春神来。

  春神神像依旧受庙宇高堂供奉,万千信徒爱戴,可就算是仙界的瑶池,亦或是神界的星河两畔,也再开不出一朵花来。

  但青云宗却是例外,这里还是有些花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渡灵积善换来的这一抹香。

  神也飞升时就是在春神陨落后不久,昊天神帝降下灾厄,六界都动荡不安时。

  那时人人自危,也就无人管神也到底是渡劫失败,还是成功。

  以至于他的来历和踪迹都颇为神秘。

  这千年来,他偶尔出现在丰山或是他的新府邸清泠之渊,除此之外无人知晓他在哪。

  但那些想找他借雍和镜看看自己命数的人,可能做鬼也想不到堂堂仙尊被困在了驴的身体里。

  就如我,便也是万分好奇。

  所以我不断的朝他眨眼,展示着自己的单纯与无辜,神也沉默了片刻,眼神逐渐呆愣,轻声说:“因为我弄丢了一棵花。”

  “哈?”我一脸懵,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失望之情全摆在脸上,但看他语气悲伤,也只能说句:“节哀。”

  神也:“……”

  我这人本就不是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听他有些不想说,便也不再问了。

  哪料神也却意外的问我:“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弄丢了一棵花,就要大费周章的到人界,还不惜被困在结界内那么久?”

  我摸了摸下巴,说:“莫非那棵花偷了你什么宝贝?”

  原谅我的想法这么俗,毕竟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东西被人偷了,才死也要追回来,毕竟少时我偷了我老娘宝贝的一串珠子,她追了我三条街,还有偷了我师父的一瓶药丹,他甚至能追到死者幻境里来。

  但神也只是摇摇头,可能觉得有些心酸,说:“是我大意,怪我没有保护好他,平白无故让他吃了很多苦。”

  我一脸疑问,想着只是一棵花而已,原来神也是这么长情的人。

  以后都不叫他老八了,我直接叫他长情种老八。

  为了一棵花,到现在都还只能在鸟的身体里,陪着我在这里都要熬成夜莺,谁看了都得说句感动。

  气氛一下子安静得诡异,我自知说错了话平白无故惹人家伤心,所以自觉的一句话不说,安静的做个鹌鹑,低着头过眼不过心的翻着卷宗。

  直到翻到一页记载着一件神兵,书页上只有几个字和一幅图的地方时,一直沉浸在悲伤氛围中的神也伸出了鸟腿压住了泛黄的书页,忙道:“别动。”

  “咋了咋了?”我一下一动不敢动,放开了翻着书的手,举在了头两侧,忙撇清干净:“是不是坏了,你作证啊,我可没滴哈喇子在上面。”

  神也没说话,我的目光看向书页那副图,顿了一下,随即问:“仙尊,这把剑有什么问题吗?”

  “苍素。”神也悠悠说道:“这把剑的名字。”

  ……这不就是说了白说,剑名不搁那写着吗。

  帝剑苍素,剑灵为凝聚九德之气的神灵——长乘,六界神兵之首,其第一任主人为神君涅初,二任主人为春神扶玉,至今不知剑灵为何易主。

  我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前半句,直到神也说:“你再好好看看。”

  漂亮的紫色剑身在眼前越来越清晰,我盯着那几个字,忽的猛地拍桌而起。

  “九德之气……”我嘀咕道:“九德之气……能炼化世间所有邪气。”

  我的心一下子跳起来,强忍着激动哆哆嗦嗦发软着腿一屁股坐到原地,又看了一眼书上的图,看着一脸忧愁的神也,突然想到件事,就抖着手用手指指向剑柄的宝石,问:“仙尊,这剑上的宝石是紫色的,但它有一天变成红色了,那是怎么回事?”

  “说明这把剑曾经穿透过它主人的心脏,而它主人的血染红了这把剑。”

  “那它要是真弑主,会怎么样?”我又问。

  “会成为魔剑,谁也控制不了。”

  神也不再拐弯抹角,但我宁愿他说的不清不楚。

  帝剑苍素,曾是六界最强的剑,是神兵之首,盘古大神陨落后,眼睛幻化成了天地间至今唯一的凤凰涅初,他掌管天下安宁,既是众神领袖,也是人界供奉的神界战神。

  帝剑苍素就是他的佩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春神手上,春神陨落后,苍素不知所踪。

  可这样的神兵就算将自己折断也不会伤害主人,谈何穿心而过。

  “如果这剑弑主,就是把染了邪气的剑,要不成了。”神也说。

  我沉默不语,他的一字一句我都听的真切。

  他说用不了了,他说就算能用,苍素除了它的主人春神扶玉,谁也不认,可扶玉已经死了。

  然而,这也许是唯一能抽走炼化盛孟商身上煞气唯一的办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再者谁都知道春神扶玉不曾被苍素伤过,他是被那些凡人所杀,并非苍素。

  所以苍素魔化,一定不是因为弑主。

  神也的意思很明了,要知道这剑有没有魔化,就先得找到它,可这一千年来神界和仙界的人将六界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着。

  神也甚至没问我为什么会问宝石颜色的事,他只是说:“苍素剑灵长乘性格刚烈,春神陨落后,他曾在漫山遍野开满辛夷花的菩提山,守了那座坟上百年,直到苍素剑生锈永久尘封。”

  凡人都说入土为安,可扶玉没有尸骸,他生于菩提山,长乘就带了他的一缕青丝埋于土下,捧上最后一捧土时,他就知道,他的主人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苍素剑与我有何关联,确切的说是对我和盛孟商有什么联系,我更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要告诉神也,这把剑早在多年前就已出封。

  当年去剑冢选命剑的时候,这把剑就突然冒出来追着我一顿乱捅,最后直指站在角落里的盛孟商。

  一把带着邪气的剑,剑身发出暗红的光,剑身嗡嗡鸣响,在我和盛孟商之间转来转去,摇摆不定,还差点把我和盛孟商穿成了串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