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慕低头,看见通讯簿里多了一栏联系人,备注是王岳川。

  “我能有什么事。”他半笑不笑道。

  分明是这个人才有事吧,也不知道他回去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之前江年来找柴思元,每一次都动手了,柴思元的妈妈虽然就见过一面,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听她说话,齐慕心里很不舒服,至于柴思元的父亲,齐慕没有见过,却也有不好的直觉。

  心里越发紧了,细细想来,柴思元的家人竟然没有一个是为柴思元着想过的,一个是儿子,另一个就只是救人的工具吗?

  柴思元不知道齐慕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只要你想,没事也可以联系。”

  “我知道。”

  齐慕安静地握着手机,落地窗上印着外面的霓虹灯光,五颜六色的。

  屋里也没有开灯,两个人并排坐着,霓虹灯将他们的身形打成了剪影,肩膀碰在一起连成一条线。

  天太晚了,齐慕和王岳川就没回家,在这住下了,本来是想着到时候还能送送柴思元,结果第二天天都没亮柴思元就自己悄么声儿走了,谁也没告诉。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昨天晚上没吃的蛋糕,表面的奶油有些风干了,齐慕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蛋糕,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难受。

  柴思元走得无声无息,齐慕明明心里总是堵着,但也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上学上班回家,一切都很正常,他不想影响周围的人。

  之前齐慕的出行是柴思元接送的,现在柴思元回家了,就变成了王岳川,齐慕好几次跟他说不用这么麻烦,王岳川都笑着说:“这有什么呀,接送你我还能少训练点儿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六月我们就又有一场比赛要开始了,教练给我们排了那么长的训练时间,累都要累死了。”

  夏季炎热,是最适合体育项目开赛的季节,省里有一场比赛要在六月开赛,教练给每一个人都报了名,其中也包括了柴思元,但报名归报名,没人知道他能不能回来参加比赛。

  除了省比赛的事,过年前柴思元参加的那场友谊赛的结果也出来了,他成功选进了国家后备队,教练说不出意外的话,高中过完柴思元就会跟着国家队参加世界级的大型比赛了。

  这是个绝好的消息,但齐慕心里却又喜又愁,晚上下班回到家洗漱完,本来想做做试卷,但心思和目光始终也不在题目上。

  上次柴思元比赛得到的奖杯还放在他家里,这几天他回到家以后总是会望着奖杯发神,具体想了什么他也有些理不清了,什么都有。

  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真要回想起来,却有好多画面涌出来,柴思元训练的样子,跟他讲话的样子,笑的样子,不笑的样子,很多很多。

  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念头。

  他希望柴思元能早点回来。训练也好,参加比赛也好,什么都好。

  这样想着,齐慕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给柴思元编辑了很长的一条短信,有说比赛的事,也有说他成功进选的事,但打完以后犹犹豫豫了好久,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他觉得这些事还是应该亲口告诉柴思元,文字太冰冷了。

  于是他又重新编辑了一条简短的问好发过去:思元,你还好吗?

  发完齐慕就抱着手机等回复,然而等了半天手机也没丁点儿动静。

  “是睡着了吗?”

  床头柜上的闹钟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齐慕按下心里的那点不安,心说,应该是睡了,等明天再看吧。

  只是第二天醒来,手机界面也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来电也没有短信,齐慕握着手机,昨天晚上的不安感像掉进海里,没有瓶盖的空瓶子,里面灌满了海水,一寸寸向下沉。

  柴思元送的手机齐慕一直都带在身上,学校不允许学生带手机,齐慕就偷偷藏在衣服口袋里,把声音关了震动打开,这样就不会错过电话和短信。

  课堂上齐慕听得三心二意,笔记也没怎么认真做,感觉到兜里震动了一下,齐慕浑身一震,心猛烈跳动了几下,他站起身:“老师,我想上厕所。”

  老师在讲台上推了推眼镜框,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以后,表情松了一下:“快去快回。”

  齐慕跑到厕所的隔间里,确定没有人以后才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在上课吗?

  他立马回道:在上课。

  回完后想了想,又跟了一句:不过我出来了,在厕所。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可以打电话吗?

  齐慕又往厕所外面望了望,然后回:可以。

  “嗡嗡嗡——”

  手机震得指尖发麻,齐慕连忙按下接通键,压低了声音:“思元?”

  “是我。”

  “昨天那个时候睡着了,没看见。”他解释道。

  虽然柴思元只走了几天,但再听到他的声音,齐慕的鼻子猛一下发酸了起来,心里积攒了好几天的郁闷全部化成了鼻子里的酸。

  “没事,你还好吗?”齐慕问他。

  “我很好。”电话那边很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柴思元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齐慕:“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

  柴思元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齐慕感觉他没说实话,因为下一秒他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嘀——嘀——’的声音,是医院里面医疗机械的声音。

  “你在医院?”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对。”

  齐慕顿时皱起眉头:“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江思辰要做手术了,需要献血,我在医院等他。”

  “这还叫没事?!”齐慕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他不知道江思辰要做的是什么手术,但只要一想到柴思元又要抽血,心脏就像是被什么给扎了一下。

  “你要给他输多少血?”齐慕闷声问。

  柴思元只说“不多”,然后就不愿意再讲这个话题了,他不愿意讲,齐慕就只好讲别的:“你还记得过年时候的那场比赛吗,昨天接到消息了,你进选国家后备队了!”

  “是吗,”柴思元的声音有些轻,但却有着少年人的自信:“比完赛那天我就知道我会选上的。”

  “哈哈,”齐慕笑,他喜欢柴思元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倒是。”

  “还有,省里有新的比赛了,教练给你报了名,你能回来参加吗?”

  “应该可以。”

  齐慕微微松口气:“那就好,那你空下来了可以多练习一下,”突然想到柴思元现在的状况,齐慕立马道:“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别练了。”

  电话那边传来柴思元的笑声,很轻,沙沙的,有点挠耳朵,齐慕摸摸鼻尖,继续说:“你要献血的话就要补充血,可以多买点猪肝吃。”

  “好。”

  “最近还有人找你麻烦吗?”

  柴思元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齐慕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之前在校门口堵你的那群人,现在还找你麻烦吗?”

  柴思元重新问了一遍,齐慕才知道过来他是在说陆小天他们,于是连忙摇头:“没有了,小川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接送我嘛。”

  “嗯,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齐慕问:“为什么啊。”

  柴思元不咸不淡道:“找人打了他一顿。”

  “!!什,什么?”齐慕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刚想问他为什么怎么回事,就听见厕所外面有脚步声,于是立马压低声音:“有人来了,我先挂了。”

  “好。”

  电话挂断之前,齐慕又说:“我晚上给你回电话。”

  得到电话那边“好”的答复,齐慕才掐断了电话,厕所进来人了,齐慕收好手机,安安心心回教室上课。

  电话的另一边,柴思元还低着头在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护士抱着病历本进来,一边帮他换盐水,一边问:“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柴思元回过神来,之前脸上的柔软冷下去了一寸:“好一些了。”

  “好,明天还有最后一次,你先好好休息。”

  柴思元没吭声,拇指在手机一侧轻轻摩挲。

  护士换好盐水就出去了,门关上的那一刻瞥了一眼病房里脸色苍白,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心里默默叹气。

  这几天她每天要过来给这个少年抽血,正常人抽到一定血量就不能再抽了,但急诊那边还有一个病人在等这边的血,她一天天过来抽,亲眼看着少年的脸一点点白下去,直到昨天,人终于顶不住,晕了过去。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穿灰色大衣,提着饭盒的中年女人走出来,推开了病房门。

  “思元。”柴文心在病床前坐下:“我亲手做了饭,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柴思元睨了她一眼,看着她打开饭盒,里面是两菜一汤。

  “不饿。”柴思元移开眼。

  柴文心眼睛有点红,说话的时候哽咽着:“你吃点吧,昨天你晕倒了,妈妈担心了一晚上,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思元……”柴文心颤抖着手想去摸柴思元的手,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说了,这次过后我不会再回来,你们也别来找我。”

  柴思元冷着脸,柴文心看着他,心里一阵一阵地痛,很多年以前,他们一家人被追债的人逼得无家可归,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权衡之下,他们还是选择了大几岁的哥哥。

  毕竟弟弟还小,记不得什么事,说不定以后长大了,也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