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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蓁本不擅长丹青墨画,但在柳容修的耐心教导下,她总算学会了一些,虽然比不得柳容修精湛,但也能算得上自成一派。文人雅客追逐柳容修的字画,世家贵族喜欢叶蓁的作品,只是叶蓁贵为公主,作画本就不多,流传于宫外的就更少了。
相较之下,吴宜归的画画水平只停留在不成体统的涂鸦上,左一下、右一下,直觉哪儿有趣便画到哪儿,本来自由散漫,可如今却被叶蓁牵引压制。有叶蓁在场,吴宜归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代笔的拙劣画家,下笔完全不受控,被人牵引着压制着,却又有一丢丢被人摆布的享受。
叶蓁的笔画做派与本人的倨傲高冷对比鲜明,本以为是个婉约派,到头来吴宜归发现她决然是个豪放进攻派。勾勒的笔触卷起一滴墨,细细点缀,或许是不慎落了一点,让吴宜归失声闷哼,耳上染了绯红一片,自觉破坏了此等作画意境。侧笔轻走,明明是墨色却能画出一颗颗皓白的崖壁,游走轻扫过笔墨,再在上头晕染开一片旖旎的海边山色。
胸中似有巨浪滔天而来,耳边有鼓咚咚作响不停,手上不禁一颤,后知后觉发现手腕已然绵软无力,无法继续再作画了。
叶蓁终于停罢,脸上也有一丝红润,闪烁着眼神别过脸看着树下:“验过了。”
吴宜归心里道,好你个叶小五,突然欺负人就这么算了?云淡风轻和我说一声验过了就算完了?
心里不满着,嘴上却什么都没能讲出来,吴宜归觉得自己窝囊极了。但跟随叶蓁而来的骑兵都还在附近,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回来了,确实应当适可而止,否则如何让叶蓁继续在下属面前立威?
定了定身,吴宜归揉了揉腿感觉好多了,准备和叶蓁一同下树。叶蓁将绳索的另外一头绕过吴宜归的腰身系在她的腰上,靠在她的肩头在她耳畔轻轻吐气说:“你现在有多重?”
吴宜归:?
叶蓁瞥见她耳根子又红了,憋笑道:“我打算将你悬挂下去,你得比我重才行。”说完她将身上的重物配饰全给了吴宜归,再折了身边的一些树枝让吴宜归抱在怀里。
轻捏住吴宜归脸上的皮肉,叶蓁轻笑:“我可要将你带回去养胖一些,现在实在太瘦了。”
叶蓁将维系二人之间的绳索挂于粗壮的树枝上,然后自己与吴宜归二人分别悬于两侧,自己用腿蹬树干减轻一些重量,让吴宜归用她自己的重量缓缓放下去直至放到地面。
原来她用自己和吴宜归的体重做了一个简易的悬挂,借用重力将吴宜归平安地送回地面。
吴宜归仰头看着高高悬于树枝上的叶蓁,好奇她怎么下来。
叶蓁将绳索收回来绑在树干上,试了试稳固程度,自己帅气地索降下来稳稳落地。
吴宜归:……
半年不见,公主变女侠。
骑兵收拾完狼群后陆续回来护卫公主,随行带回了叶蓁的马车。原来饥饿的狼群觊觎马肉,乘人不备追逐马匹,马儿受了惊带着马车拔足狂奔,陈君追车马而去,而婉平郡主追逐陈君而去。
总而言之这一系列都是意外,但也就是这场意外让叶蓁认回了吴宜归,也让陈君懂得了婉平。
叶蓁与吴宜归同坐马车,王副将开路,一众骑兵护卫。
吴宜归把舟敦假冒自己身份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叶蓁,叮嘱如果遇到了舟敦一定要假装不知情,因为她们不知道眼下舟敦的实力,如果打草惊蛇再次造成动乱后果难料。
叶蓁却正色道:“舟敦先前就已经对你起疑,眼下我来寻你一定程度上已经证实你的身份有问题。不如这样,我们不回淮南了,直接改道去京师避开舟敦。”叶蓁牵起吴宜归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目光盈盈地看着她,“我要带你去见我的家人,向所有人宣布你才是我倾慕之人。”
自打重逢,叶蓁毫不避讳地表达心中所想,这种直接让吴宜归都有些招架不住。羞涩地别开脸吴宜归弱弱道:“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怎么突然间这么会……”
叶蓁笑笑,靠在她的肩头依偎着她。车窗外依次有数道光影划过,一道道光在二人的脸上、衣袂上落下光斑。
“思念成疾,无师自通。”叶蓁呢喃着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无声。
吴宜归垂眸看着她,从上往下的角度看见了叶蓁细密的睫毛,她的眼睛闭上了正在休息。昨夜她未曾睡过,又经历了刚刚的恶战杀退了狼群,她肯定很累了。
叶蓁的脖子细长脆弱,后颈的绒毛清晰可辨,通过绵长沉稳的呼吸得知她已经进入浅眠,吴宜归不敢惊扰怀中佳人,动作自然小心。她转动眸色,定在叶蓁细腻的脸颊上,再是流连忘返地锁定她略带粉色的嘴唇。
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吴宜归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用长长的呼吸自行平复逐渐躁动的乱跳的心跳。她们的手还交握着放在膝上,吴宜归细瞧着叶蓁的手,仍旧光滑平整,骨节分明。那是一双极好看极匀称的手,适合弹琴作画,执笔指点江山。
叶蓁真的是一个生来就注定不俗的女子,她生在大盛皇家,年少时享尽荣华,成年后面对着亲友离去,孤立无援,她却能凭借自身才谋硬是平定乱局,在这乱世之中为她的家园故土谋求一片安宁。
捏住她的手指骨节,发觉上面有细微的伤痕,可能是刚刚爬树不小心刮伤的,吴宜归心疼地拿出创可贴给她贴上。
纤秀的指端微微动了下,吴宜归顿时僵住,心惊肉跳地看着叶蓁的眼睛深怕自己吵醒她。幸而叶蓁实在累极没有苏醒,吴宜归替她处理完伤口后也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马停下,陈君的声音在外响起。
“请殿下下车相见。”
吴宜归听见了声音先辗转醒来,下意识地去寻叶蓁,却一抬头见到叶蓁正含笑瞅着自己,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叶蓁抱着自己入睡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吴宜归忙起身离开叶蓁的怀中。
叶蓁镇静地整理衣裳,抚平被吴宜归睡皱了的地方,“在你用脑袋砸我额头开始我就醒了,你看我额头是否有伤?不会还留着红印淤青吧?”叶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调笑着说,“某人可真狠,脑袋可真硬。”
吴宜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对不起。”
“殿下,请您下车相见,末将有急事相告。”
叶蓁对吴宜归道:“你略作收拾一下。”还没等吴宜归反应,叶蓁起身掀开车帘一角,对外头说:“陈使君有何要事?”
陈君只能看见叶蓁一人,但他感觉在叶蓁的对面车帘遮蔽之下还有人,可收到消息事关重大,绝不可耽搁,只见他双手抱拳道,“陛下突发恶疾,命在旦夕。”
叶蓁脸色一变,“何时收到的消息?”
“就在刚刚。”陈君道。他将婉平送回去之后,心里放心不下叶蓁,于是处理好伤口换了甲胄前往接应叶蓁,却没想到在临近出城的时候收到密报,说是叶芑忽然病危。
“小国师和吴楼主都已经动身回京,我见殿下车马不入淮南城,特追来报送殿下。还请殿下决断派遣。”
吴宜归见叶蓁面色如土,嘴唇苍白,知道她在担心叶芑:“我们立刻换马赶去京师,你放心,叶芑一定会没事。”
叶蓁点了点头,冷静道:“传我命令,更换马匹置备钱粮,由你亲自领兵护卫,火速护送我回京师。”
陈君抱拳:“是。”
在等待更换车马准备的时候,吴宜归同叶蓁去了淮南王府更换身上的衣裳。叶蓁和吴宜归都是一夜未眠又接连操累,早已疲惫不堪,吴宜归见叶蓁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搀扶着她一路回房。
路上有人偶遇见到,也全都是不敢直视,她们心中有数,不敢干涉殿下生活。无论殿下身边是谁服侍她们都无闲言碎语,这是殿下与生俱来的自由。
叶蓁确实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她被扶着坐在床榻边上,等吴宜归拿来替换的衣裳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叶蓁已经仰面躺下了。
吴宜归无奈地朝着她走去,推了推叶蓁的胳膊。
“小五,你先起来换套衣服,你这套都馊了不换不行啊。”
叶蓁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瞅了眼吴宜归,“我自己也被熏到了,但我没力气……”她的眉间褶皱加深,即使信念再强她也是一个凡人,不可能不吃不睡多日还能生龙活虎。吴宜归想着如果换成自己现在恐怕都已经昏过去了,亏得叶蓁还能保持清醒。
吴宜归艰难道:“我来帮你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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