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入青云宗时,青云宗还没有如今这么强盛。

  虽然当时已经有很多外门弟子,却没有哪位长老收过真传弟子,我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青云宗第一位受四位长老传授的弟子。

  所以掌门平时教授我心法,也算半个师父,要是动起手来我是不敢还手的,否则就算大逆不道。

  所有人都知道我将来得道成仙后就会接管青云宗,整个修仙宗门中,除了其他三位长老和我师父,同辈乃至后辈,能和我打成平手的只有季师弟。

  虽然我俩看似打遍天下无敌手,可不为人知的,我和季师弟都有致命弱点,掌门曾经还毫不客气的当着我们的面,说我师父就是个捡垃圾的,专收废物点心。

  季师弟听到这话是毫不在意的,他本来就话少,在师父的辛勤教导下变得更加沉默,俨然已经要变成一个哑巴。

  我虽然听着难听,可也没法反驳,我先天灵识受损,只要受重伤很难痊愈,季师弟三魂七魄里就丢了一魂一魄,要是没找到,随时都会变成傻子,再加上盛孟商这个无任何灵力的凡人,可不就是废物点心大礼包吗。

  可掌门嘴毒且在某些方面冥顽不灵,对我也算迁就,我生出一丝也许能暂时保下盛孟商的侥幸来。

  所以我打算静下心来徒装镇定的和他讲讲道理。

  可我才刚张开嘴巴摆好表情,正要长篇大论,耳边突然传来剧痛,冷冽的风如刀子擦脸刮过,耳朵嗡嗡作响,仿佛耳膜都要破裂流出血来。

  抬眸看去,我险些惊掉下巴,掌门怒不可竭,起了杀心,将全身八成灵力聚于右手掌心,根本没有给我救盛孟商出水深火热的机会。

  要知道当年通天塔内的妖魔跑出来,妖王上山挑衅,他都没有用过八成灵力。

  自那次之后通天塔的裂痕无法恢复如初,妖王也吃了大亏回妖界养伤去了,掌门闭关了大半个月又是一条活蹦乱跳铁骨铮铮的汉子。

  我只觉要完,天不救我,只能大逆不道。

  所以当掌门将肃杀的灵力对着盛孟商打出去时,我身体快过脑子,挡在盛孟商前面,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霎时狂风骤卷,两股强大的灵力相撞后四扩,像裹着细针扎在人身上,站在我们身边的弟子还没从突发状况里回过神来,就被灵力震出去老远,都砸在地上呕了一口血。

  有人还砸坏了几座石灯,那可是我花费了老大的劲从山下扛上来的,顿时心在滴血。

  可现在比心在滴血更严重的是我的五脏六腑开始绞痛,我即使修得灵脉,修为很高,可还是需要吃三大碗饭才能有力气的肉体凡胎,如何对阵上仙。

  强悍的灵力犹如巨大的石柱一下下砸在身上,血肉像被人拿着刀子一寸寸割掉,疼得我眼前泛黑。

  束起的长发断了发带,随着衣玦乱飞,发丝拂过面庞,我却只感觉疼痛,像蛛丝如剑,刮过皮肤生疼。

  那发带我还没用过几次呢,事务堂的掌事又该骂我败家了。

  掌门也被我这突然护犊子的行为打得措手不及,忙收了灵力。

  灵力被猛地一收,我对掌出去的灵力裹狭着掌门的灵力全部反弹到我身上,我被震退几步,背撞上了盛孟商的胸膛。

  一只很大很温暖的手掌扶上我的腰侧,盛孟商也被我撞得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我感觉五脏六腑都碎成了渣渣,喉间涌上血腥味,又被我咽下去,可随即一口又一口的血往上涌,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吐了出来。

  温热的鲜血渗透指缝流出来,我闷咳了两声,下巴脖子上全是血,浸湿了我的领口。

  记不得这么狼狈是在什么时候了,想跑回霁月山躲起来都没一丝力气,我甚至只能靠在盛孟商身上,才能不倒下去。

  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好好练练滑跪的速度,在掌门未出手时就摁着盛孟商的头求饶的。

  可盛孟商这头白眼狼,刚才从他木讷的眼睛里看到的一丝震惊都像是错觉,他连让我靠一下的机会都不给,马上就松开了手,害得我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臭小子,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没良心。

  掌门冷眼失望的看着我,咬牙切齿:“谢筠,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如果本尊没有收力,你现在已经死了吗?”

  我咳了两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弟子知道。”

  “我看你也是被这邪魔迷了心窍,敢对抗本尊。”掌门冷哼一声,充分发挥他不讲理也不听道理的优良传统,再次要动手。

  我现在这样子,别说八成,一成灵力都接不住,所以我忙说:“掌门,青云宗门规一百四十七条,真传弟子犯错由所在山门惩罚,盛孟商是我师弟,就算要死,也该由我师父决定。”

  此话一出,掌门一愣,恐怕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制定的门规有一天能限制了他。

  这条门规算是真传弟子的福利,盛孟商总算享受到了,虽然我师父也不见得会放过他,但总比现在这般离阎王殿只差一步的局势好。

  掌门收回了灵力,瞥了一眼盛孟商,又看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不愧是林不息教出来的好徒弟,伶牙俐齿,若是这畜生一心向善,我也能放他一马,可现在看来本尊非杀了他不可。”

  从山门处吹过来的风缭起了我落在脖颈上几缕长发,火烧火燎四处冲撞的灵力慢慢平息下来,我问:“掌门口中的善是什么?师父只教导过我们,害人性命者才是恶,盛孟商还未曾害人性命,就算他该死,也需得调查清楚因果,若是是他自甘堕落修习歪门邪道,不用掌门动手,弟子亲自杀了他。”

  “仙盟大会如今在即,掌门也不想让人知道青云宗任由一个邪魔待了这么多年吧?”我见掌门不说话,继续说道:“如果盛孟商一定得死,等仙盟大会结束,弟子就找个犄角旮旯把他处理干净。”

  这话说的颇为歹毒,一看就符合我以后要挑大任,一切以青云宗为主的风格。

  也许是我平时过于乖巧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掌门哑口无言,还有力气吃瓜的几个弟子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谁敢忤逆掌门,谁?肯定不是我。

  我见掌门低头沉思,以为这把稳了,正要回头说两句狠话让盛孟商赶紧滚,就见他看着前面突然眼瞳急剧收缩了一下,抬手就要推开我,大声道:“走开!”

  “林不息教出来的徒弟都一个德行,心软。”掌门冷笑说。

  他不讲道义,他搞背后偷袭,直接避开我朝盛孟商命门袭去,强悍的灵力比刚才更充满杀机,我这身体素质别说挡,在一旁都得飞出去砸坏一个石灯。

  盛孟商必死无疑。

  我脑子飞快运转,可血还没吐干净呢,眼前更是红一片黑一片,已是强弩之末,走一步都困难。

  就在我看着掌门快要打上盛孟商时,突然一个白影出现,一把将盛孟商打飞了出去,掌门见到来人也立刻收回了灵力。

  我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那身落地广袖样式,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祥云的白衣,和腰间淡蓝玉佩下摇曳长长的蓝色穗禾,随即就啪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一片漆黑,身上却有阵阵灵力如潮汐涌进,意识也便慢慢变得清明起来,再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外屋的烛火发出暗黄色的光。

  全身的骨头像重造了一样,我费力睁开眼,却一偏头就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我的床头旁。

  我惨叫一声,吓得灵魂出窍,顾不得身上疼痛,拉着被子就一下子挪到角落,直到看清人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即看着逐渐清晰的那张帅脸,莫名其妙道:“小师弟?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我床头干嘛?”

  不会是想要趁我重伤掐死我吧,怪不得刚才感觉脖子凉凉的。

  盛孟商不说话,直到我又奇怪的喊了他一声,他才有了反应。

  我们大眼瞪小眼,盛孟商紧皱的眉慢慢松开,转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道:“师父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