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商场五楼,女销售店员在眉飞色舞地推销商品:“哎呀我跟你们讲,这个鞋子很好的,今年暑假的时候,市里不是有一场市赛,那个冠军就是穿的这个鞋子。”

  旁边的销售时不时在朝这边看,上下打量齐慕他们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今天一放学他俩就直奔商场了,楼上楼下全部转了个遍,只有这一家是专卖轮滑鞋的。

  齐慕看着销售手中的鞋子,这一双确实是很好的,不管是鞋身还是刀架,都很完美,他问:“这双多少钱?”

  销售笑着说:“原价三千九百九十九,你们如果要的话,可以打九折哦。”

  柴思元立马在后面拉了下齐慕的衣服,齐慕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价格在当时来说,对于一般家庭都已经是难以一时拿出,更别说他们两个无亲无故的孩子。

  大概是看出他们脸上的窘迫,销售脸上的笑收了一点,又去对面的鞋架上拿了一双鞋:“这一双啊也是不错的,就是这个刀架的做工没有刚才那个好,不过比刚才那个便宜一半呢。”

  她身后的另一个店员适时提了一嘴:“这两双货都不多了,刚才那个是最后一双,这个还有三双,要买的话可得抓紧咯。”

  柴思元想说他们不买了,齐慕却先他一步开口:“我们就买刚才那双。”

  销售立马喜笑颜开:“好呀!那我们现在去结账!”

  “哥!”柴思元一把拉住齐慕的胳膊,急道:“太贵了,为什么要买啊!”

  “要穿着去比赛的,鞋子好一点放心。”齐慕拉开书包拉链,去前台结账,柴思元还站在原地,又恼又自责。

  趁着专柜人员结算价格的时间,齐慕将钱放在柜台上,下嘴唇被咬出一道印子,有些为难地问:“你好,我今天钱没有带够,可以先付定金,之后再补齐吗?”

  “啊?”销售比齐慕更为难,她问:“大概要留多久啊?”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就会来买,你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交定金。”

  销售转头和另一个女生商量了一下,最终同意了让他先交定金:“不过我们只留一个星期哦,一个星期后你没来买走的话,我们就卖给别人了。”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柴思元走在前面一言不发,齐慕跟在他身后,想的是接下来这一个星期他得好好努力一下,把鞋子的钱给赚到。

  只要一想到柴思元能穿上那双鞋,齐慕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开心。

  到家门口了,钥匙在齐慕身上,他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说:“这几天你可能没办法训练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尽快赚到钱,把那双鞋子买回来的。”

  柴思元低着头。

  出租房的门锁一共要转三圈,齐慕转了第一圈,继续说:“这段时间百佳乐的生意也很好,我跟欣姐再说说,让她帮我留意一下包厢,如果能遇上大方点的客人,感觉不用一个星——”

  没等齐慕把话说完,随着门‘砰’一声关上,胳膊被一只手拉住,紧接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却又带着冬天冷气的怀抱里。

  房间里一片漆黑,今天是大阴天,连月光都没有。

  齐慕靠在柴思元的怀里,隔着衣服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铿锵有力,鼻子里还有洗衣液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柴思元的,应该都有吧,齐慕想。

  柴思元又长高很多了,抱齐慕的时候会稍稍弯着腰,整个下巴都埋在他的脖子里。

  “怎么了?”齐慕抬手回抱住柴思元,掌心无意识在柴思元的背上拍,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做一个很平常,很自然的动作。

  抱着自己的人在颤抖,齐慕感觉自己的后颈有一滴温热落在上面。

  齐慕也有点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柴思元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齐慕见到的样子,把自己关在瓶子里面,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

  “哥,”

  耳边是柴思元低低的抽泣声,齐慕继续拍他的背,声音也放得很轻:“我在,怎么了?怎么哭了?”

  柴思元手上的力气又收紧了一分,齐慕摸摸他的耳朵,像以前小时候那样笑着哄他:“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到底怎么了?”

  “如果……”柴思元的声音难过到了极点:“如果,一切不幸的事都是因为一个人,只要那个人离开,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好起来,你说那个人应不应该走?”

  齐慕没懂他的意思,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柴思元哭得无声,抓着齐慕的衣服,用力摇头。

  过了很久,他忍着哭腔说:“哥,我很爱你。”

  齐慕的思绪从刚才的那句话里退了出来,立马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回应他:“我也很爱你。”

  柴思元的身体却颤抖得更厉害了,齐慕感觉自己的心被揪着,貌似除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以外,他再也没有见柴思元这么哭过。

  如果说齐慕是多情又无情的人,那么柴思元就是热烈而又冷厉的人。

  对待外人,柴思元一向是没有耐心的,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也好,秦燃也好,又或者是秦燃的父母,在他的眼里,他的热烈永远只会出现在齐慕面前,同样的,脆弱也是。

  他们是这样的‘自私’,也是这样的爱着对方。

  而他们在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小,却已经承受了很多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事情。

  那天,齐慕听见柴思元在耳边的,压抑又忍耐的抽泣声,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安慰他,到后来他们像很以前小时候一样,相拥着睡去。

  夜里齐慕醒了一次,抬头的时候看见柴思元双目紧闭着,眉心锁成了一个川字,他抬手轻轻抚摸上去,轻声哄他:“没事的。”

  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柴思元在睡梦中展开了眉心,却又双手环了上来,将齐慕紧紧抱住,呼吸一寸一寸落在他的脖子里。

  少年漂流在风起云涌的梦海里,只因为这一声‘没事’,抓到了能承载他的浮萍。

  *

  休息室里,欣姐将一个信封单手递到齐慕面前:“你这几天的工资都在这了。”

  齐慕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又低头点了一下数,算上之前交的定金,刚好够数。

  “之前拿到钱数都不数一下,怎么这次这么急,直接把之前的工资都要出来了。”欣姐问了他一嘴。

  齐慕笑着说:“元元要参加轮滑比赛了,给他买双好点的鞋。”

  “这些全是买鞋的?”欣姐惊诧地看着他:“什么鞋子要这么多钱?金子做的啊?”

  “比赛上穿的鞋,是会贵一些的。”

  欣姐还是很不能理解:“那也太贵了吧,真是闲得慌。”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还是没忍住关心地问他:“够不够啊,不够的话我那还有点,可以借你。”

  “谢谢欣姐,已经够了。”齐慕将钱装进书包,再小心翼翼地背在胸前:“欣姐,那我今天就先请两个小时的假,等会再来上班,可以吗?”

  “都行啦,”欣姐无所谓道:“反正这两天元元不是也在这,等会儿我让他顶你就行了。”

  因为没有轮滑鞋,这几天柴思元放学后都会和齐慕一起来上班。

  从百佳乐出来已经是七点多了,道路两旁亮起黄色的路灯,齐慕直奔公交车站去之前的那个商场,现在过去,应该还没下班。

  他将书包护在胸前,越往前走,心情就越激动,然而,当他走到一个转角处时,突然有两个人冲出来,架住他的胳膊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脱。

  惊恐之余,齐慕想出声呼救,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捂住嘴巴。

  他被那两人拖进巷子里,这个角度看不清是谁,只能看见头顶被乌云半遮半现的月亮。

  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手上的皮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磨得生疼,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停了下来,把他往前面的地上扔。

  “小天哥,人找到了。”

  齐慕在地上翻了个身,这回儿终于能看清周围的环境,等抬头看清面前几个人的时候,已经彻底明白是怎么回事。

  “来认认吧。”

  陆小天往旁边让了让,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陈飞航站了出来,先是很心虚地看了齐慕一眼,然后立马点头:“对,没错,就是他,上次就是他带我走的。”

  陆小天嗤笑了一声,抬腿就是一脚踹在陈飞航身上:“姓陈的,你就是这么对待救过你的人的?”

  “啊——”陈飞航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哭求道:“你说过的,只要我找到那天的人是谁,就会放过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陆小天笑着在他身边蹲下:“我放过你了呀,我要是没放过你,你的手早就被老子一刀给剁下来了。”

  他伸手钳住陈飞航的下巴,一口烟吐在脸上:“不过我啊,最讨厌的就是出卖了,你说你也是,我让你指认你就指认,那我之前让你带钱来,你怎么不带钱来啊?”

  “你,”陈飞航惊恐地看着陆小天,心里有一股很强烈的危机感:“你什么意思?你要反悔?”

  “嘁,怎么能叫反悔呢。”陆小天站起来,立马就有两个小弟上来抓住陈飞航,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弹//簧//刀。

  幽静的小巷里传来凄惨的嘶喊声,小巷两边的住户像是已经习惯了,纷纷关上窗户,根本不敢探头出来看。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也把齐慕给吓到了,浑身肌肉僵硬着,说不出一句话,也不敢乱动。

  “啊啊啊啊——”

  “陆小天!”陈飞航瘫倒在地上,不停有血落在他的衣服上,再流到地上,血液和地面上的粉尘相撞,被包裹着,形成大大小小的血珠,而就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上,正躺着一只还在抽///搐的食//指。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陈飞航躺在地上痛不欲生,因为失血,整张脸都惨白着。

  两个小弟拖着他往外面去,陆小天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踩在脚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又看看两边的房子,最后视线落在了齐慕身上。

  刚才陆小天离陈飞航很近,穿的又是灰色的板鞋,所以鞋面上沾了两滴血。齐慕和他对视的时候,心下不由自主地一阵战栗,同时也往后推了一步,只是他的身后就是冰冷的高墙,怎么退都是退不出去的。

  “知道我是谁吗?”

  齐慕紧紧抓着胸前的书包,摇头:“不知道。”

  陆小天笑:“你不知道我,我知道你呀。”

  “你很勇嘛,听陈飞航那小子说,你们不认识?”

  齐慕抬头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小天继续说:“我这个人啊,讨厌出卖,但也挺敬佩你这种愿意强出头的傻子的,所以呢,只要你给我们钱,我就放过你。”

  齐慕下意识护紧了胸前的书包:“我没有钱,我只是个学生。”

  然而像陆小天这种勒索惯了的人,一个动作就知道钱在哪,他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上来将齐慕按在墙上。

  陆小天上前,一言不发地夺过书包,齐慕一惊:“放开我!”

  为时已晚,装着钱的那个信封被翻了出来,陆小天有些意外:“你身上居然带着这么多钱?”

  旁边的小弟说:“小天哥,刚才我们看他从百佳乐里面出来的,里面的人都有钱啊。”

  陆小天脸上的笑放大了,像是故意刺激齐慕一样,将钱拿出来一张一张的数。

  齐慕急迫地想要挣脱开来,眼睛都红了:“你们放开我!你们想要钱我之后可以给你们,但现在不行!那个钱对我来说很重要!”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那些人笑呵呵地问陆小天:“小天哥,这么多钱,等会儿咱们去喝一顿呗。”

  “好啊,”陆小天一边数钱一边说:“不光要喝酒,还要吃肉,想吃什么吃什么。”

  “哈哈哈哈那好啊!也不枉费咱们这段时间蹲这么久!”

  齐慕还在挣扎,陆小天俯下身来看他,眯着眼笑:“没看出来你还挺有钱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那朋友嘛怎么能不互帮互助呢,”陆小天拍了拍齐慕的脸:“你这身上随便一掏就是两三千的,那以后见到我们,一人两百块钱不过分吧?”

  齐慕咬牙:“以后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但是今天这个钱不可以!”

  “不可以?”陆小天还是笑:“那我今天还就偏要拿了。”

  “王八蛋!放开我!!”齐慕奋力挣脱开束缚,身体一跃而上将陆小天扑倒在地,又夺过书包往巷子外面逃。

  陆小天大骂了一声,瞥到墙角处的红砖,抄起一块就往齐慕的背上砸去。

  “啊——”齐慕被打中后背,整个人朝地上栽倒下去。

  “草/尼/玛/的!还跑!”小混混们跑上来对着就是一顿踢打,齐慕蜷缩着,本来之前就是被一路拖着过来的,现在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疼。

  像是疼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等那些人都走了以后,齐慕的脸上全是青青紫紫的伤,他摸着黑咬牙从地上爬起来,鼻子里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总之酸得很,眼睛也被湿意模糊,连路也看不清了。

  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齐慕一瘸一拐地朝外面走。

  马路上车流不息,人来人往,路过的行人时不时会回头看他一眼,再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齐慕走在路灯下,一会儿暗一会儿亮,每往前走一步,腰背就弯下去一分,他感觉他快要撑不住了。

  “小齐?!”

  听到有人在叫他,齐慕抬头去看,是欣姐。

  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间又走回到了百佳乐。

  见齐慕这幅模样,欣姐也吓了一跳,她上前去扶齐慕的胳膊:“你不是去买鞋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心酸到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齐慕低着头,被欣姐扶回休息室的时候,有人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欣姐,柴思元跟楼上包厢里的客人打起来了!”

  齐慕的情绪本来还低潮着,听见来人这样说,顿时又急了,推开欣姐扶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往楼上跑。

  “小齐!你慢点儿!”欣姐在后面喊他。

  齐慕扶着墙跑到包厢的时候,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和怒吼声,门口全是酒瓶砸碎的玻璃渣,以及红色的液体。

  心有一瞬间跳空了,小巷里那摊红色的血迹涌入脑海,齐慕惊慌失措地冲进包厢,柴思元正和那些客人撕打着,有一个客人手里拿着一个破碎的玻璃瓶,高举着就要朝柴思元头上打去。

  齐慕叫道:“柴思元!”

  一个快步冲上去,将那人推倒,但立马又有人围了上来。

  “哥!”

  看见齐慕满身是伤,柴思元的理智彻底没有了,抓住面前客人的衣领就是一顿揍。

  包厢里乱成一团,欣姐叫了人过来把他们拉开,连老板也亲自出来调节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我去他吗的,老子不管,今天不把那小子砍死,老子他妈死在这里!!”

  “哎李总别动气,就是哥不懂事的小伙,我会罚款的。”

  “罚款?我他妈稀罕那点罚款?我告诉你,今天要么整死他,要么整死我!”

  包厢里是客人断断续续的怒吼声,齐慕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后脑勺抵着洗手台的柜子把手,因为痛,所以哪怕他再累,也是清醒的。

  柴思元蹲在他面前,脸上有担忧有愤怒也有委屈:“哥,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齐慕摇头,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哥……”看到齐慕这样,柴思元手足无措,小心翼翼捧起齐慕的手,但又怕弄疼他。

  过了一会,齐慕缓了过来,睁开眼,哑着声音问:“你怎么跟客人打起来了。”

  柴思元立马解释:“他们让我喝酒,我说了我不喝,还要强行让我喝。”

  “哥,”柴思元抓着话问他:“你到底怎么了?是谁打了你?!”

  齐慕叹了口气,想要故作轻松,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哭腔:“就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几个小混混,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就是……”

  齐慕哽咽了一下,泪水控制不住地在脸上流淌:“就是,轮滑鞋可能买不到了。”

  一直以来的压力瞬间将人压垮,齐慕抱住膝盖,无声地哭着:“钱都被抢走了,没有钱买轮滑鞋了,你,你的比赛怎么办……”

  柴思元的眼睛也红了,他从没见齐慕这样崩溃过,怒火和无力感一寸一寸在心里翻搅。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遇上这样的事,好像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改变,明明……”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哥……”柴思元弓着背,眼底满是哀伤和挣扎。

  齐慕的大半张脸都埋在膝盖里,委屈无处宣泄,眼泪落在衣服上,染湿了一大片。

  柴思元依旧看着他,看了很久,手指轻轻抹去齐慕脸上的眼泪,像是反复挣扎了很久,最后喊了他一声:“哥。”

  “不然我走吧。”

  齐慕一顿,抬头望着他,木讷地问:“走哪儿?”

  “不是有人想领养我吗,”柴思元沙哑着声音说:“我跟他们走。”

  “为什么?”齐慕还是问,拍开了柴思元的手。

  柴思元不敢看他,站了起来,灯光投下的影子将齐慕整个人笼罩住。

  “我受够这样的生活了。”

  齐慕眼睫微颤,听见柴思元说:“我真的受够了,太累了。”

  齐慕张着嘴,没有说话。

  “跟在你身边我很开心,但是,真的……太累了,我们好像一直活在黑暗里,一点光都没有,而且,”柴思元咬着牙,继续说:“我跟着你,我难受,你也难受,你要养我,要照顾我,永远都没办法自由自在。”

  “如果我被领养了,你会很轻松,我也会很轻松的。”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能很清楚地听见外面包厢的骂声,还有他们两个的抽泣声。

  有客人路过想进洗手间,但看见他们两个这状况,被整得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原地踱了几步后,还是越过他们走了进去,嘴里嘟囔道:“搞什么啊。”

  齐慕扶着洗手台站了起来,后背被砖块砸过,现在也还是很痛,他几乎是佝偻着,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你要走。”

  柴思元不知道他背上有伤,想扶他,手刚伸出去,就被齐慕一把推开。

  心重重的痛了一下,柴思元死死咬着下嘴唇,但也压制不住心里的痛,于是他开始大口地呼气,每一口都是痛的。

  “我今天就会走,谢谢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也谢谢哥,这么爱我。”

  齐慕一直佝着背,呼吸也一下比一下重,豆大的眼泪滚落砸在地板上。

  他们在七八岁的时候相遇,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以前也有想过,肯定会有分开的一天,可能是考上了不一样的大学,可能是各自成家立业了,也有可能是工作不一样,不在一个城市生活。

  但,从来没有想过,是因为太累。

  往日的时光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闪过,齐慕一只手在扣背后的洗手台,一只手揪着心脏那一块,活生生掐出了一道血印来。

  “哥!”

  柴思元去抓齐慕的手,被齐慕躲开了,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说:“你想走我不拦你,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一样,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比谁都开心。”

  “但是,”齐慕终于抬起头,眼白是血红色的:“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敢再说一遍吗?你觉得我会因为跟你在一起,而觉得累,觉得难受吗?”

  齐慕的胸前有淡淡的红色痕迹,柴思元看着那片颜色,手在发抖。

  “柴思元,”齐慕看着他,也像在透过他,看他的心:“我只说一次,如果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原因,那么,今天你要是走了,我就不会再认你了。”

  “你别叫我哥,我也当没你这个弟,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视线被眼泪模糊,有些看不清齐慕的脸,但柴思元感觉齐慕胸前的那抹红色像是疼在自己身上,灵魂里一样。

  柴思元终于点头,转过身走的时候,说了声:“好。”

  少年的背影越走越远,齐慕再也没办法强撑着,跌坐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心里的呐喊一声大过一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别走……”

  像是被抛弃的,没人要的流浪猫,齐慕低声一遍一遍喊别走,但昏暗的走廊里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

  大巴车平缓地行驶在马路上,窗外一片雪白,齐慕眼眶有些湿,王岳川话再多,这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安慰他的话,只有柴思元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纸巾,递给了齐慕。

  齐慕忍着眼泪,笑着跟他道谢。

  柴思元的声音也哑着:“……别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