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闲跟着祝西进了堂屋,屋里和外面不一样,没人,也没机器,让陆闲闲稍稍松了口气。一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他就感觉浑身发毛。

  屋里采光不太行,有些昏暗。两人顺着楼梯往二楼走。楼梯是木制的,表层的红漆被蹭掉了不少,台阶棱也被摩秃了。

  楼梯间格外窄小,勉强能并排站下他们两人,左侧扶梯,右侧只有一扇小窗户,镶着陈旧的七彩玻璃窗,行人路过时,会留下一个像素块一样的影子。

  祝西凑上去,手欠地敲了敲。

  “吱!!!”

  木梯向下渗出鲜血,七彩玻璃瞬间变成黑白的颜色,

  “啊——陆闲闲救命!”

  祝西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着地顺着楼梯就往上爬,双手沾了满手的鲜血,他赶紧往身上蹭。

  陆闲闲拿出祝西先前给他的小包,一张黄符拍了上去,嗤的一声,窗户恢复了。

  世界好像变成了黑白灰的颜色,唯独这一扇窗户是彩色,更显怪诡。

  祝西赶紧爬起来,把裤兜里准备好的黄符掏出来,“怎、怎么样?抓到它了吗?”

  陆闲闲表情有些怪异,“有些不对劲。”

  两人继续前进,来到了二楼的客厅,正当中摆着一副红木家具,两把太师椅一左一右威武地放着,中间的桌子上铺了张红布,上面燃着两根红烛。

  红烛之间,摆放着一幅画像,看不清上面的人。

  “陆……陆闲闲,那、那是什么?”

  祝西惊恐地指着左边的墙。

  在红烛的照射下,墙上除了他们俩的影子之外,还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四肢纤细,肋骨根根分明的映在墙上,连脊梁骨上的凸起都能看清——是小气鬼。

  “他他他……”祝西声音带着哭腔,缩手缩脚就要往陆闲闲身后躲。

  “嘎嘎嘎。”小气鬼狞笑着举起双手。

  陆闲闲一张黄符挡在他面前,“怎么?阴阳契有感应了?”

  “不是,他脊柱侧弯啊呜呜呜……”

  这么恐怖的时候,他的关注点真的好奇怪。

  小气鬼听见声响,向前疾走两步。双方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在它第三次迈步时,一条影子唰一下擒住了它的脚腕,小气鬼居然被这条影子硬生生拖了回去。

  “友军?”

  桌上的红烛欻的一下烧起来老高,燎着了祝西的半边头发,他捂着脑袋欲哭无泪,“看来不是。”

  陆闲闲缓慢而沉重地,将一张黄符定在桌面,然后掏出一把朱纱,迅速洒向墙面。

  以他的功力,就算撒的是最次等的朱纱,这鬼也会被重伤。

  可是,朱纱像是被一道膜阻隔在外,居然丝毫没有伤到里面的恶灵!

  陆闲闲蹙起眉头,不解地回头看祝西。

  “大哥,这玩意儿我又没用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祝西捂着脑袋,突发恶疾似的指向墙壁,“嗷!嗷嗷嗷嗷!”

  好像有什么人撕开了小气鬼的腹腔,搅了搅,从里面掏出来脏器一样的东西。

  随后是咀嚼的声音。很快,小气鬼只剩了空荡荡的肋骨。

  小气鬼,直接被吞食掉了!

  墙壁渗出几道血流,顺着墙,直直朝着他们俩的方向流了过来。

  “它……它被吃掉了!那到底是什么!?”

  “饿死鬼。”

  还是个极其凶残,极有可能是从十八地狱逃出来的饿死鬼。

  陆闲闲终于冷下了脸,数十道黄符掷出,钉在地上,而后从右眼角一抹,一道流光转瞬即逝,他夹着一道黄符倏地投出。

  黄符像是打进了一道果冻墙里,带着滞涩感。

  陆闲闲转身解开祝西的皮带,猛然一甩,皮带抽在墙壁上,带着破空声,还有一声凄厉的嘶喊——

  “我的七匹狼!!!”

  “八方诸神入阵,破!”

  黄符终于贴到了墙壁上,黑影被撕开,空中瞬间爆出一阵血腥混着腐臭的味道。

  “yue——”祝西一手捂嘴一手提溜着裤子。

  陆闲闲抽了抽鼻子,除了那股腐臭味,他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干净而凛冽的,像天池旁边落满了雪的青松,又像寂静无人的寺庙里最后熄灭的香柱。

  很熟悉,但陆闲闲始终想不起来,这味道到底在哪里闻到过。

  这味道似乎转瞬即逝,接着就是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刺得陆闲闲没忍住眯了眯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被黄符钉在墙壁上的饿死鬼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他一皮带抽在墙壁上的两条裂缝。血迹从裂缝中流出,缠上了两人的脚。

  饿死鬼居然被救走了,还是从他手下被救走的。陆闲闲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居然会失手?

  木头特有的嘎吱声从底部响起,慢慢蔓延过整栋建筑,两人都感受到了脚底轻微的晃动。

  “这里要塌了,快走!”

  黑暗中,陆闲闲揪住晕头转向的祝西,一胳膊肘捣开窗户,直接把人押到了窗户边。

  “要跳楼?这么严重吗?我还年轻,啊我的裤子——”

  颤音之后,是祝西身体砸到地面的肉响,砰的一声,摔得很实。

  楼上,蔓延开的血迹变成了粘腻的血泥,一双双狰狞的手探出来,抓上陆闲闲的脚面。他随手掐个诀,金光过处,怨气被重新压制。

  他走到供桌前,一拳砸碎了桌上的画像,而后手撑着窗台,纵身一跃,满分着地。

  一秒钟之后,身后的三层小楼轰然倒塌。

  人群如同受惊的鸟群,乌泱泱地往外跑,就连一瘸一拐的祝西都被两个工作人员架着胳肢窝往外逃。

  陆闲闲站在原地,掸了掸落灰的裤脚。幸好今天穿的运动裤,很方便。要是梁故渊那样的西装裤,嗯,爬窗户的时候不太方便,肯定卡蛋。

  等等?梁故渊?

  陆闲闲脑子突然清明,而后便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刚刚在干嘛?陆闲闲迷茫地环顾四周。

  哦,刚刚跳了个楼。

  他踢开脚边的砖石,捡起祝西的七匹狼,准备回去擦擦灰重新送给人家。毕竟是别人的东西,损坏了是要赔的。赔的话,他身无分文,只能抵债给梁故渊。

  于是,那天,整条街的人都看到了那个身影:他逆着光从灰尘中走出,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就连手上的皮带都染上了金灿灿的光。

  祝西看得眼睛都流泪了。

  “都是钱啊,我的钱啊——”

  基本上所有拍摄用的贵重物品都没抢救出来。唯一救出来奢侈品是陆闲闲手上的皮带。

  不过好歹没人出事,除了崴了脚的祝西之外。

  “没人受伤就好。”陆闲闲把皮带给他,“而且你的咒解决的很彻底哦。”

  祝西脸上淌着两条海带泪:“我宁愿是我出事呢。”

  陆闲闲皱起眉头教育他,“这种话不能乱说,避谶。”

  两个人直接坐在地上,看着夕阳下的废墟出身。

  “你给我算算,是不是我和导演这个职位八字不合啊?”

  陆闲闲掐算一番,“倒也没有,但是这一部的确不合适,换个名字换个本子。”

  “就能救回来!”

  “那倒不会,但是可以少死一些人。”

  “哇呜呜呜……”

  “哎你别哭啊,我可以出手,至少有八成把握……”

  “让我拍完?”

  “不是,是保你活到收工的时候。”

  祝西幽幽扭头,不想看他。

  没办法,天时地利人和三个好处,祝西哪一头都不沾,不好的倒是占了个十成十。祝西还天生命中带刹,这种类型的本子更碰不得。

  叮的一声,陆闲闲拿出手机,慢吞吞地划拉好几下,才接听了电话。

  “你没事吧?”

  听声音是梁故渊,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通电话。陆闲闲愣了愣,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喂?陆闲闲?”

  “在呢,我没事。只是导演有些事。”

  “你没事就好。赵小圈说你们拍摄地的楼塌了?没受伤吧?”

  “没有。”

  “我就说那是个危楼,明天让赵小圈把你送回来,和祝西的合同终止吧。你想去娱乐圈的话,我给你安排。”

  话里的意思就是,祝西这丫太不靠谱了!他实在不放心自己的救命恩人跟着他!

  能为他做到这份上,梁故渊很良心了。

  陆闲闲乖乖答应,“好。”

  “你现在在哪?让赵小圈接你回宾馆。”

  “在外面,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麻烦赵助理了。”

  电话另一端的梁故渊揉了揉鼻梁,有些疲惫,“好,快些回去。”

  听到陆闲闲答应之后他才放心挂断电话。

  “怎么感觉你跟他的老妈子一样?”李勘调侃道。

  梁故渊叹口气,也觉得自己像孩子妈一样,生怕自家脑子不好使的娃受欺负。不过以陆闲闲一巴掌拍断大理石的战斗力来说,他还得担心陆闲闲欺负别人。

  想想陆闲闲一边委屈地哭,一边拿小拳拳把人肋骨锤断……

  不敢想。幸好他现在的幻想症还不严重,没有暴力倾向,而且被他教育地很讲礼貌。

  另一边乖乖听话的陆闲闲把手机仔细揣进裤兜。

  “回去吧导演。”

  祝西盘膝坐在一块裂成两半的水泥板上,“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都这么悲伤了,你就不能……卧槽!”

  陆闲闲直接上手,把他连同实心的水泥板,直接,端了起来!像端着一个水盆一样,端到胸前。

  “你特么到底是什么大力怪啊!放我下来!”

  夕阳下,祝西的脸很红。

  那是被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