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尤自己洗完澡, 傅钧抱他重新穿好睡衣,给他吹干了头发。
他没看镜子,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脸很红, 顾尤一直低着头。
他在现实中没有这种经历,身体的一切都被另一个男人掌握, 等到吹完头发, 坐回床上,那种害羞和扭捏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顾尤摸了一下耳垂。
有点烫。
浴室里淡淡的橙调花香散了出来,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氤氲的味道,傅钧看了他一眼:“下午休息休息吧, 我拿几本书给你?”
顾尤缩在被子里, 点了点头。
他的床边很快放了几本英文画册,傅钧去了公司, 顾尤随意地翻了一会儿, 就在他合上书,打算睡一会儿午觉的时候, 突然听到手机响了两声。
顾尤目光一顿。
立刻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因为邮箱的提醒和别的不一样。
这是邮件的声音。
2140.07.20
发件人:NOVEL
收件人:全体员工
主题:紧急状态告知与提醒
果然。
是系统崩坏了。
能收到邮件, 顾尤安心了很多。
【紧急状态告知】
因地铁17号线周边出现塌陷, 导致系统崩坏,小说世界数据发生错乱, 在此向全体滞留员工表示歉意,特此发放员工慰问补偿金10000元/人。
顾尤的心情好了一点。
但他也注意到, 系统用的是“滞留”这两个字——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就像大雨被困在机场里的人一样, 现在不得不滞留在小说世界里,无妨返回。
【紧急状态提醒】
据系统多方确认, 因涉及市政工程,地铁17号线目前无法抢修,已融合的小说世界无法恢复,将由系统评估后对新世界进行重整,在重整完成之前,请各位员工避免穿帮,尽量维持世界稳定;
顾尤看到这里,立刻想起他已经完成的178,于是写了一封邮件,询问工资和奖金怎么结算,而后才往下看——
未融合的小说世界已采用备用专线,请各位员工尽快前往【市政大楼】,通过专梯继续完成工作,在紧急状态期间,员工出勤及工作时间均为自由状态。
顾尤搜了一下市政大楼。
就在深市市中心的主干道上,如果和地铁17号线一样被系统编辑过,那像他这样的小说公司员工,进去之后应该可以进入专门的电梯。
虽然178和168已经融合,但他还有177和176的工作——尤其是177。
只差最后一点。
他就能躺平等着拿钱。
顾尤打定主意,等到晚上傅钧回来之后,他少见地挪动轮椅,到了对方的书房。
“哥,现在有空吗?”
对于被滞留的他来说,现在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和生活在这里没有两样。
傅钧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到他,很快把手里的笔放下,从桌前绕出去:“有事叫我上去就好了,跑下来干什么?”
顾尤冲他笑笑,把手里的一盘蜜瓜费劲地端起来,阿姨忙在后面道:“是尤尤到厨房来找我,说想给你切点水果吃,你看...”
他毕竟站不起来,坐在轮椅上,是勉强够着厨房的砧板切的,半个蜜瓜切得大小不一,形状奇怪,傅钧从他手中接过那盘蜜瓜,眼神深了很多,声音有些哑:“好好的做这些干什么。”
顾尤诚实地冲他笑:“想给你切点水果,然后还有点事要跟你商量。”
傅钧像是已经想到,但即便是想到了,也还是情绪有一丝波动,因为顾尤从来没有给他做过这些。
“什么事,你说。”
阿姨出去带上了门,顾尤扶着轮椅,靠傅钧近了一些,两个人膝盖对着膝盖,书房里只剩下电脑风扇的轻微响动。
“哥,我想去上班。”
顾尤咽了一下口水:“这样会比较充实。”
傅钧蹙眉。
其他的事情都好办,唯独是放顾尤出去,让他很不安心,半晌,他沉声道:“来天晟上班的话可以,我在办公室给你留个位置,或者爸妈那里也行,你可以帮忙。”
顾尤没有说话。
他没有反驳傅钧,只是眼里的光微微暗下去,像是某种没有得到满足的小动物,低垂下眼睫。
“...嗯。”
漂亮的脸颊一半隐没在刘海下,傅钧连忙笼住他的肩膀,声音比刚才要急了一些:“别嗯,不喜欢是不是,不喜欢就说,别不告诉我。”
顾尤摇摇头,目光一直对着自己的腿,宽松的睡裤下,白细的腿根微微颤抖,傅钧只好捧着他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你不麻烦,我照顾你是心甘情愿的。”
顾尤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撇开工作,他也不想在这里完全依赖着傅钧生活。
就像现实中,他也会选择努力工作一样,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我知道。”
顾尤声音很轻,眸光微微闪躲:“可我不想每天都只能被你们照顾,感觉自己好像很累赘。”
“......”
傅钧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他听不了顾尤这么说自己,眉峰一挑,声音沉了几分:“那去画廊,画廊还是让你自己经营。”
顾尤低着头:“郑经理做得很好。”况且画廊也没什么事情,傅钧是很清楚的。
空气僵持片刻。
最终还是傅钧先松了口,淡声哄着他问:“那你想去哪里上班?”
顾尤声音很轻,却带一点期盼:“市政大楼可以吗?我就去当志愿者,帮助一下需要的人。”
听上去倒不是很累。
但傅钧还是有些犹豫,顾尤的下巴贴上他的手臂,少见地主动触碰了他,柔软的发梢来回蹭着:“哥,我能工作的话,就会开心很多,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这是实话。
他总不能每天都在床上躺着。
虽然他工作总喜欢摸鱼,但首先得在工作,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这样的摸鱼才有意义。
如果变成了每天无所事事,那即使摸鱼他也没有那么开心。
况且目前的情况。
他觉得工作还可以继续。
傅钧当然耐不住他这样撒娇,喉结微微动了动,几乎要松口:“但你在外面,我总是不放心。”
没有办法。
顾尤只好咬着嘴唇,最后嘟哝道:“但是上班的话,每天都要出门,回来可能都...都要,”
“都要洗澡。”
。
-
听到顾尤要开始上班,顾琬华有些意外,但也有些欣慰,摸着他的脑袋,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甘心天天待在家里,出去工作也好,你是我儿子,没有什么不能克服。”
顾尤带着她的鼓励,被傅钧抱上车,漆黑的幻影很快穿过半个市区,开到市政大楼。
傅钧当然不敢随意,他昨晚就打过几通电话,叮嘱了不少,但也不敢干涉太多,怕顾尤又会觉得自己只能靠他照顾,会不开心。
“下班我来接你。”
“好。”
市政大楼高耸而威严。
一层的接待大厅十分繁忙,四个片区上百个窗口,来来往往挤满了男女老少,穿蓝马甲的志愿者,白衬衫的窗口公务员,保安警卫,各种各样办事的人。
顾尤转着轮椅先领了一个蓝色马甲,递给他马甲的人是志愿者中心的负责人,笑眯眯地对他道:“您就随便转转就行,别太累。”
傅钧早就跟他打过招呼。
顾尤不会有什么硬性的工作。
顾尤笑着点头,套上马甲,先帮两个老奶奶取了号,又带一个小朋友上了厕所,而后去到右边玄关的8台电梯。
最靠里的那一台是一直停在一楼的,就像17号线一样,虽然在小说世界里人来人往,但在员工的眼中,是十分空旷的。
顾尤推着轮椅走进去。
他记得,177是在12号站台。
顾尤按了12。
电梯里只有他,没有别人。
【12层到了。】
【You have arrived 12th Floor】
顾尤推着轮椅出去,离开电梯门的一刹那,下身的松弛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支撑力,整个身体都开始活跃,像被一股洪荒之力从上到下地贯穿。
他终于能走了。
顾尤身上的衣服也有了变化,从傅钧给他换的衬衫变成了细软的高领羊绒衫。
后颈贴着隔离贴。
顾尤摸了一下口袋。
是宝马的钥匙。
在备用专线里,系统已经恢复正常。
顾尤从电梯里走出去,这里依旧是市政大楼,只不过是177世界里的市政大楼,他换了旁边的一台电梯,和几个公务员模样的Beta一起挤下去,小宝马就停在地下车库。
久违能够走路。
顾尤甚至有些兴奋,多蹦了两下才坐进车里,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虽然取消了出勤打卡,但和之前不同,现在他生活在融合后的世界。
傅钧很紧张他。
他的工作时间很有限,不能停留太久,必须在白天完成工作,下班就要赶回去。
因为已经两天没有回来,路上顾尤打开了新闻,想了解一下开源和垠宇的对战进展。
[记者联系垠宇公关,对方明确表示,开源集团收购研究院的行为目的不纯,垠宇核心科研人员很可能遭受人身威胁选择离职,因此暂停了研究院的转让收购。]
这是昨天的新闻。
顾尤撇撇嘴,觉得闻晏的招数也太老套了一点,资源争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这种澄清对开源根本没有打击力度,但他很快又看到下面。
[开源集团发言人最新表示,开源集团不存在对垠宇科研人员的任何威胁,离职科研人员系自愿,并与开源集团高层一直保持非常友好的朋友关系,垠宇的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
而这条新闻之后,顾尤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是那天下午,关晔捧着花在研究院门口向他表白的照片。
[巨头争夺内幕:研究院转让协议条款曝光&核心人员必须立刻到位——资源争夺战本质为开源集团高层求爱?]
这是今天的最新一条新闻。
顾尤开车的手抖了两下,他很快停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最新的舆论风向。
【以为开源是真的想做技术提升,为大家以后移居新的星球投资,没想到是上面要追人?】
【emmm…怎么说呢】
【开采这么大的事,还是政府项目,开源拿了多少拨款?拨款里多少用来收购研究院假公济私?】
【开源这么多年的能源公司,还是上将亲自创立的。不至于上面追个人还要动用政府协议买研究院吧。】
【还是让垠宇开采吧,至少资源币不会拿来追漂亮Omega,都是实打实放在项目里。】
顾尤翻了两页。
几乎都是这样的评论。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资源争夺本来与自己不相干,但多了一个“求爱”的插曲,吃瓜的人瞬间多了起来,普罗大众对这种巨头大佬的私生活显然很感兴趣。
连带着前几天他离职的新闻下面。
评论的风向都锐变。
【离职的应该就是被开源高层求爱的Omega吧,垠宇说他是被胁迫的。】
【太惨了,垠宇的股价跌成那样。】
【看照片他也不是很开心...】
【可能是开源给得太多了。】
【听说他有好几个专利,被开源各种糖衣炮弹,太子爷关晔亲自出马追求,所以才跳槽。】
【他长得这么漂亮,开源太子爷肯定没少花心思,怪不得要买研究院。】
......
而就在刚才,最新的新闻刚刚发出来。
[政府方明确表示,将就与开源的开采协议进行进一步的补充调查,明确其筹备研究院的目的与开采真实意愿,择日再举行发布会说明。]
顾尤眯着眼,看了一眼他不太懂的股市图,开源的那条红线明显开始下降,而前几天绿油油的垠宇突然翻身扬了起来。
他只不过走了两天。
情形竟然已经发生巨变。
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现在垠宇的情况稳定,闻晏不再有求于他,对他完成被对方打脸的工作很有利。
顾尤决定一鼓作气,他先给闻晏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对方自己要去找他,虽然以现在两方胶着的状态,闻晏大概率在集团坐镇指挥。
177:我在公司。
顾尤满意地按了导航。
路上,他把自己最后一点工作内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经过了离职等等一系列事情,他感觉到了闻晏对他的不在意,所以要可怜巴巴地问对方,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他现在没有集团的门禁,是闻晏的助理下来给他刷的卡。
不知道为什么,顾尤看到对方的时候,觉得对方的脸色蜡黄,好像在这里没日没夜地工作了很久。
“闻总在办公室吗?”
顾尤停好车,问了她一句,助理点点头,欲言又止的引他:“我带您去会客厅等。”
专属电梯直达集团顶楼。
这里顾尤来过一次,很熟悉。
上一次他没能去到会客厅,这一次已经被闻晏打发来了会客厅,毕竟他现在对于闻晏,就是个毫无关系的离职员工。
只不过顾尤路过闻晏的办公室,看到门开着,里面站了十几个记者,长炮话筒乱糟糟的一片,正对着落地窗前。
“请问开源是挖了您的墙角吗?”
“您后续有何打算,他如果入职开源,您会以竞业协议提告他吗?”
“您对今天爆出的开源高层求爱的新闻有什么看法吗?”
“听说您也一直在追求对方,是真的吗?”
闻晏被人围住,表情很淡然,只是神色有些疲倦,眼神黯淡。
“是。”
“都是我的问题。”
“是我没有能留住他。”
“他是垠宇最优秀的员工,被同行觊觎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提告。”
“是我能力不够,不能给他更好的。”
“关总和政府的关系确实更好,上将背景也雄厚,我是移居到这里,没有什么资本,创立能源公司只是想让星球的资源可以延续,争不过对方是很正常的事情。”
闻晏说完,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笑着隐去了表情。
最前面的记者有些不忍心,话筒收回了半寸,耸入云层的莫比环峰下,闻晏好似和人群隔开,只有一个孤单的身影,落在玻璃上。
半晌,闻晏才重新回头,沉静而无奈地笑:“至于最后你问的——”
“我以前确实也追过他。”
场面慢慢开始骚动。
顾尤站在门口,有些意外。
他是第一次听闻晏提起对自己的感情,他其实有一点好奇,对方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
是和原身一样喜欢他,还是发疯想要创死他,又或者像穿书的剧情那样,对他完全不在意,无所谓。
闻晏沉着眸,语气半笑,又中带一点嘲讽,好似很平淡,又好似直刺向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但我放弃了。”
“我怕自己争不过关晔,怕不能给他对方那样好的条件,所以放弃了。”
“我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