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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地牢恐怖阴森,根据元春手底下人打探到的消息,淮南王府这座地牢里关押过无数冤魂厉鬼,淮南王是先帝册封的外姓王爷,手握重兵,手下亡灵无数,曾经下令屠城。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他已然蠢蠢欲动,现在没了先帝天下四分五裂,他自然难以再忍,因此举兵反叛也在意料之内。

  让元春没想到的是,他被义子陈君给抢先一步灭了;更让人震惊的是,陈君居然是长公主叶蓁的人。

  元春觉得自己还是棋差一着,斗来斗去这么多年,原以为力压了叶蓁一头,但到头来还是没有看透叶蓁,现在更落在了她的手里,随时会没命。

  叶蓁头也不回地走了,元春朦胧之中听见水滴落地的声响,隐约又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哒哒,哒哒,那不是正常人走路的声音,太轻,太飘忽,而且似乎有东西拖在地上,嘶嘶嘶——就像是草丛里穿行的蛇一样。

  诡异的感觉涌上了元春心头,他这辈子不相信有鬼神,所以对敌人下手毫不留情,然而此刻却陡然有些惧怕起来,遍体生寒。

  他被绑着,铁链将他牢牢地捆住,饥渴了一整天,他抿了下干燥蜕皮的嘴唇,努力抬头看着栏杆外那条布满了水渍的通道。

  叶蓁走了,谁会来看自己?

  陈君?婉平郡主?还是其他人?自己手上能有什么筹码和来者商谈让他放了自己,只要能逃出淮南城回到京师他就安全了,皇帝叶芑会保护他。

  但元春实在想不到除了叶蓁之外还有谁会在这紧要的关头与自己接触,陛下的消息没有那么快,自己带来的人被俘虏了,城外的淮北南川军已退,他们都是废物。

  联络淮北南川节度使派军围城,自己趁虚而入,他本打算瞒着叶芑悄无声息地解决叶蓁,因为叶芑始终不愿意对他的亲姐姐下手,他太心软了。叶芑心软,所以需要元春这把刀。元春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身边的內侍走到如今的位置,不甘心放弃权势。叶芑需要他,他也需要叶芑,俩人相互扶持到了今日。

  “哐当——”

  地牢角落的一个瓦罐被风吹倒,明明是不通风的地方,从何处吹来的风?

  元春瞬间遍体生寒。

  有道影子落在了通道上,只见影子却不见人。

  元春哑声问:“谁?”

  影子不动,但从地上的残影看见它是破碎的。不是衣衫破碎,而是身体千疮百孔,比正常人多了几个窟窿。

  元春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谁,别装神弄鬼了,死在我手底下的冤魂无数,如果有报应早该来了,我根本不怕你!”

  影子往前动了一下,元春看见了它穿着的鞋子,那是一双男靴,然而尺寸却比普通男子的要小一些,元春的眼光独到精准,这是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能力。除此之外,他发现那人的衣摆是显眼的大红色,暗纹织锦纹路,精湛的作工手艺,在他的记忆中这样华美的衣裳仅有一件——百鸟织锦纹襦裙。

  那件华贵的衣裙从不同的角度看都会呈现不同的色彩,是长公主叶蓁命人收集了天下百鸟的羽毛编制而成,普天之下,古往今来仅此一件。这件珍贵的裙子并不是为了长公主自己穿戴炫耀,而是作为一件殓服下葬使用,殓服的主人就是柳容修。

  元春眼皮一跳,怎么可能是柳容修?!

  他瞪大眼睛牢牢盯着地上的影子,再仔细瞧着她的脚、裙裾,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这不可能是柳容修。

  “长公主居然开启柳容修的墓穴,扒了这件衣衫来装神弄鬼吗?呵呵,她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我还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呵呵——”影子的声音单薄凄凉,就像是从幽冥处传递而来,阴恻恻道,“元春,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是柳容修,我来亲自取你性命。”

  元春颤声说:“柳容修已死,这是我亲眼所见,你不可能是柳容修!”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影子已经完全站定在他的跟前,展露她的真容。

  元春瞪大眼睛,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他绝没见过眼前这般惨状:只见一个穿着大红破烂嫁衣的女子站在栏杆之外,她的眼神空洞,脸上的肌肤溃败腐烂,下颚处几乎穿出一个空洞来,露出里面的暗红色肌理纹路与牙齿骨骼。

  她的手背手臂青紫,形容枯瘦,青色的筋脉凸起遍布,虽有人形,却毫无人色。她毫无疑问地是个死人,却能行动,也能说话。门外打入的光透过了她千疮百孔的身躯,在地上落下了点点光圈。

  而她说话的时候,骨节咔哒咔哒作响,发出的声音嘶哑古怪,透着阵阵诡异:“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冤,我来找你复仇了……”

  不管如何嘴硬,眼前这人的的确确就是柳容修!元春闭上眼拼命摇头道:“我一定出现了幻觉,我一定在做梦!柳容修不可能复活的,她不可能复活……”

  然而柳容修突然上前,抓住了铁栏杆,瞠目欲裂地冲着元春咆哮:“为何杀我,为何杀我?!”

  “为何你要死你难道不知道吗?!”元春听见这句话忽然恢复了底气,“你必须死,你非死不可!”

  柳容修冷笑一声,侧身挤进了栏杆,元春挣扎地更激烈,在更接近柳容修之后,他彻头彻尾地发现她居然真的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可怖的场景眼睁睁地发生了,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腐坏的气味,令人恶心作呕。

  “那么今晚——你也必须死。”柳容修阴狠地笑着,一字字地说,“在你死之后,我再去找叶芑索命。”

  元春一听脸色骤变:“你想要对陛下做什么?你不能这样做,公主会阻止你的!”

  柳容修目光凌厉:“那些你已经管不着了,我先取你性命,再去找叶芑……”她伸出手掐住了元春的脖子,骨骼嘎达作响,“为何杀我,你为何杀我……”

  “你有先帝遗诏,我必须……”元春断断续续说,“你不肯交出遗诏……”

  柳容修的头一歪,露齿一笑:“终于问出来了。”她手上的力道顷刻松懈,元春大口大口地喘气让自己活命。

  元春恢复过来后,在柳容修的身后又看见了叶蓁。

  只见叶蓁几步急切地过来,亲手扶住柳容修,柳容修扭头憔悴地看她,笑着说:“我问出来了,你听见了吗,先帝留下了遗诏。”

  叶蓁温柔回:“嗯,我都听见了,你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叶蓁冷眼瞅着错愕的元春,“他已经没有用了。”

  叶蓁打算私下处置元春,但是柳容修抓住了她的手臂,“我说过我离不开你,尤其是此时此刻,我需要你的帮……帮助……”坚持说完这句话,‘柳容修’骤然丧失意识。叶蓁捞住了她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张岱想要接手,却被叶蓁用眼神拒绝。

  “殿下,可以交给我带回房间中休息,我会请大夫查看病情。”张岱说。

  叶蓁摇头拒绝。吴宜归曾提过,她离不开她。再加上国师玄奕给的玉珏的奇效,叶蓁猜想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救‘柳容修’。

  回到厢房后,叶蓁询问躺在床榻上的人:“感觉如何,好一些了么?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恢复?”叶蓁的语气轻柔,她坐在床榻边上的圆凳上,俯身过来轻轻抚摸着吴宜归的额头,将她额前的乱发撩开。

  吴宜归刻意避开叶蓁,并让叶蓁将身上的半块玉珏摘下交给张岱。玉珏本来就有连接二人性命的作用,于是吴宜归很快腐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再次换上叶蓁给柳容修定制的下葬的礼服,来到地牢审问元春。

  还好吴宜归豁出命的举动问到了答案,付出的代价得到了回报。但是现在她非常痛苦,浑身疼得要命,即使叶蓁戴回玉珏还是扎心地疼。

  叶蓁见到她的隐忍,看着千疮百孔的吴宜归,她想起在江上重遇的场景,那时候她也这样腐化,但是在亲吻之后就很快恢复了,所以——要让她减轻痛苦早点恢复只能再次亲吻她?

  叶蓁抱着试试看的心情,俯身对准吴宜归的嘴唇打算吻她,但是却被吴宜归伸手抵挡住了,她惊恐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想要吻你。”

  “啊?为什么吻我?”

  “这样好像能尽快治愈你。”叶蓁很认真地说。

  吴宜归无语,虽然她也发现了加速愈合的方法,但是她不可以这样做,一直利用柳容修的身份欺骗叶蓁已经让她不安,现在又要占尽叶蓁的便宜简直禽兽不如。

  “不用了,我已经恢复过来了。”吴宜归说。

  叶蓁缓缓眨了眨眼睛,“那好,听你的。你先换下这身衣衫吧,都发臭了。”她指了指摆在床上的干净衣衫,“已经为你备好了替换的衣物。”

  吴宜归刚要解扣子去换,却见叶蓁还在边上睁大眼睛一脸淡定地盯着她看。

  “你……你还是出去吧。”吴宜归捂住衣襟。

  “好。”叶蓁答应。柳容修以前也是如此,从不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露出肌肤。

  叶蓁退出来守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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