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有些意外,露出些许笑意,竟让阮眠看出一丝欣慰来,“你还会怀疑别人,看来也没那么笨啊。”
随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也不见怀疑那小子。”
阮眠没听清后面那一句,只觉得自己又被冠上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标签,被他这调侃的语气弄得脸一热,刚绷好的表情一下瓦解了。
他撇撇嘴反驳道:“我又不是什么人都信的……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以前见过我,这是真的吗?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啊?”
阮眠的眼睛透出一股清澈味,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让人舍不得骗他。阿谷没有直接回答,表情看上去纠结了几秒,像是努力在找能让阮眠理解的话,解释道:“有些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你最好相信我,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古怪。”
他最后落下的话很轻,说完瞄了阮眠一眼。
视线交汇时阮眠感受到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顷刻间意识到自己需要做选择了,他看着阿谷沉默片刻,选择继续听下去。
“最开始发现不对劲,是在一年以前。”
从某一个不被定义的日子开始,大脑突然有了意识。一切说不清楚,又像是注定好的,一个叫阿谷的人诞生了。
阿谷发现自己不对劲的一个契机在于对于家的概念,他生来就在闲云,兴许是跟人接触得少,他的情感认知很少,不懂人为什么会有那么丰富的情绪,会哭会笑。
他首先发现自己没有亲人,甚至没有任何有关亲人的记忆,周围邻居以为他是被遗弃的小孩,都对他带着一份怜悯,时不时接济他一下。
只有他清楚事实不是那样的,而是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就好像对于家的记忆那一块本就应该是缺失的。
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是从一年前有意识的时候开始的,一出生就长这样,是这个年纪,一切都
是被设定好的模子。
终于意识到自己格格不入以后,他开始学习人的行为和动作,比如说吃饭、睡觉,还有情感认知。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阿谷说得很平常,落在阮眠耳里却如同惊天大雷,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些,下唇被咬得生疼。
就连阿谷都能感受到异样,那他更是一清二楚。
这只是一本书。书里所有的人物都是被设定好的,有自己的身份地位,所有人都会根据书写好的剧情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而如今,阿谷似乎冲破了这个禁锢,相当于书中的纸片人突然觉醒了意识,阮眠突然害怕他接下来说出的话。
如果书中的纸片人真的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是假的,那么世界会就此崩塌吗?
阮眠有一瞬间的失神,运气好的话,世界崩塌他或许就能离开了,但是更差的一种结果,或许他会被一同清除掉。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安慰道:“你先听我说,暂且不会发生什么的,相信我就好了。”
许是阿谷的情绪过于稳定,阮眠很愿意在这时候相信他,只是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应道:“嗯……”
其实,阿谷经历的生活远比他说出来的令人心惊胆战得多。对自己的猜测有了想法后,阿谷越想知道事情的结果。
试想一个人发现自己不吃饭也没有饥饿感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对吃饭失去了欲望,熬过了第一天、第二天,甚至一个星期。
睡觉也是。
精力还是跟以前一样充沛,睡觉这个名词还有待保留,对于他来说休息更加贴切,字面意义上的休息,就像是运转了一天的机器在程序的设定下回归静默。
“你是怎么完全确定这种想法的?”阮眠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问道。
但凡阿谷说只是在开玩笑,他就能当前面说的都没有听到过,或者说只是阿对方的一次错误判断。
阿谷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怀疑,语气淡淡道:“梦。”
“我从来没有做过正常的梦。”
这样认为是有依据的,跟其他人的梦不同,他的梦更像是起到了一个整理集合的作用,将发生过的、未发生的,在不同时间段发射到脑海里。
他起初也不信,但那些梦后来或多或少都实现了验证。
记忆就像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东西,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一股脑地被灌进了他的大脑。并且记忆告诉他,都是他必须知道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失去了这些记忆。
所以在梦中,他会慢慢回想起这些记忆。在某一个重要节点时,就会尽数喷涌而出。
有关阮眠的记忆就是那时候被塞进脑海的。
阿谷顿了顿,打算把话头结束在这里,转头问道:“后来我就慢慢发现了更多奇怪的事情。你以前信这些吗?”
阮眠还沉浸在他刚刚讲的话里,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问道:“什么这些?”
他老走神。
阿谷在心里更加论证了这个说法,说:“鬼怪。”
阮眠轻轻地“喔”了一声,心说这个我熟,忽然想起什么略带紧张地说:“你、你看得见那些东西吗?”
他一时着急,说得比较笼统,要说看得见鬼怪,他只见过陆年,但他真正想问的是那种无形的鬼,就像今天他们敲门那样,无人应答的门后是不是站着一位呢。
或者说阮眠想问问现在身边有没有鬼。
阿谷见他那副样子,突然被戳中了某个笑点,不顾形象地大笑了起来。
阮眠不知所措地看着阿谷,无奈地轻声说:“你别笑了……”
他对阿谷说自己没有情感认知的话有些怀疑了。
对方终于停了下来,眉梢还带着笑意,“你能看见的,我自然能看见,其他的暂时还没遇到过。不过话说回来,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阮眠快要对他口中说的“有趣的事”免疫,估计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阿谷说:“就是我要纠正的一点,我关门是有其他原因的,下面的确有人。”
闻言阮眠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些人还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老楼,鬼怪,死人味道,阮眠很快联想到了那两个人。
关乎到阮父阮母,阮眠脸色僵住,语气一下变得冲了起来,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阿谷一脸平静,无言。
阮眠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顾不上其它,撒腿就往楼下冲去,被锁上的楼道门没有任何动静,站到门前阮眠才紧张起来。
要是门外真的是阮父阮母,他们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是跟他先前猜测的一样认出他,还是觉得他就只是个长得跟他们儿子很像的陌生人而已?
再加上先前听到的,要是他们印象里的“阮眠”已经死了,他到底还要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短短一分钟,他已经幻想了好几种可能,直到身后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
阿谷站在楼梯上方抱胸俯视着他,适当拱火:“犹豫什么,开门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对,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阮眠咬紧牙关,用颤抖的手开了锁。
冬日的阳光不算刺眼,随着门的缓慢打开慢慢泄进楼道,打在阮眠的脸上,衬得更为苍白。
——没人。
他泄了一口气,说不上庆幸还是失望,脑中两个小人不消停地在吵架。一个嘲笑他内心胆小实际上压根不敢见阮父阮母,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为了避免顶罪转而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面。
另一个小人安慰他这也不全是他的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当时他自己都反应不过来,就算是被算计了他也毫无办法。
阮眠把两个小人都从脑中挥开,转身的时候收敛好了情绪,认命地跟着阿谷回到屋子才开口说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直都有吧,他们常来,我一猜就是因为你。你以前住在这,他们不相信你死了,就总过来。我刚来的时候听房东说他们是来闹事的。”
阿谷笑了一声,“听那声音的确像是来闹事的,不说我真的以为自己欠债了呢。他们以前也是这样来找你的吗?”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阮眠抿抿嘴,回想起和阮父阮母仅有的一次见面。
活着的永远比不上死去的,这句话他算是体验到了,两人都对他很冷漠,似乎只是为了完成相应的任务,才过来施舍地看了他一眼,最后阮父和稀泥般地说他们都很爱他。
爱不爱是能看出来的,阮眠在心里反驳道。
可是经这一遭,阮眠有些看不懂了,他们有什么必要一直回老楼来找他呢?他不理解把他看成累赘的那两人为什么会转性,还是说是他一开始没有看清,正如阮父说的,他们很爱他。
只是这种爱压抑又别扭,被爱的人感受不到,爱着的人只有在失去才懂得珍惜。
阮眠开始同情原主了。
他略过这个话题,喉咙有些发紧,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所以,敲门声……”
阿谷回归正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想相信?”
他一字一句道:“人不在敲门声在,就像我先前说好的,都是被设定好的,敲门声,还有听到的骂声,甚至于这里的人,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相信了吗?”
下唇传来的痛感让阮眠清醒了些,他太紧张了。一直以来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被别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只有他知道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因此他可以随时抽身,不被任何事物影响。
可是现在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甚至他本人变得奇怪起来,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他早就知道的事实。
他宁愿相信阮父阮母是因为悔改愧疚才反
复回老楼。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被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难过了起来。这个世界他待了这么久,假象突然被人戳穿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分不清。
口口声声说着要逃离这个世界,说自己是局外人,没想到自己似乎深陷其中了。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阮眠好一会才冷静下来,这下是完全相信了阿谷,知道同一个秘密的人更适合当合作伙伴。
他泄气般靠在沙发,很不解地问:“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被设定好的……”
阮眠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大脑慢速地转着弯,到了某个节点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阿谷捕捉到了那一丝变化,回答了他的疑惑:“对,跟你想的一样,世界开始变化了,应该说是开始崩塌了。”
不需要书中的人物出现在设定好的地方,剧情也能继续下去,这不是完整的设定。
所以世界真的在变化。
“发生的契机是什么?以前似乎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最初的震惊过去以后,阮眠后知后觉到了这个问题。
不可能平白无故世界的运转就开始崩塌,一定是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变化,对方或许已经找到了这个契机。
阿谷富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目前知道的还不是很清楚,但是能确定的是,接下来发展得会越来越快。”
阮眠思考了下世界崩塌他能回家的可能性,接受了过载信息的大脑暂时还没能反应过来,突然又听见阿谷问:“你希望这种结果发生吗?”
阮眠的心脏漏了一拍,是了,一般人听到这种情况,就算首先不是表示质疑,也该先担心这个世界崩塌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而他太过于平淡了,更甚的说,他像是在期待这种可能性。
他一时得意居然忘记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对方向他透露了这么多信息,而他只是一味提问和接受信息,只有一种可能--有信息差,对方早就知道他的底细。
对方敏锐得他有些害怕。
阮眠正琢磨着用什么理由掩饰过去,抬眼的瞬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对方说:“我希望。所以我可以帮你。”
阿谷直直地盯着他,阮眠无法从中解读中任何情绪,心脏跳得厉害,对方今天找他过来所表现的这些,已经展示出来绝对的诚意,可是他究竟有什么好图的呢?
有了宁钦的前车之鉴,阮眠没有直接答应,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败下阵来,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这也算是勉强的一个理由吧。
莫名地,阮眠听见阿谷嗤笑了一声,随后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阮眠怔住。
他不可怜吗?被那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被各种不知名的鬼怪缠上,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个有同理心的旁观者只要知道他的经历都会感到怜惜。怎么算不上可怜呢?
可是被这么一质问,阮眠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看法了,阿谷说完之后就没有再讲话,一直看着他像是在给他时间想清楚。
他仔细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自己处于一个弱者的地位,只想着依赖别人。
虽然在这个世界为了保全自己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他时常给自己的心理暗示都是负面的,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这是在畏惧。
是他先畏惧他们的。
“不。”
眼里的希冀多了起来。
“愿意跟我做个一币的交易吗?”
***
阮眠回到寝室的时候脸上还热扑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从来没有如此仔细跟别人讲过自己的事情,是不敢,是怕破坏了某些规则,从而导致更坏的结果。
虽然阿谷还有些事情瞒着他,但他需要的情报差不多都知道了,更重要的是,对方很明确地跟他确定了一个阵营,并且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小但对他很重要的信息。
阿谷说章宋一定会回来的。这句话让他这么多天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但是目前最好静观其变,一时半会没法把身份这件事情转变过来。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阮眠莫名紧张起来。
对方说崩塌的契机还在试验中,等到确定之后会告诉他,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帮忙做一些事情,达到双方互利。
阿谷说只有他能做这件事。
这种背负重大责任的感觉让阮眠热血澎湃,连续两天心情都很亢奋,就连睡前都在想这件事,只是被兴奋冲破头脑的他完全忘记了另一件事,直到收到顾新为的消息时才想起来。
他还得解决不跟着顾新为去国外的事情。
顾新为给他发的是条语音,背景音里有很多噪音,顾新为的声音很低,黏黏糊糊的,“宋宋~外面在打雷。”
这话刚说完就被轰隆隆的雷声盖过去了,阮眠听他的声音感觉不太对劲,果然下一句对方说:“我好像生病了。”
他的尾音接近消失,整个人说话轻飘飘的,阮眠爬起来往外看了一眼,冬雷其实很少,但是今天格外地怪。
正是晚上十点多,天气阴冷得很,窗外刮着风闪着电,他爬起来这么一会的时间身上就冷嗖嗖的,很难想象外面有多冷。
顾新为一个人回国,又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这里只有章宋一个相熟的,生病了还没有个人照顾。
再加上那张看起来就很乖巧的脸,就算他不是真正的章宋,现在也不忍心了,况且他对章宋抱着一丝亏欠的愧疚感,心里顿时有些纠结。早知道就不让顾新为住那老家去了,又远又难打车。
顾新为像是也考虑到了这点,后面紧接着一条:“今天天气很不好,好像在下大雨,宋宋,我就是额头温度有点高,我还是自己找块毛巾降温吧。”
听他这可怜兮兮的语气,阮眠更加不忍了,但这么晚要过去很麻烦,那边找医生也不好找。
阮眠只能多交代他几句,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希望今晚能退烧,他明天再过去看望他好了。
对方根据他说的方法试着降温,过了一会拨了个电话过来。
“我睡不着~脑袋晕晕的,想听宋宋讲话。”
顾新为生病了之后声音比平时软上不少,像是无意识地贴近了手机,声音很近地传进阮眠耳里,他的耳朵一下子热了起来。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声音顿时委屈起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脑子晕乎乎的,没有看清楚时间,那你挂了吧……”
阮眠立马回道:“没有,我还没睡。”
顾新为开心地笑了声,电话都抵挡不住他的笑意。
外面在下大雨,老宅灯火通明,他双手撑着下巴坐在桌前,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地滑动手机,声音刻意放低了些,“宋宋跟我讲讲话吧~”
阮眠体谅他身体不舒服,算是答应了这个要求,只是不太习惯,顾新为比他想象中的要热情得多,他几乎要招架不住。
他不知道讲些什么,对方状似无意问道:“宋宋有对象了吗?”
阮眠顿了一下,顾新为属于章宋父母那边的人,该不会是来探情况的吧。阮眠自然不会说那个人是宁钦,下意识想要跳过这个话题。
可是很不巧,怕什么来什么,手机铃声响了。
他开的外放,对方那边自然也听到了声音,阮眠尴尬地看着手机上空出现的另一个电话,一时有些无语。
顾新为体贴地说:“宋宋,你还有其他电话吗?你先去忙吧,我可以等你的~”
听到这句话阮眠并没有放松下来,跟顾新为告别后盯着那个来电盯了半天,等到铃声快
要结束时终于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似乎在外边,风声很大,等了一会才依稀听见人声。
“还没睡吗?”
这句话过后又是一阵风声,伴随着稀碎的雷鸣声。
就算是睡着了不也得被你的电话吵醒吗。阮眠合理怀疑有些人没事找事,就是想查岗。
想到刚才的那通电话,他离电话远了些清了清嗓,随后说:“外面在打雷,寝室没人……”
声音越来越低,阮眠只感觉对方沉默了很久,电话几乎要被风的声音完全盖过去。
阮眠有些心虚了,他是不是装得太假了,应该声音再放轻一点的,他还没有学到精髓。
“你在外面吗?”
可能是走路的速度放快了些,他听见那头呼吸的声音粗重了起来,宁钦说:“嗯,电话别挂。”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命令口吻过重,缓和了语气拼命找了个话题,“你刚刚在干什么?”
嘶,在安慰另一个怕打雷的人。
阮眠倒吸口冷气,他算是发现了,跟一个比自己强势太多的人谈恋爱,比当面聊天更尴尬的是煲电话粥,况且宁钦还是不太会讲话的那种。
“睡不着,刚刚在看书。”
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因为离手机比较近,听起来软乎乎的。
宁钦不知道抽什么风,这时候给他打电话,跟顾新为撞到一起就算了,也不说有什么要紧事,就像是专程来安慰他一样。
干巴巴地聊了几句后,对方突然说:“我到了。”
阮眠愣了几秒,听到敲门声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宁钦回来了?!
顾不上手机,阮眠立马从床上翻身起来,下楼梯时不慎撞到床边的柱子,他没时间在意太多,开灯在镜前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摆弄了下表情,确定我见犹怜后才放下心来,路过书桌前去开门的时候顺便抽出了本书摆在桌上。
开门后宁钦那张脸映入眼帘。
跟那晚一样,宁钦没有带伞的习惯,身上被淋湿了不少,大衣口袋里有个鼓鼓的东西,阮眠多看了几秒,发现宁钦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莫名移开了视线。
“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宁羡身体好些了吗?”
这两天他只顾着往阿谷那边跑,没有太在意宁钦那边的动作,只知道前几天宁羡去了医院就没有后文了。
但平心而论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宁钦的近况。
在何允星朋友圈还是有见到的,他知道那两人是去外地旅游了,至于宁钦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不清楚也没有那么在意。
因为他有了更在意的事情,只要能回去,其他事情都可以不在意。
宁钦刚从外地回来,身上带着掩不住的倦色,只回答了后面半句:“他情况就那样,下次还得去。”
明明只隔了几天,宁钦像是很久没见他一样,进了寝室之后一直盯着他看,给阮眠看得都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了,实在无法忽视那道炽热的视线,阮眠追问道:“都这么晚了干嘛还回学校啊,在家里待一晚上不是更好吗?”
“我没在家,出了趟远门。”
阮眠点点头,没有深究的意思。见他不说话了,宁钦反倒不乐意了,眉头皱了又皱,纠结了好一会才别扭地说:“你没有别的要问了吗?”
阮眠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定是听错了,宁钦竟然会主动问他这种事,本来他觉得对方这时候回来就很有嫌疑了,还上赶着让他问,一定是有想让他知道的事。
但是阮眠存心想装不懂,故作懵懂地问:“你要先去洗澡吗?”
“……”
对方像是不满意他说的话,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阮眠装作不在意实则观察他的细微表情,看到宁钦吃瘪心里有些暗爽。
宁钦从口袋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丢在他桌上,留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浴室。
“顺手买的,送你了。”
那东西外面一层柔软的细布,包裹着里面的红木盒子,碰到桌上只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阮眠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如此精致的包装,不像是随手买的。
里面是一串佛珠,上面还刻了小字。
——是很平常的“岁岁平安”。
阮眠沉默了几秒,这是觉得他遇到的鬼怪太多了,故意买给他的吗?明明知道他最怕的是他才对。
阮眠不动声色将珠子收起,把盒子盖上,想了想收进了抽屉里。宁钦出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向桌上,看到上面只有一本书心情稍微好了点。
一见他出来,阮眠准备好早就想好的说辞,在宁钦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羞涩地说:“很好看,我很喜欢。”
宁钦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想说什么,只听见床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阮眠的身子一僵,祈祷着可千万别是顾新为,这个时机很巧妙,甚至有点梅开二度的感觉。
宁钦道:“这么晚谁给你打电话?不接吗?”
阮眠感觉他的语气变了,敷衍道:“估计是什么骚扰电话吧,这么晚应该睡觉了。”
宁钦明显不信,电话铃声继续响着,阮眠无奈之下只好顶着他的视线拿到了手机,果然是顾新为的。
“怎么样了宋宋?你怎么不回我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对面关切问道,像是被冷落了很久不开心的样子。
阮眠咬了咬下唇,听得一阵尴尬,只觉得这两人都是会挑时间打电话的。
“这边有点事,你怎么样了?退烧了吗?”
他说的这番话也是给宁钦听的,想要暗示这通电话只是普通的朋友之间的问候。
并且宁钦也见过顾新为,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还好吧。
阮眠是这么想的,但是宁钦并不。
他冷眼盯着阮眠接通电话时露出的一丝笑容,要是视线能穿过电话的话,那头的人已经被瞪了无数次了。
他不理解,这次他做了功课。
听说恋人很喜欢一起去求佛拜佛,他思考了下和阮眠一起前去的可能性,对方谈不上愿不愿意,估计满脸都是惊恐和震惊。
可能还会被别人认为是被他胁迫的。
于是他不落俗地自己去了。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两件。一是天气不好他被迫多待了一天。二是本来想偷偷摸摸去,很不幸地遇到了四处溜达的何允星他们,在对方开玩笑地说要发朋友圈时,他意外地没有阻止。
这几天阮眠没有联系他,应该是很忙吧,对方总是害羞不主动也是正常的,如果何允星发朋友圈的话,对方也能看见。
宁钦想到这个没忍住笑了下,这个画面被定格进了何允星的朋友圈。
只是结果不如他想的那样,阮眠压根没有过问他消失的这几天。
听着电话似乎进入尾声,宁钦的脸色才稍微好上一点。
“好像退烧了一点,没有那么难受了,那你先忙吧,早点休息~”
“你也是。”
阮眠从没这么感谢过一个人,识时务地说了几句立马挂断,挂断后宁钦看着他等待解释。
“顾新为?”
阮眠点了点头。
“他生病了?”
这句话不像是疑问,更像是质问,阮眠感觉这一刻的宁钦攻击性极强,就好像顾新为就不该生病一样。
不过他没敢说出来,下意识替顾新为这个病人说话:“天气不好,他一个人住在那边,可能就感冒了吧。”
“噢。”宁钦不情不愿应下,过了一会想起什么,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生病的?”
阮眠差点脱口而出就刚才不久,可那样一来,宁钦或许就知道他刚刚和顾新为打过电话了。
明明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果他事先就跟宁钦说自己跟顾新为接通了个电话,对方估计也不会说什么。
偏偏他撒了
谎,现在这个情况要是再说的话就真的是他自己不识好歹了。
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填充。
阮眠后悔了几秒钟,含糊道:“他白天的时候问我该怎么买药了,你也知道他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他就问了我。”
“嗯。”宁钦不再追究这件事,视线落到他的手臂上,突然握住了他洁白的手腕,皱起眉头:“手怎么了?”
阮眠自己都没在意,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手肘处青了一块,大概是刚刚不小心撞到的。
“没事……”
话没说完,宁钦转身去了自己那边拿了一支药膏,轻门熟路地挤药膏抹上他的淤青处。
宁钦的动作很轻柔,药膏是清清凉凉的,抹在他手上温度却上升了一个度,被触碰到的地方都不可避免地升温。
阮眠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愣神,话没经过思考就问了出口:“你以前经常帮别人抹药吗?”
其实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宁钦的动作过于熟练。
但是宁钦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竟然反常地发起了呆,周身的气压莫名低了下来,阮眠透过他的眼睛总感觉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阮眠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想要挽救一下这局面,但是紧接着就被宁钦否认了,声音格外地大,给阮眠吓了一跳,他说:“没有别人!”
没有就没有,声音这么大干嘛。
阮眠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