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盛木林此刻只觉得浑身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
被背叛的滋味,盛木林凭生第一次尝到。
引以为傲的朋友,两肋插刀的兄弟,竟抵不过现实,三百万就肯将多年情义毫不犹豫地葬送。
……等等!三百万……
自己不过是个混混,在道上充其量等同于村头台球店看场子的小弟,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肯花这么多钱对付自己……
盛木林虽说成绩倒数,可不代表就是脑子傻。
等被兄弟插刀背叛的伤春悲秋一过,脑子立刻就想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
似乎抓到了什么重点,再抬头时,盛木林脸上原本的失望与悲戚已经少了几分,神色认真起来倒是与盛木言有几分相似:“大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谁想要害我?”
“知道是知道,只是——”盛木言嘴角一勾,表情带着几分玩味,可语气却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我却不太想跟你说。”
盛木林呆愣了几秒,登时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对方……我认识?”
盛木言倒是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没作声。
“不止认识……而且……”盛木林眉头紧了紧,盯着盛木言的表情,试探着问道,“还很熟悉?”
盛木言这下更意外了,本以为会是个猪队友,没想到还算是有脑子。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缓缓半蹲下,将先前踩碎的玫瑰花瓣吹到一旁,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用白纸折成的百合花,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看他凝视着方韵淑的墓碑,盛木林脑子里千头万绪,目光变幻。过了半天,才从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不可能……”
“盛木林,你要知道,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盛木言掏出手帕,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语调平缓道,“人可以眼盲,但不能心盲。”
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神,此刻像是被蒙上一层蒙蒙雾气,盛木林低头不语,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盛木言站起身,拍了拍盛木林的肩膀:“走了。”
言及于此,有些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看盛木林这副模样,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想相信。
当然,他也不会期望盛木林能马上改变,毕竟对白慧文母子十几年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扭转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盛木林在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与其按头强硬逼迫,不如由盛木林自己去慢慢探索。
种子生根发芽,疑心会催使人去发现真相。
两人一前一后,从墓园出来。等上了车,盛木言却没有着急走。
他思索一番后,才开口问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盛木林神情恹恹,双手抓着安全带,低声回了句:“什么事?”
“我打算给你转学,”盛木言观察着对方表情,斟酌道,“当然,如果你不肯,那就算了。”
他本以为叛逆之子盛木林听了之后,会十分抗拒,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应下了:“好。”
盛木言看着副驾上的人,心灰意冷,懊恼沮丧,一双手指绞在一起,指甲盖因为过分力而微微泛白。
他别过头,恍若未见:“这事我会去跟爸说,回去之后,你只收拾好行李就行。”
关于转学,盛木言其实在去派出所赎人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
虽然盛家的生意遍布全国,可毕竟管用的也只是盛建国的名号。只要出了维市,某些人的手,可就伸不到那么长了。
盛木林虽然一时难以接受,可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今日,能用三百万来给自己下|药,明天就未必不会用更加阴毒的招数。
盛木林点点头:“好,我都听大哥的。”
盛木言发动起车子,朝着来路开去。
天边,已经泛白。
太阳从地平线上挣扎破出,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冲破了漆黑云层,迸射而出,将笼罩大地的雾霾尽数驱散。
*
清晨六点半,盛家的豪宅里一派静谧。
佣人开始在厨房忙碌,却听不到半分声音。
空气中,隐隐带着阴沉诡异的气氛。
听到开门声,等在大厅的管家飞快迎了上来,朝着盛木言使了个眼色,才对着跟在他身后的盛木林说道:“三少爷,先生在书房等您。”
自从上次随便找了个由头给管家封了个红包之后,对方对他的殷勤程度倒是与日俱增了。
盛木言见状,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到盛木林瞬间变僵硬的表情,投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走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盛木林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向二楼走去。忽然间,从楼梯口钻出一个人。
“木林,”盛允轩皱着眉上前,满面焦色,“你昨晚上去哪里了?”
碍于昨夜的事,盛木言难免有些担忧盛木林会不会一冲动,做出什么。
他赶紧上前两步,正想着开口,却被盛木林的胳膊肘偷偷撞了一下。
“二哥,”盛木林神色一僵,却很快反应过来,笑看着盛允轩,仿佛对方依旧是那个关爱体贴的兄长,“今天起这么早?”
盛允轩目光一闪,心中诧异,难道昨晚的事没成?
未免暴露,盛允轩并没有跟对方联系,也不知道昨夜的进展。
不过……盛允轩视线扫一眼盛木林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颤抖,似乎带着莫名的紧张。
见盛木林强装镇定的模样,盛允轩心中得意,看这样子多半是得手了。
盛允轩掩下脸上报复的快意,担忧道:“木林,你昨晚到底上去哪里了?也没回宿舍,学校打电话来问,爸担心得一晚上都没有睡。”
盛木林脸色白了白,往日里对自己和颜悦色宠爱有加的二哥,看起来陌生得可怕。
那些关心的话语,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讽刺。
“我……”盛木林张了张嘴,话卡在了喉咙。
看到盛木林吞吞吐吐的模样,盛允轩更加确定对方已经着了自己的道,心底冷笑,盛木言,前几次都让你逃过了,这一次废了你弟弟,下一个,可就轮到你了……
盛允轩眼底的神色变幻,都被盛木言看在眼里,瞬间便猜到了对方是在想什么,难免觉得可笑,只怕盛允轩又是白忙一场了……
“木林,”盛木言拍拍盛木林的后背,“爸还在等你。”
盛木林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便向书房走去。
看着对方背影,盛木言面上露出一丝暖意。
对于盛木林刚才的表现,他在意外的同时,还有些欣慰。
没有知道真相后怒不可遏地冲动质问,也没有骤然冷漠的疏离。
学会伪装,这对盛木林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成长,是一个经久不衰的,最残酷的过程。
有时候需要漫长又遥远的路途,而有时候,又只在一瞬间……
“哦,对了,”在与盛允轩擦肩而过时,盛木言特意慢下脚步,笑得灿烂,“差点忘了告诉你,多谢你给的三百万啊。”
在去墓园之前,他特地开车去了一趟帅子说的祥亭路3188号那间废弃仓库,没想到盛允轩倒是说话算话,钱真的早就藏在里面了。
见对方脸色瞬间惨白,他挑起嘴角,却笑不及眼底,“不好意思啊,又让你空欢喜一场呢。”
“不可能!”盛允轩眼皮猛地一跳,激动地脱口而出,表情狰狞,不可能!盛木言怎么会知道!
盛木言转身嗤笑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盛允轩,你且等着吧……
兄弟二人来到书房外,敲了敲门,盛建国的声音从里面传看出来。
“进来。”
低沉的话间似带着隐隐怒气。
盛木林与他对视一眼,抬手推开了门。
刚要迈步进去,突然眼前寒光一闪。
盛木言眼疾手快,将盛木林向后一扯。
只见一枚白玉茶碗飞了过来,哐地一声打到门上后,落在地板碎成了几瓣。
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盛木言面色倏地沉了下来。
这要是砸在人头上,少不了得破个口子。
盛建国这人居于上位惯了,在家里说一不二。
一旦有人敢忤逆,少不了就是一顿训斥。
轻则打骂,重则……视线触及到自己的膝盖。
原身曾因为犯错,被要求大冬天里在庭院罚跪,最后还落下了病根。
这次更是,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
盛木林被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盛建国见状,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仿佛那拍得是不争气儿子的脸。
“你还知道回来!”盛建国瞪起眼睛,眼中满是红血丝,“昨晚上去哪里了!是不是又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
提到狐朋狗友,盛木林下意识想反驳,却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反应过来,无奈扯了下嘴角。
“怎么不说话?”盛建国声音骤然提高,“哑巴了?!你白姨和你二哥担心你,一晚上都没睡觉!你到底跑去哪鬼混了!”
不提白慧文母子还好,一提这两人,盛木林的脸色更暗了……
盛木言赶紧上前一步,将盛木林掩在身后:“爸,这次你可错怪木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