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闲闲的加入,疑佛摇了摇铃,铃铛的声音仿佛让陆闲闲一瞬间跌进了胶水里,动作都滞缓了,一瞬之后,他又重新恢复过来。

  陆闲闲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有些不适应。

  “不愧是霁野天师,这么强的铃音,居然只能困住一瞬。”疑佛笑了一笑,收了铃铛就冲他而来。

  陆闲闲急忙挡上,双手架住了他的双臂,发出锵的一声,这一击震得他手臂发麻。陆闲闲揉了揉手腕子,眼神专注起来。

  另一边没有陆闲闲和疑佛的干预,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不多会儿,两人身上皆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落霞看起来更惨一些,腰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爪印。

  “你疯了吗!给我停下,要不然别怪我下死手。”落霞捂着腰腹的伤口,目光阴郁。

  “你就是要杀了我!落霞,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留下。”落于眼睛通红,几乎要流下泪来。

  尖锐的爪子把他的上衣划了道口子,整整齐齐露出他的胸膛,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符文,正在缓慢的亮起。

  “你义正辞严地说要把命给我,那你说,这些符文为什么还在变红?我还能活多久?你说啊!这幅身体你不敢下死手,不就是等我死了你鸠占鹊巢,抢了这幅身体拿来用吗!”

  落霞沉默下来,没有说话。落于狠狠摸一把眼睛,重新杀上去,这一次是在肩膀,落于的爪子几乎要将他的肩膀贯穿。

  落霞险险避开要害,杀意凛然,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大概是落于求生欲太强,最后竟然真的将落霞压在身下,死死抵着他。落霞虽然被压制,但尚且有喘息之力,就算敌不过,最后逃走也不是问题。陆闲闲松了一口气,专注地对抗疑佛。

  落霞看着身上这人,“你真的要杀死我?”

  “你不死,就是我死,我已经被困了几百年,我还不想死!”

  落霞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我不杀你,放了我,我知道怎么让你活下去,也不要你的身体来为我续命。”

  落于恍惚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落霞,我从不信你说的话。当初我母亲可以不死的,你明明可以救她,可是你呢?你吞了她的内丹,还将我活生生剖了出来!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渣!”

  落于手上的肌肉暴起,眼睛越来越红。“你去死!”

  他俯下身,尖牙直接啃咬上落霞的脖颈,落霞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只要他下得去手,落于就会被他的匕首直接刺破心脏。

  他的嘴里发出咯咯的响声,那是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血液喷溅而出,将落于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陆闲闲看过去,只看到落霞高高举起的手,刀尖已经对准了心脏的位置。将要落下的时候,落于似乎已经咬断了他的喉咙,他抽搐着,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颤抖过后,他突然泄了力,最终匕首坠落,擦着落于的肩膀掉在地上。

  咣当一下,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落霞似乎笑了一下,也可能没有,毕竟他天生嘴角上扬。

  谁死的时候会笑呢。

  落霞闭上了眼,彻底死了。

  最贪生的人,被他的儿子,他用心血供养了几百年的骨肉,他视为后代的人,给杀死了。

  落于缓慢的爬起来,似乎并不相信,他捡起匕首,想要补刀,最后看着落霞扬起的嘴角,他放弃了。

  胸口血红的符文正在缓慢消失,他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抢夺他的身体了。他松了口气,碰的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陆闲闲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下意识停了手,疑佛没了他的禁锢,也收了力,偏头呕出一口血来。

  陆闲闲闪身一躲,“碰……碰瓷儿?”

  疑佛抹去嘴角的鲜血,“贪生也死了。你还没有发现吗,越是在意,就越容易死。五毒心,最后都会被渴求的东西杀死,我慢死于倒霉鬼,贪生死于落于,你猜下一个会轮到谁。”

  梁故渊把陆闲闲拉进怀里,“轮到你死也轮不到他!”

  疑佛展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觉得谁能逃得过?梁故渊,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你最好小心,最有可能杀死他的,就是你。”

  疑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

  梁故渊已经很久没有抽过烟了,乍一闻到,香烟的味道有些呛人。他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疑佛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短短一句话,能让梁故渊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陆闲闲睡在隔壁,他侧头看过去就是他的房间。白天的时候,两人将落霞埋在那片玫瑰地里,然后带着落于离开了。落于交给顾家的人去照顾,陆闲闲和他则是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家。

  原本他们应该回市中心那套房子,可是梁故渊路上突然拐了个弯,差人把他们送到一幢别墅里,这里更安静,拉了灯之后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这样的环境让他更容易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事情。

  当然,也更方便于某些不速之客的造访。

  他摁灭烟头的时候,疑佛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他对面。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疑佛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他面前。

  “你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疑佛语气熟稔,甚至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梁故渊不置可否,目光锁定他,似乎在猜测他会说出什么。

  “落霞死了,贪生心也灭了。你们在气愤?还是害怕。”始终慈善地笑着的僧人定定看着他,“其实大可不必。你知道落霞已经活了多长时间了吗?”

  梁故渊挑了挑眉,认真听着他的回答。

  “他出生在上古时代的末尾,那时候白狐族就已经预言,神会对他们一族降下诅咒,他们及其珍惜每一个诞下的后代,落霞是其中天赋最高的一个,他几乎承担了破解诅咒的全部希望。他活了上千年,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代一代的老去,越来越少。”

  即便不开灯,月光也足够照的亮堂堂,偶尔还有凉风吹过,带着树叶落下的声音,似乎是个很适合聊天的时候。

  “白狐一族仗着有预知的天赋,总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诅咒只是一时的。可熬到最后,他们几乎已经无法繁衍后代。落霞毕竟没有成仙,寿命有限,他后面的寿数是剩余所有族人献祭,为他延续的。”

  “你看,有时候太固执也不好。落霞为了自己这条命,什么事没干过?炼制厉鬼,以怨气养身,一夜之间吞食数百人的魂魄也不是没干过。你说他这样贪生怕死的人,最后要把自己的寿命献给另一个人,要我是落于,我也不会相信。”

  梁故渊跟着他的话茬想起了落于,那的确是个警惕的崽子,不信才是正常的。

  “可偏偏,他舍不得落于死。所以啊,他的死,意料之中。”

  “他杀孽重,死有余辜,但这不是你参活进去的理由。”

  疑佛笑了一下,“就算我不递出这把刀,也会有其他人。五毒心必死无疑,我们会被自己所执着之物禁锢,最终死在其中。”

  疑佛抬头望天,目光飘远了,“你说,我会怎么死?呵,我大概已经猜到了,猜忌心太重的人,大概会死在自己的猜疑之下吧。”

  梁故渊手指微动。他的确猜出了疑佛的来意,说了这么一通,来解释落霞死有余辜?来证明疑佛并不是凶手?不过是一场狡辩,最主要的目的是敲打他罢了。若他横加干涉他们的计划,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身为痴子心的陆闲闲。

  他嗤笑一声,在心底预估着这距离困住疑佛的可能性,他的能力只恢复了三成,对上疑佛的话胜算有点低。不过若是抓住机会,没准能逼问出怎么把这个痴子心拔除。

  这玩意就像一道枷锁,让他如鲠在喉。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疑佛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梁故渊立刻双手结佛印,一阵真佛的威亚瞬间释放,朝着疑佛压过去。

  疑佛躲无可躲,正要硬抗之时,房间的门咔哒一声响了,陆闲闲光着脚冲上来。梁故渊慌乱之下撤了佛印,防止伤到陆闲闲。疑佛借此机会,溜得倒是快得很。

  梁故渊确认他没受伤之后,才轻轻呼了口气。

  陆闲闲眨着眼睛,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梁故渊。”

  他喉头滚了滚,想要叹气,最后还是回抱住他。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要不你还是问吧,我不想瞒着你了。”

  梁故渊摸着他的头发,他想问他为什么要接受痴子心,想问他和疑佛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为什么刚刚要将疑佛放走,想问他……难道也要卷进这场仙格的争夺,造出一位什么狗屁真仙来?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想吃我做的饭吗?要不明天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怀里的陆闲闲抬起头,软软的头发乱糟糟的,在月光下晕出一圈毛茸茸的边。他仔仔细细看着他,“想。”

  梁故渊起身去外面给他拿拖鞋,经过门口的时候,陆闲闲突然开口:“梁故渊,我想吃一辈子你做的饭,我想一辈子都和你呆在一起,我不想和你离开。”

  梁故渊动作顿了顿,好笑的回过头,“早着呢。落霞的法子,让我这么过一辈子应该是可以的。”

  不可以的,陆闲闲在心里默默否认。

  陆闲闲不会骗人,这些事情他不说,梁故渊也能知道。但他又不会怪陆闲闲,只会心疼他。自己这副活死人的身躯,万一什么时候真没撑住该怎么办。

  可若是真要抢夺仙格,陆闲闲作为五毒之一,必死无疑。他突然想起被咬断脖子窒息而死的落霞,如果那人换成陆闲闲,他光是设想都觉得无法接受。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