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啦。”萍提摊了摊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而且后面我们商量了一下,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周悦的父亲。他也同意了。”

  笛晚点点头:“那你这两天先好好休息吧。我们这边又有事情了。”

  萍提眨眨眼,看向门外艾诗柔的背影,转头问笛晚:“发生什么事了?”

  笛晚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往门外走。

  萍提也不多问,只是目送着笛晚拉开门走出去。只是她透过门缝看到了白无常。

  笛晚问身旁的艾诗柔:“怎么样?”

  艾诗柔:“白无常说她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笛晚:“这样吗......”

  “刚刚我就在走廊上碰到了郑潇,他想拜托我们去看看。”艾诗柔补充道,“更准确地说,是郑潇的母亲希望我们去看看。”

  白无常:“那么我来领路吧。”

  艾诗柔点点头。三个人向走廊的尽头走着。

  白无常开口道:“原本我接到任务,准备过去带她走。刚好路上碰到了艾诗柔,这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你们朋友的妹妹......”

  笛晚敲了敲病房的门,没过多久,门就被轻轻拉开。来开门的是郑潇。

  郑潇:“抱歉,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笛晚:“没关系,只是我们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不要有太大的期望。”

  郑潇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子,戴着呼吸面罩。旁边坐着郑潇的父母。

  “这是我的妹妹,郑烟。她在出生的时候被发现有心衰,在她几个月的时候,我爸妈发现她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吵闹。就带她去医院检查,然后发现她在智力方面也有问题......”郑潇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她现在才九岁......”

  笛晚点点头和艾诗柔向床边更加靠近了几步。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郑潇父母这才抬起头把视线从郑烟身上抽离。女人满含泪水的双目像看到希望般注视着艾诗柔和笛晚。

  郑潇母亲:“拜托你们救救她好不好,她还这么小,才九岁。她不该这么离开的。”女人崩溃大哭道。她已经问过所有医生,有没有办法可以救她的女儿。所有人都只是摇头,然后拍拍她的肩膀。

  郑潇的父亲望向他的妻子,试图说些什么。也许是太清楚现状,不想给别人再添麻烦。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唯有泪珠一颗颗滚落。

  笛晚也明白,如果一个人因为生死已经到了祈求神明的地步。那并非是封建迷信,而是真的无能为力。笛晚对着郑潇母亲的祈求有些不忍心把话说出口。

  唯有艾诗柔走上前一步,握住郑潇母亲的手,吸了口气,轻声道:“对不起,我们无力干涉生死之事。”

  郑潇母亲眼中最后的希望破灭,被握住的手无力滑落。她没有出神太久,只是问了一句:“我的女儿还有多少时间。”

  艾诗柔偏头看向床上瘦弱的女孩,鲜红的生命倒计时在她眼中浮现,随着时间不断跳动。艾诗柔收回视线,对面前的女人说:“一个小时零四分钟。”

  这话太过残忍,艾诗柔说完后便沉默了。旁边的笛晚也抿住了嘴唇,不忍再看。

  “这样啊......谢谢你,最后的时间......就让我们好好......陪陪她吧......”她哽咽着拼凑出了这句话。

  艾诗柔和笛晚轻轻走出门外将这一小时四分钟留给这一家人。

  两人靠在病房外的墙上,沉默不语。白无常看着紧闭的病房门,静待时间流逝。

  病房内,三个人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扯着嘴角说着以前的故事。

  有郑烟过生日的时候把自己弄了一脸奶油的故事,有家里人一起去公园郑烟一不小心跌进花丛里的故事,有太多太多......

  躺在床上的郑烟被逗得咯咯笑,尽管很微弱,只能看到一小片白色的雾气打在呼吸面罩上。她一笑,周围的人也跟着笑,只不过他们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围在床头的人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郑烟,希望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记忆深处。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呼吸逐渐微弱,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郑潇看着自己的妹妹,思绪飘到了七年前。

  那时他也不过八岁,而自己的妹妹还只有两岁大。

  在本该是一个平凡的周末日,意外发生了。

  郑潇的父母都去上班了,家里只有郑潇和郑烟在。每到这种时候,郑烟都会由她的哥哥来照顾。这种时间并不少,所以郑潇早已轻车驾熟。

  从热饭到洗碗再到清理房间,他都可以做得井井有条。

  郑潇给他的妹妹喂完饭后便收拾碗筷,将脏了的碗筷放在水槽中,然后踩在小凳子上仔细清洗着。

  等郑潇洗完碗回到客厅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郑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了落地窗,大半个身子穿过栏杆探出窗外。

  郑潇看着自己妹妹摇摇欲坠的身躯,没有一丝犹豫地冲了过去。在郑烟坠楼的前一刻抓住了她纤细的右手。而在重力的作用下,他半个人都撞上了栏杆。

  这时郑烟整个人都在大楼外面。这可是九楼,一但摔落,绝无生还的可能。郑潇双手死死拉住她,但是这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吃力了些。他试着将郑烟拉上来,可却连胳膊都弯曲不了分毫,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力量可以再大一些,大到可以把自己的妹妹从危险中拉出。

  郑烟看着自己的哥哥正拽着自己,她对于危险全然不觉,只是咧着嘴笑着。

  郑潇在心里不断思考着解决办法,现在不过十二点半,离下班最早的妈妈回家也还有至少一个小时。光是拉着妹妹几分钟他都非常吃力,维持一个小时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

  求救吗?可现在是大夏天,下午最热的几个小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哪怕有,他也抽不出半分力气去呼救。指望着街道上的人发现他们吗?不,这是九楼,想被发现实在是太难了。拿些东西吸引注意力吗?也不能,他根本腾不出手去拿其他物品。

  怎么办?郑潇在灼热的日光下不断思考着,他想不到任何改变现状的办法。他能做的只有握住自己妹妹的手。

  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郑潇脸上汗水混着泪水不断滴落。他握着妹妹的双手以及手臂早已从酸痛到火烧般的剧痛再到麻木。

  过去多久了?对郑潇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他看着郑烟,又看向下方几十米的地面。他几乎到了极限。

  就在这个时候,郑烟让本就糟糕的现状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兴许是被单手拉着太久了,让郑烟感到了疼痛。她开始挣扎起来。

  原本拉着她的手就已经很勉强了,这时她又开始挣扎。郑潇几乎要拉不住郑烟了。

  “妹妹......坚持住......等到妈妈回来......”郑潇半哭着说。即便他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郑烟不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察觉不到别人的情感,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理解不了别人在说什么,自己也不能表达。

  郑潇突然就明白了那份悲哀与无助,而郑烟却永远无知无觉。

  无论郑潇说什么,郑烟却始终在挣扎,甚至开始哭闹。那一刻真的有名为绝望的情感攀附上他心头。他还能坚持多久?

  再到后来,郑烟开始试图扯开拉着自己的那双手。那份力量放在平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记,可对于现在的郑潇来说却要放大几十倍。

  “妹妹......拉......拉住我......不要......不要松手好吗......”他近乎祈求,希望奇迹发生。可是奇迹并不存在。手上的力量、耳边的哭嚎、头顶的烈日一个不少,仿佛都在催促他松手。而支撑着他绝不松手的只有一种名为爱的情感。

  时间过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更长?当郑潇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时,都已经毫无波澜。他怕那是他心中的幻觉。意识已经有些恍惚,他的视线在郑烟和地面之间拉扯。声音忽远忽近。连自己母亲尖叫着的声音都没能察觉。

  直到郑烟被母亲拉回客厅的地板上,他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握着郑烟,等到双手在大脑迟钝的控制下缓慢松开时,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甚至做不出其他行动。

  郑烟的胳膊被抓出了几条淤青,此时正坐在地上抽泣。

  郑潇后知后觉般地从刚刚一个多小时的经历中回神,这才扑到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

  后来,家里的栏杆换成了更加密的那种。郑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刺激,偶尔会说几个词,但也仅限于“爸爸”、“妈妈”这类。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奇迹并没有发生,她所会的,仍旧是那么几个,甚至不会出现完整的句子。

  郑潇躺着床上修养了好几天,胳膊才勉强可以活动。然后每当他站到高处向下望,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郑烟坠楼时的那一幕。

  自那之后,他就有了所谓的“恐高”。但他不想被困在那段经历中,于是会有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鼓励他,帮助他。王铭是最先发现他恐高的,也是第一个知道他的这段故事的人。在他的帮助下,过往的经历已经被抚平了不少。

  他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刻想到这件事。直到倒计时即将归零。郑烟的呼吸愈发微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最后结果降临时,郑烟缓缓睁开双眼,说了一句话。

  那是一句很短很短的话,但对于这家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爸爸、妈妈......哥哥,我......爱......你们......”

  她的咬字并不清楚,甚至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已经发不出太多声音,只能看到微弱的嘴型。三个人看着郑烟微动的嘴唇,终于得出了这句话。

  那是一片漫长的寂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郑烟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停止了呼吸,她那最后一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是回光返照。

  又或是一种奇迹

  而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个人的情绪决堤,在此刻终于崩溃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郑烟:(摆摆手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