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那天是个晴好的天气,恰巧宴辞下午没课,谢究白就带着人出门了。

  打算去高定服装店,买一套周末订婚宴上穿的西服。

  虽然是初秋,天气还是有点凉,宴辞贴心地给他拿了条小毛毯,搭在腿上。

  谢究白一直坐着,腿部血液没有流通,是要更怕冷一些。

  夏江被赶出谢家后,不甘心,一直在门口徘徊,看见谢究白后,眼睛亮了下,腾地站起身,却因为腿麻,不可控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宴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意避开,推着轮椅往一旁走。

  夏江脸色难看,知道谢究白不想看见他,也不上前打扰,只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或许只是想在离开谢家前,再看看那个人。他从十多岁时就在谢家,谢究白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这么多年,他的眼里只有谢究白,哪怕到后来有些恨他,离开前终究还是舍不得。

  谢究白一早便察觉到了夏江,装作没看见。

  夏江这人虽然恶心,但没恶心到他跟前来,他也懒得去管。

  在路口拐弯儿时,腿上的小毛毯突然掉了,谢究白坐在轮椅上,不太方便,等宴辞帮他捡。

  但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也没个动静。

  谢究白有些不悦,抬头看,就瞧见宴辞正凝视着不远处的夏江,那双平时不起波澜的眸子,像是夜空下的深海,表明平静,却暗藏汹涌。

  这样有攻击性的样子,谢究白还是头一回见,不禁觉得新鲜,就散漫地撑着脑袋,多看了几眼。

  直到宴辞自己回过神,对上他兴味儿的眼眸,怔了下:“谢叔叔,怎么了。”

  谢究白勾唇:“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觉我在看你。”

  宴辞垂下眼,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小毛毯。

  他弯腰捡起,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抱歉,是我走神了,没注意到。”

  谢究白下巴朝夏江的那边扬了扬:“很在意他?”

  宴辞嗯了声。

  谢究白歪头,似笑非笑:“理由。”

  宴辞同他对视,眼神平静,却透着压不住的敌意:“我不喜欢他看谢叔叔的眼神,不喜欢他接近谢叔叔。”

  一阵风卷过,沉默在蔓延。

  谢究白缓缓眯起眼,指尖有节奏地点着轮椅扶手:“为什么。”

  宴辞放缓了嗓音:“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谢究白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从他克制内敛的眸子,到紧抿的双唇,再到时不时蜷缩下的手指。

  面前的少年,似乎在紧张,但又透着一点别的什么情绪,让谢究白看不透。

  这时旁边路过一对情侣,女生被谢究白和宴辞吸引了目光,男生很别扭:“别看了,你老公吃醋了。”

  女生嬉嬉笑笑:“看看又不少两块肉,放心啦,我最爱你啦~”

  脚步声远去后,谢究白徒然反应过来。

  原来宴辞这种别扭的感觉,叫做占有欲,往往是希望得到对方的关注,并且不想要被人分享。

  谢究白怔了瞬,再看眼前的微垂着头的人,莫名觉得他很可爱,没忍住勾了勾唇。

  谁能拒绝一只口是心非,想要得到你关注的小狗呢。

  谢究白弯着眼,朝宴辞招手:“来。”

  宴辞便在他轮椅旁蹲下。

  谢究白慵懒地抬起胳膊,莹白的指尖拂过他的软发,顺着发缝的方向,一下下拨弄。

  宴辞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眼神晦暗不明。

  酥麻的感觉从头皮渗入脊骨,让他浑身都如同被羽毛扫过,呼吸都变得轻慢,耳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泛红。

  谢究白动作温柔,少有的耐心:“我选了你,就不会再看别人,记住了吗。”

  宴辞眼神变得柔软,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欢喜:“嗯。”

  两人散步过去的,中途时,谢究白有些饿了,就说找家店吃饭。

  宴辞:“谢叔叔想吃什么。”

  谢究白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出来这么久了,也有些困倦,就随口说:“都可以。”

  宴辞犹豫说:“谢叔叔,我身上没什么钱。”

  他主要是考虑到,谢究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恐怕也吃不惯街上的小店,必定要去高级餐厅订单独的包间。

  但那种高级餐厅,按照他在人前的身份,是去不起的。

  谢究白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有些懒怠:“没事,用我的手机扫码付款。”

  宴辞:“好。”

  两人就近选了一家中式餐厅,需要会员才能进的那种。

  夏江理所当然地被拦在了门外,他盯着谈笑融洽的两人,眼里是浓浓的愤恨和不甘。

  他本来还想等谢究白出来,但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只能咬着牙转头离开。

  坐下后,谢究白习惯性地望向窗外,刚好看到夏江急匆匆的背影。

  宴辞注意到了,自然地提起:“夏江被赶出谢家了。”

  谢究白意外地看向他。

  宴辞用热水烫着餐具:“就这两天的事儿,谢二冬亲自赶他走的。”

  谢究白无聊地阖动眼皮,哦了声:“知道原因吗。”

  宴辞把清理干净的餐具放到他跟前,妥善摆好:“可能是做了让谢二冬不满意的事吧。”

  谢究白挑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餐厅上菜很快,谢究白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包间里安静了下来。

  手机震动了下,他瞥了眼,是容清的消息。

  谢究白腾出一只手,在屏幕上一滑。

  容清:你周末要办订婚宴??记得给我发请帖啊

  谢究白:嗯

  容清:话说,我看你也不像是很喜欢那小孩儿的样子,就爱情那种喜欢

  容清:你这样的背景家庭,又没人逼你,找个爱的人结婚不好吗

  他对谢家并不了解,对谢究白的处境也不太了解。原主虽然跟他是好朋友,但并不喜欢跟别人说自己家的事,容清又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怀揣着对爱情的期待,所以他不是很理解谢究白的做法。

  容清:话说,你对宴辞,到底什么感觉啊

  谢究白手里的筷子停住,微微抬头,扫了眼规矩的少年,纤白的指尖飞快跃动。

  谢究白:看邻居家听话的弟弟,那种感觉

  容清又发了什么,但谢究白懒得再看,屏幕很快自然地黑了下去。

  等吃得差不多了,他把手机扔给宴辞:“去结账吧。”

  宴辞拿着手机去了前台,摁亮屏幕后,赫然看见一条未读的飞信

  容清:噢,所以你对宴辞,像是哥哥对弟弟?更多的是怜爱?

  宴辞微怔,凝视了屏幕良久,直到前台的小姑娘喊他,才解锁了手机,把支付界面调出来递了过去。

  结账后,他回到包间,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还给谢究白,然后推着人离开了餐厅。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谢究白是吃饱了,有点犯困,整个人懒洋洋的窝在轮椅里。

  宴辞是在想那条短信。

  他能感受到,从大雨他买酱牛肉那天起,谢究白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再只是把他当做一个乖巧的傀儡。

  所以才会愿意在夏江出现后,察觉他不安时,耐心安抚他。

  但如果这只是哥哥对弟弟的怜爱……

  宴辞有些受伤,他做了这么多,可不是想要一个哥哥。

  他低头俯视着发懒的男人,眼底流光涌动,潜藏着道不明的情愫。

  到了服装店后,一个穿着时尚,打着唇钉的男人热情地迎了出来:“哎呀,谢老板,您好久都没来了。”

  叶蓓是这家店的老板,店里的服装都是他亲手设计,手工制作的。

  以前原主最偏爱这家店,经常来,叶蓓几乎是包揽了他一年四季的衣装,这么大的客户,可不得好生招呼。

  谢究白起身坐到沙发上,舒展下不太舒服的腿,朝叶蓓一扬下巴:“帮他挑一套合身的高定。”

  叶蓓视线往宴辞身上一扫,目光上下流转打量,最后定格在少年那张出色至极的脸上,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叶蓓眼神徒然变得暧昧:“小帅哥,喜欢什么样的?”

  宴辞冷冷淡淡:“没特别喜欢的。”

  叶蓓语气轻缓:“那身高呢,三围呢。”

  宴辞报了几个数字。

  叶蓓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真是好优秀的尺寸,等再过几年长开些,怕是要迷死人。

  他转身扭着细腰拿了件黑色小西装,抬手往宴辞身上比划:“大小合适,去上身试试吧,看看效果。”

  宴辞看向谢究白,直到后者朝他点了点头,才拿着衣服进了内间。

  叶蓓就靠在沙发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谢究白聊天,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孩儿长得好帅啊,多大了?”

  由于原主一直很低调,所以叶蓓并不知道谢究白的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他跟宴辞的关系。

  谢究白打了个哈欠:“刚满十九。”

  叶蓓拖着尾音哦了声。

  好嫩啊,但谁不喜欢嫩一点的弟弟呢。

  年下就是好,边说敬语边开搞。

  叶蓓乘胜追击:“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此前他也垂涎过谢究白的美貌,但男人说他喜欢女孩儿,一开始叶蓓以为是借口,还贼心不死,后来来往多了,发觉他是真的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才自动退居到朋友的位置。

  所以也对谢究白跟宴辞之间,没有多想。

  谢究白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种拉郎配的事情,他不屑于做。

  此时的试衣间,只跟外面隔了一道帘子,他们聊的什么,宴辞听的一清二楚。

  他套上外套,匆匆扣上扣子就出去了,紧抿的薄唇能看出他心情不太愉悦。

  帘子一拉开,屋里两人都不自觉望向他,顿时满眼惊艳。

  谢究白微眯起眼看他,脸上多了几分兴味儿:“转一圈。”

  宴辞听话地在原地小步挪动。

  黑色西装把他衬得身姿挺拔,挺阔的肩膀和胸膛,微窄的瘦腰,修长的长腿十分吸睛,西装布料把他的腿型勾勒得完美,保留了遒劲的力量感,又兼具少年的清爽。

  野性与青涩并存,没有人可以抵挡这种矛盾的魅力。

  谢究白满意点头。

  叶蓓在旁边看着,眼睛都亮了:“这也太好看了,比那些大明星都好看呢。”

  他几步过去,眼底风情流转:“帅哥,方便的话加个飞信?”

  宴辞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那种冷厉的气场,压迫感十足,叶蓓愣了下。

  等他回过神来,少年已经径直走到了谢究白跟前。

  宴辞像只收起了所有爪牙的狮子,只剩下柔软,嗓音清泠泠的,却让人莫名听出了撒娇的意味:“谢叔叔,领带,我不会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