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匪首【完结】>第4章 总得留下点什么

  “他最近在干嘛?”邵淮苏趴在泥草地上,叼着草根,偏头问铁蛋。

  “谁?”铁蛋摸了摸亮得发光的头,疑惑的看着他们大当家的。

  邵淮苏眼睛一眯,扯了嘴里的草根就往铁蛋头上砸,“你说呢?”

  铁蛋被砸了后,看着他们大当家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哦,大当家问的是那倒霉蛋。”

  “不然你以为哪个王八羔子值得老子惦记。”

  邵淮苏说着就想伸手拍铁蛋的脑袋,只是在意识到这是哪儿时,才瞪了眼铁蛋收回手,那样子似乎是在说:暂时饶了你。

  铁蛋忙不迭的压着嗓子回答道:“他最近好像喜欢和鸟玩。”

  “鸟?”

  “嗯。”铁蛋见邵淮苏不信,又点了点头,说:“那倒霉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天天还有心思救了那些落在院子里受伤的小鸟。”

  邵淮苏听着,皱了皱眉,“真的就是救救鸟这么简单?”

  “是啊......”铁蛋迟疑地问道:“那这还能有什么阴谋?”

  “老子怎么知道,反正盯死他就行了。”邵淮苏说。

  邵淮苏可不闲,此时的他正带人去山下砸窑,这次还是个硬窑,可废了他不少心思。早先就派了好几批插千的踩盘子,等万事俱备了这才开始行动。([注]砸窑:攻打有钱人家的大院。硬窑:院墙高大且比较坚固,四周设有炮台,还有专人看家护院。插千的:为土匪探查情况的人。踩盘子:探路。)

  寺坞岭的“十里八寨”不仅仅只是个称呼而已,是真有八寨,由八大把子领着,平时都是各自活动。等到要砸窑的时候,才会齐聚,由邵淮苏统一指挥。

  每次寺坞岭大规模的出动,以防有人攻打寨子,都会留两大把子的人在寨子里加紧巡逻,砸窑所得也是按劳所分,不偏不倚。

  虽说出来砸窑分得多,但一般死伤也严重。每次留下守寨的,都是轮流着来,谁也不亏。

  这次要倒霉的是巩镇的一户豪绅,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强取豪夺佃户的收成,克扣长工工钱,强纳女学生等等,数不胜数的腌臜事,邵淮苏盯了这户好久了,就等着这一天。

  今日是族聚,该来的都来了,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等人都进去了,邵淮苏这才带着人在四面埋伏起来。只等他炮声一响,便发起进攻。

  邵淮苏拽了根狗尾巴草叼着,举着火把。

  风吹着火焰飞舞跳动,好似迫不及待地要燃烧绽放自己的生命。

  终于,掌控着它命运的人,将它移向了引信。

  当火花与火药激烈碰撞的那一刻,土炮发出了怒吼的轰鸣,是为那些遭受不公之人的呐喊,是对战乱频生的现实的不满。

  绺子们闻声而动,搭梯、爬墙、撞门一气呵成,手中的喷子都已滚烫,也淡不下绺子们内心的滚烫。

  冲进去的绺子们,杀人的杀人,抢钱的抢钱,但心中始终都绷着一根弦。

  寺坞岭有三不:一是,不抢百姓;二是,不杀妇孺;三是,不私吞钱财。

  邵淮苏闲庭漫步地走进宅子,斜靠在门厅地抱厦前,淡然看着眼前地一切。

  绺子们将宅子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只剩些妇孺抱头痛哭。

  一声刺耳的哨声响起,邵淮苏立马站直,大喊,“风紧,扯活。”([注]风紧:情况不好。扯活:指的是“跑”的意思。)

  这户豪绅背后也是有人的,早有听到风声的去报信,这会儿镇长正领着守军赶来。

  绺子们有条不紊的撤退,眼看守军就要绕过那小土坡直奔而来。

  邵淮苏将柴禾都聚到一起,埋了根线,趴在草丛里。他是寺坞岭的大当家,只要和他一道出来,不论是砸窑还是辇条子,只要遇到情况不好,他都会留到最后,掩护绺子们撤退。

  等守军近了,邵淮苏点燃引线,掩头趴下。

  不过几秒,如闷雷乍起,守军一下就被炸开。邵淮苏抖了抖方才霎时炸开飞散而来覆在身上的泥土,抬头见守军已无心追来,便对二狗和铁蛋说:“扯活。”

  说完提起地上的小黑驴,就猫着潜进了山林。

  这回收获颇丰,分了一半之后,另一半入了库,由字匠登记入册。([注]字匠:即土匪中的秘书和书记官,凡是文字处理的事都由他去办。)

  这次去砸窑费了邵淮苏不少力,他闷头睡了一天,第二日太阳都要落山时才醒。

  吃了点东西,又眯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草庐里的那倒霉蛋子,这才换了身衣服,拎了壶酒往草庐走去。

  “草庐虽说名字叫草庐”,可是却不小。整一个院子,前院三间房,后院三间房。

  游瞎子一向是住在前院,后院曹汉礼来之前,都是堆草药杂物的。只是曹汉礼来了,游瞎子让人把后院收拾出来了,分了一间给他住。

  邵淮苏来时,已是夜深。他没往前院去打扰游瞎子,直接从后门进到后院。后院只有那一间屋子还摇曳着暖黄的光,山里可没有灯,晚上除了借月光,那只有煤油灯和蜡烛了。

  “还没睡,等谁呢?”

  邵淮苏这人可没什么讲究,象征性的敲了敲门,而后也不等人应答推门就走了进去。还好曹汉礼穿得还算整齐,正坐在桌边看书。

  邵淮苏的吩咐只是盯紧他,倒是没怎么限制过他的自由。除了一些紧要的地方外,他都可随意活动,因此寨里生了许久灰的书被曹汉礼搬了大半过来。

  邵淮苏扫了眼屋内的陈设,一看就不像是土匪窝里的人能布置得出来的,“你倒是不客气。”

  邵淮苏说着,伸腿跨过长凳在曹汉礼对面坐下。

  曹汉礼放下手里的书,看向邵淮苏,“不是邵老大让人同我讲,让我把这里当自个儿家吗?”

  邵淮苏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啧”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径直把酒坛放在桌上推向桌子中央,道:“你也白吃白喝老子这么久了,不帮老子做点事情是不是说不过去?”

  邵淮苏说着就打开酒,倒了两碗。

  曹汉礼瞧着邵淮苏的动作,笑道:“那我能做的可能就只是陪邵老大喝酒了。”

  “小子,上道。”邵淮苏冲着曹汉礼仰了仰头,“来吧,干了。”

  说着就一饮而尽,末了还朝着曹汉礼亮了亮碗底。

  曹汉礼没有多余的话,他因为被困寺坞岭,又忧心邡城如今的境况。这段时日,心里竟是没片刻放松。

  不论是碗里清冽的酒香,还是邵淮苏喑哑的眼神,都引着他端起了那碗酒。

  一碗酒下肚,喉间灼热。酒是好酒,烈也是真的烈。

  “既然干了酒,咱也算是认识了,总得让老子知道该怎么喊你吧。”邵淮苏说。

  曹汉礼这个名字自是不方便让邵淮苏知道的,只说:“免贵姓曹。”

  “哦,曹兄啊。”

  “邵老大就叫邵老大么。”

  邵淮苏倒是没什么隐瞒的,直接就回了曹汉礼,“邵淮苏。”

  曹汉礼闻言,道:“是个好名。”

  “名确实是个好名,这可是我那死鬼老爹花了不少钱威逼着人起的。”邵淮苏调侃着说道。

  “淮苏,淮苏。”曹汉礼沉声念道。

  邵淮苏不知为什么,聿一这样喊他没什么感觉,可这名一从曹汉礼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像是变了味呢?浑身不得劲。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你还是叫我邵老大,听着更顺耳。”

  曹汉礼笑笑没说话。

  “曹兄在这里可住得惯?”邵淮苏问。

  “极好。”

  “铁蛋说曹兄的伤养了差不多了,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不等曹汉礼回答,又继续说:“你这身手不错,留在寺坞岭当个把头那是张三儿逮驴,绰绰有余。”

  邵淮苏说话时,一直看着曹汉礼,没放过他脸上的一丝变化。

  在邵淮苏的注视下,曹汉礼又给自己倒了碗酒,敬向邵淮苏,“多谢邵老大的好意,但曹某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法承此重情。”

  邵淮苏挑了挑眉,抿着嘴角,沉默地看着曹汉礼。

  煤油灯上的灯芯跳动一下,惊起一串火星子,可坐在桌前地两人眼睛都未眨一下。

  邵淮苏瞧着曹汉礼冷笑了一声,“曹兄,我寺坞岭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总得留下点东西才能出得去。”

  说着猛地起身,双手往桌上一撑,倾身逼近曹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