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是自助餐最火的时代,因为种类多不限吃,很多人都对自助有狂热的激情,‘扶墙进,扶墙出’就是那时候对自助最贴切的形容词。

  他们轮滑队加上齐慕一共十三个人,火锅店里没这么大的桌子,服务员就划了一片区域,几张小桌子一拼,就是一张大长桌。

  男孩子们闹腾,尤其是王岳川,是整个队里最会折腾的人,拉着其他人去食品区,把每样食物都拿了一份,整整摆了一桌子。

  并且,他这个人还特别爱仪式感,每个一样都要摆好盘,在桌面拍得整整齐齐才算行。

  有人笑他:“你这逼事儿真多,直接吃不行吗,还要摆盘,你干脆直接在这上班吧,感觉比服务员摆得还要好看。”

  王岳川笑骂了一声靠,把那人推开:“我特喵的乐意,滚蛋。”

  齐慕本来没和柴思元坐一块的,开饭前他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座位就被另一个人给坐了。

  十三个人十三个座位,他的被人坐了就自然有一个被腾了出来,抬眼扫了一圈,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在柴思元旁边。

  柴思元也在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以后,还很贴切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那个位置:“坐这儿吧。”

  于是,齐慕侧着身体,慢慢朝柴思元那边挤,到了以后对方又提前帮他拖开椅子,方便他坐。

  “啊谢谢!”齐慕稳稳当当坐下,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火锅店里热气很足,他们坐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中央空调能吹到的地方,齐慕的脸颊被吹得一阵一阵的烫。

  刚才挤过来的时候头发也有点被挤乱了,齐慕随便薅了几下,实在是太热,又把外套给脱了,露出里面杏黄色的高领毛衣。

  柴思元一直看着他头顶上,那撮未曾被压下的呆毛,忍了又忍,说:“你头发还是有点乱。”

  “是吗?哪里啊?”齐慕又用手薅了薅,但依旧没薅到。

  心怦怦在跳,下一秒,柴思元抬手,修长的手指插/入发缝中,帮他理顺了头发。

  同桌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不停在用手肘撞旁边的人,旁边的人被撞蒙了,刚要骂人,就接到对方疯狂的眼神暗示:我靠我靠,快看队长啊啊啊啊啊——

  那人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往齐慕他们这边一瞥,先是一愣,下一秒就和刚才那人一样,激动地撞旁边的人。

  女生们坐在靠外面的桌子,先是看看齐慕和柴思元,然后立马就一脸看戏地瞅朱采薇。

  朱采薇显然是早就看见了,脸色有隐忍也有忿忿,筷子往桌面上一拍,起身道:“我去拿饮料,有人要吗?”

  “呃,我我要!”一个女生举手,后面又有一个女生也说要,朱采薇点点头,再也没有说话,直径朝饮料区走去。

  作为‘主角’的这两个人,当然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但柴思元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帮齐慕理顺头发以后,还跟前几次一样,十分自然地帮他烫餐具。

  反观齐慕就没这么淡定了,之前是脸颊被空调风给吹红了,现在那抹红直接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上。

  这个人怎么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

  齐慕双手捧着杯子猛喝水,周围的人时不时朝他们这儿看一眼。

  这个年龄的青少年正处在情感萌发期,对待感情这种事他们总是抱着好奇和期待。

  一般男生都神经大条,玩得好的人勾勾肩搭搭背这没什么,但是啊,齐慕第一次到轮滑队,和大家一起聚餐的那个晚上,所有人可是都听到他说,他不喜欢女生的。

  所以这会儿,本来是很平常的理头发的动作,落在众人眼中,怎么都特喵得不平常了吧。

  有人朝王岳川看,知道他平时跟柴思元走得近,用眼神问他:这是有情况?

  王岳川更懵: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呢!

  “咳……”

  大概是觉得他们表现得太明显,有人装模作样咳了一声,高举酒杯:“我说,今天好歹是跨年,不得碰个杯什么的吗?”

  像是被点到一般,几个人尬笑起来,举杯道:“碰,当然要碰!”

  满桌人都站起来,装满酒的杯子在热气腾腾的餐桌上碰杯,店里的其他客人也被他们带动了氛围,也纷纷站起来碰杯。

  重新坐回座位,齐慕的脸还很烫,但没之前那么尴尬了,他低头咬了一口火锅丸子。

  十三个人坐一起,桌子大,很多东西都拿不到,柴思元跟他说:“想吃什么拿不到就跟我说,我拿。”

  齐慕吃下另一半丸子,脸颊一侧鼓鼓的:“我吃什么都行,不挑的。”

  柴思元立马站起来,用漏勺在锅里捞了满满一勺的肥牛,转头就盛到齐慕碗里。

  他们俩这氛围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但也没人敢就这么直白地去问‘你俩咋回事儿啊’‘你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谁好意思去问呐。

  一顿火锅,他们左看右看,玩玩闹闹吃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就出发去定好的KTV。

  以往这群少爷小姐们出门都是自家司机接送的,这次独自出来没有人接送,除夕夜街上也不好打车,只有公交车还在苦哈哈地在街上飞驰。

  这个时间点车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一群人上了车,嘻嘻哈哈往最后排坐,齐慕他们跟在后面上车,就只剩两人一排的座位可以坐了。

  清冷的车厢瞬间热闹起来,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他们,脸上也洋溢着笑。

  还有三个小时,一/九/九/八/年就过去了,大街上虽然没有很多人,每家商铺门前都挂满了红灯笼,还贴了对联,也有家长带着自己孩子出来放烟花和仙女棒。

  中国的新年永远是这么热闹的,万家灯火把每条街都照得很亮堂、

  路灯投射到车窗上,再映到齐慕的眼睛里头发丝上,柴思元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说:“你如果想放的话,等会儿下车了可以买。”

  齐慕偏过头,眼睛里的光像星星:“这么晚了,还能买到吗?”

  柴思元肯定地点头:“我带你去买。”

  公交车不像私家车那么方便,路线总是绕来绕去的,柴思元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跟一串塑料线。

  “这是什么?”齐慕问。

  柴思元将线理顺,一边自己带,另一边递给齐慕:“戴耳朵上。”

  齐慕迟疑地接过来,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又侧首看柴思元是怎么戴的,然后才学着戴在自己耳朵上。

  耳朵里立马传来好听的音乐声,齐慕惊诧地抬起头:“这是?”

  柴思元稍微调小了一点音量,说:“mp3,听音乐的。”

  一/九/九/八/年,是mp3刚上市售卖的年代,在此之前,他们只能通过专辑光碟来听音乐。

  第一次体验这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乐,齐慕惊讶到一时说不出话来,柴思元将小盒子放到齐慕的手里,他便低头翻看这个小玩意。

  “真是神奇啊。”

  柴思元侧过头:“这是送给你的。”

  齐慕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等脑子里又把刚才听到的话过了一边后,第一反应就是把mp3还回去,但柴思元已经坐正了身体,后脑勺抵着椅子靠背,眼睛一闭,没给他还回去的机会。

  公交车孤单地行驶在马路上,齐慕侧着头看了柴思元片刻,掌心合拢,将mp3包在手里。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耳机里播放到了副歌部分,齐慕也像柴思元那样,闭上了眼没再说什么破坏氛围的话。

  下了公交车,其他人先去包厢点歌点酒,而柴思元真要带着齐慕去买鞭炮和烟花,便和其他人分道了。

  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哪儿有卖烟花的,在大街上找了一阵也没找到后,就也没报太大希望了。

  今年的除夕夜没有下雪,但也依旧挺冷的,他们并肩走在人行道的路灯下,有时候走得近了,胳膊还会碰到一起。

  “冷吗?”

  柴思元问他。

  “还好,不是很冷。”齐慕笑着捏了捏脖子上的围巾:“有这个。”

  看着他脸上的笑,柴思元也跟着笑了。

  齐慕心里还有点小雀跃,半张脸都被围巾裹着:“思元,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

  “你们对我太好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柴思元义无反顾冲进小卖部,赶走一直缠着他的那些混混,后来他在百佳乐被人强迫,也是柴思元出面解围。给他介绍工作,带他融入他们的圈子。

  对于柴思元他们来说,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的事,但在齐慕这里,他觉得,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这么好的人了。

  柴思元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影子有一半被打在了齐慕肩膀上,他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个小弧度,说:“这有什么,你值得更好的。”

  齐慕怔仲地仰望柴思元,柴思元也在这个时候低下头看他。

  很久很久以后,齐慕再想起那个晚上,也依旧难以忘记。因为在那之前,几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一直都是他在一点一点剖开自己,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你没有不好,你是最好的。”

  两人在路灯下对望许久,风渐渐大了,吹得鼻子都没了知觉,齐慕微微眯起眼睛,看柴思元的时候像只在打量人类的小猫咪。

  “柴思元。”

  柴思元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没来由握紧了,听见齐慕说:“感觉你对我有点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