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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人自愿接手音乐节的组织工作?”

  双目紧皱,第六宿舍长F.K扫视大厅里坐姿站姿千奇百怪的少年们。

  除了一脸真诚地看着他的简纾,没有一个人抬头。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事,也是我们整个寝室的荣誉。”

  F.K忽视简纾的视线,再次提高音量,“迈克尔,你和老斯特最熟,又是音乐特长生,你行不行?”

  被点到名的六年级生迈克尔飞速地摇头,“绝对不行,老斯特那人你也知道,要是弄砸了,他得给我杀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陈泽文呢?我记得之前你也有申请领导者的职位。”

  坐在木桌边,手里捧着笔记本的四年级生陈泽文冷漠道,“现在距离音乐节正式开始只剩半个月了,恕我无能。”

  本来还有些骚动的大厅在陈泽文的这句话后立刻安静下来。

  很多人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有能力在这样的时间点也没法发挥出来。与其接一个烂摊子,到最后被整个寝室指责,不如在刚开始就拒绝。

  在场没有一个人想在自己的履历中点上这么一个污迹。

  聚集着全宿舍男生的第六宿舍大厅里,空气逐渐变得稀薄,青春期男生们散发出的热气压过了制冷的空调。

  F.K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知道这些人坐不住了,不能再拖了。

  依在办公室门口的鲍里斯先生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们,眼底的黑眼圈格外深,显然没有要开口帮忙的意思。

  “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自愿担起这个职位?没有就我来指定了,到时候谁都必须服从新的领导,毕竟是你们做出的决定。”

  深吸一口气,F.K的目光落在名册最下方,唯一一个用墨笔写上的名字。

  大厅里依然是一片的寂静。

  F.K深吸一口气,“简纾,你可不可以。”

  虽然是疑问句,但事实上,F.K的语气不容反驳的。

  “啊?我?”

  简纾迷茫地看向F.K。

  F.K那双本来几乎要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猛地睁大。简纾第一次看到他的整个瞳孔,是有些暗的墨绿色。

  “你不想当,刚刚那么认真地看着我做什么?”

  男生们看了看简纾脸上完全迷蒙的神色,又看了看F.K那张惊恐的脸,大厅瞬间爆发出巨大且统一的笑声。

  “我……”

  我在想你是哪个贵族的后代,这是可以说的吗?简纾心想。

  老斯特的事让简纾心有余悸。昨天晚上回到寝室后,他就立刻着手回忆各个他能想起来在历史上有名的贵族,他们的子女以及家庭背景状况,试图将这些人和寝室里的面孔对上。

  “答应他。”

  一片嘈杂中,坐在简纾身边的阮世礼忽然开口道,神色微微凝重。

  从来没见阮世礼展现出这样微微纠结,渴望又严肃的表情,简纾的心跳停了一拍,难道这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大事?

  “那就我当吧。”

  简纾立刻起身,绕过坐在地上的男生们,几步跨到F.K身侧。

  整个宿舍里的笑声猛然停止,五十几双眼睛迅速集中到简纾的身上,有好奇,有鄙视,有不屑,但大部分人的眼里都是轻蔑。

  此时,站在F.K身边的转校生有着一头丝绸般的长发,黑色的丝带将千丝束在脑后;他身上蓝色的西装校服干净整洁,但袖口和衣角在仅仅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变得毛躁,显然他只有一两身校服。

  西裤恰到好处地贴和修长的双腿,依然显得有些老旧,甚至有点偏短。

  露出的脚踝被黑色的袜子包裹,鞋子则是完全不知名的牌子,过于厚重的塑胶黑底诉说着鞋匠并不娴熟的手艺。

  除此之外,男生的身上没有任何其他饰品,与站在一旁的F.K形成鲜明的对比。

  F.K身上:西服口袋中装着的一只猫眼牌钢笔,代表F.K家族最引以为傲的产业;手指上戴着散发上好金属光泽的戒指,是古老贵族联盟成员的象征;深蓝色西服外套的左胸前几枚明净的徽章,则是在索尔六年所获荣誉的证明。

  “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

  F.K忙了一个晚上此时也疲倦了,语气不再像刚开始时那般温和。

  而大厅里依然保持沉默,没有人赞成亦没有人反对。

  “那就这样定了,这届的音乐节比赛负责人由斯特·伯雷转变成简纾,散了吧。”

  “啊——终于结束——”

  “等下!”

  男生们来没来得及感慨便被简纾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强硬的声音拉住。

  在场唯一一个平民学生毫无畏惧地迎上贵族们不耐烦的视线,语气平缓从容,“明天中午所有人都来B201登记自己会的乐器以及程度,不会的人也要来。”

  “要是时间有冲突可以随时来找我,找不到我,去找贵公子也行,总之,一个人都不能少。”

  在场的男生们一开始不耐烦的表情在听到“贵公子”这三个字后立刻发亮。

  找贵公子?

  天大的笑话,他们从来没见阮世礼管过这些杂事。

  被点到名的阮世礼立刻向简纾投去拒绝的眼神。

  想想你一个月从我这儿拿多少钱?简纾回给阮世礼一个不容拒绝的白眼。

  众人看戏的表情在看到阮世礼不情愿的点头后立刻变成了“惊恐”。

  “还有参加合唱比赛的十二个人,晚上同一时间在这里集合。”

  “就这两件事,有问题吗?”

  人群中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疑问。

  “真的可以找贵……阮世礼吗?”

  “当然可以,他要是不理你们,可以随时来和我投诉。还有其他问题吗?没问题就散了吧。”

  ……

  “什么情况?”

  “我哪里知道。”

  “别多管嫌事,你作业写了没?我可不给你抄。”

  男生们陆陆续续地起身往楼梯走去,第六宿舍再次变得热闹起来,仿佛昨晚死一般的沉寂从来没有出现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老斯特遭到枪击的事。

  很快,大厅里就只剩下阮世礼和简纾两个人。

  简纾快步凑到阮世礼身边,微微弯腰,凑近他白到几乎要透明的耳边,急促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接下这件事?后面有什么……”

  阮世礼侧过头,冷冷地看向简纾。

  那张平时精致得像是油画中神才会有的脸,此时双颊微鼓,红唇紧抿,黑色的长睫快速地上下颤动。

  “噗——”

  简纾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好可爱啊!平时这小孩总是毫无表情,白瞎一张这么好的脸。

  这生气起来倒有点像他办公室里养的那只黑白相间的小鱼。

  一样黢黑的眼,脑袋顶端同样是黑色一块,脸和身体又格外白。

  “你也要多和同学相处相处,不要总是一个人,这些都是将来宝贵的人际资源,尤其是在你当上首……”

  简纾在“首相”两个字脱口而出前及时刹车。

  一直沉默的阮世礼在简纾终于停嘴后,嘴角微扬,深黑色的眼里散发着恶魔独有的眼神,慵懒起身,“为什么要让你接下这件事?”

  简纾抬头看向站直了的阮世礼,下意识地觉得那张嘴里马上要说出什么让他气死的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

  “因为我想吃披萨了,领导者能在比赛结束后独占一整张披萨。”

  简纾:“……”

  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把这个小屁孩掐死的冲动,简纾一字一顿地道,“你,的,脑,子,里,除,了,吃,和,睡,还,有,其,它,东,西,吗?”

  “没有。”

  阮世礼一点不羞耻地自豪道。

  “简老师都会帮我准备好的,不是吗?”

  猛然想起那天在长桌上看到的笔记本和作业本,简纾双目发黑,这小孩下个月初还要参加期中考的补考。

  阮昆丁先生在前几天给简纾寄来了一大笔钱,非常开心地赞赏了他的教学能力,并表示想要他继续辅导阮世礼,一直到阮世礼考上大学为止。

  “快快,什么都别说了回去写作业,走快点!别跟八十岁大爷逛公园似的!”

  简纾那引以为傲的冷静淡定瞬间分崩离析。

  被推着往寝室走的阮世礼,满意地露出一个标准的阮式微笑。

  邪恶版。

  默默将少年脸上一切的表情变化收入眼中,简纾表示近段时间都不想和他有沟通了,太伤身。

  *

  前索尔39年10月16日,担任音乐节比赛负责人,并非本意。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过多参与不利于历史的正常发展,但……其中曲折不再多说。现,转念一想,或许领导这次活动能对阮世礼融入集体有些帮助。和同龄人多进行一些沟通交流,多少会改变他的某些认知看法。如果,能学会爱第六宿舍,爱索尔公学,为了保护这些珍视的人和地方,他也将愿意担起保护A国的重任吧。

  简纾合上日记本,转头看了眼窗边床上已经睡着的阮世礼,轻轻地关上灯。

  明天上午他得想办法从索尔逃出去,上医院找老斯特一趟。

  如果要改变这个僵死的局面,让第六宿舍能在即将到来的音乐节比赛上卫冕,他必须和老斯特沟通。

  这场比赛的结果也将不可避免地决定他接下来在索尔的生存情况。

  好不容易最近生活有点好转,简纾一点都不想回到之前被完全被“压榨”的状态。

  他最近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去思考这个时代的现状了。

  问题是在封校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去到五十几公里外的市中心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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