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鸿风抱着他放到床上,给他套上衣服,又让他坐到床沿给他把头发擦干,别把被褥给弄湿了。

  燕宁乖巧地盘着腿坐,侧身靠着他,有两缕头发垂下来,他揪着头发将它们打结又解开,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

  秦鸿风帮他把头发擦得差不多,拍拍他的头,让他裹进被子里。燕宁躺下来,朝着床里侧挤了挤,然后一只手伸出来勾了他的衣服。

  秦鸿风回望过去,“怎么了?”

  燕宁圆睁着眼睛,“你不是答应陪我一起的吗?”

  秦鸿风笑了笑,“那你也得让我去收拾一下,洗个澡就洒了满地的水。”

  燕宁瞧了瞧房间内满地狼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缩回了手,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搁在被沿,眼睛黑溜溜地看着他,“那你快一些。”

  秦鸿风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将东西还回去,简单就着井水洗漱后,才回了房。

  一眼就看见燕宁闭了眼,呼吸平稳,想他一定是累极了早睡着了。

  就走到床头吹灭了烛火。

  一片黑暗中,床上发出小声的话,“我给你留了位置。”

  他转回头,看到燕宁揉了揉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不禁哑然失笑。“你一直等我?”

  “嗯。”从喉咙口嘟囔出来的,还有点气音,软绵绵的。

  他脱了鞋上了塌,和衣而卧。

  闭了眼睛,却总能感到身旁有一道视线瞧着自己。不禁有些受不了了,他叹息了声,侧过身,抬手遮了燕宁的眼睛,“你不是累了吗?怎么还不睡觉?”

  燕宁睫毛动了动,刮在他掌心,酥麻酥麻的。

  把遮了眼睛的手扒下来,攥在手心里,燕宁小声地说,“你走了好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都说你死了。”

  秦鸿风一僵,知道他在说什么时候的事,长睫掩下,“对不起。”

  燕宁难过地皱了脸,“章阁老说要和谈,我原先就不想让你去的。他们都是蛮夷,不会善待来使,虽然相信你不会出事,可我还是怕。”

  “结果他们都回来了,你却没有回来。”燕宁顿了一下,面色有些不好,手徐徐攥紧了,“你明明答应过,不会再这样不告而别的。”

  秦鸿风因提及旧事也心绪沉重,往昔是他做错了,无论怎么解释也是枉然。

  他斟酌了用词,只挑了不重要的回复,“那时事发突然,没有办法告诉你。师傅突然以密令召我回山,我本以为只是小事,一来一去不会太久,却没想到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燕宁却没有在意,“他们说你定是贪生畏死,要我下令缉捕你,我没同意。”说着,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原先想如果你真的是走了,那你还是死了的好,这样我才不会生怨恨。后来想,你还是活着吧,我被拘束在这片高墙下,不该让你也困在这里。更何况,我长年在宫中,瞧见的都是无用的勾心斗角的戏码,许多好看的好玩的都没见过,你如果还活着,就像你从前说过的那样,还可以将一路见到的山川河海、泉源溪涧、四时美景画下来,到我坟前烧给我,那我就算都见识过了。只是,你得想着我,知道我死了还会为我难过,我最怕的是你不在乎了。”

  秦鸿风静静地听完,心头好像被小猫挠了一下般刺痛得皱缩起来,“你那时候只求了我一件事,我也没有做到,你有理由怨恨我。”

  “我不想怨恨你,”燕宁闷声说,“我这辈子恨的人,讨厌的事儿太多了,唯独有那么一两件高兴的事儿,我不想让它变没了。”

  他轻轻呼吸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小时候也常学着冷宫里的人求神拜佛,可从没有灵验过,失望的次数多了,渐渐也就不信了。我既然不是个受老天爷眷顾的人,也就不太相信怪力乱神之说,自觉幸运的事儿不多,可遇见你算是一次,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真心诚意,真能得到神仙庇佑。”

  秦鸿风默然许久,才问:“你记起了多少了?”

  “七七八八吧。”

  “你邀我同榻而眠,不是怕,是因为从前也是这样对吗?”

  燕宁垂下眼,眼神落在簇新锦被上织的一朵并蒂莲,他瞧着那朵花,千重花瓣层层叠叠,嘴还犟着,“有什么不行吗?”

  秦鸿风把他的头抬起来,瞧着他的眼睛,“那你愿意吗?”

  燕宁茫然,“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秦鸿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后平移到他耳边说,“就是我亲你,抱着你,你喜欢吗?”

  到这种时候,燕宁反而脸红了,他觉得秦鸿风这话问得多此一举,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这辈子和上一辈子有什么不一样呢,他还是燕宁,燕宁就是喜欢秦鸿风的,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喜欢,喜欢到可以放低帝王的姿态,委身于他。

  秦鸿风许久没有听到回应,只是感觉怀里的人贴得离他更近,像只小猫般耸动着,仿佛不好意思了。他心中顿觉十分得柔软,软得像一脚踩在流沙中陷落了一样,他摸了摸怀里人的头发,“不想说就不说了,现在能睡了吗?”

  模糊听到他软软地嘟囔了什么。手又伸出来扣住,好像心中不安,怕趁着夜深睡梦时不见了人,秦鸿风由他抓着。过了许久,终于听到了一句话仿若梦呓,又轻又浅地飘荡下来,然后一个冰凉的吻就印在了自己唇上,秦鸿风眼睫颤了颤,没有睁开。

  嘴唇贴了会儿不知道如何动作,便讪讪离远了。

  这灼人的温度骤然远离,竟有些怅然若失。

  这感觉并不陌生,依稀间,很久以前他也被这样偷吻过。那人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走过来,在床边停留了许久,才俯下身,触碰了一下就仓皇地分开。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半是惊讶半是愉悦,那时候他只想着,这人就在自己展臂之间,只要自己上前一步,就能拉他回来。自己无需心急,他总是等在那边,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