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还很冷,将那几个小孩都赶走后,齐慕手里的树丫也被扔在了一旁,他搓搓被冻得僵硬的手,不断往掌心里哈气。

  草坪这边很偏僻,没有路灯也不会有人经过,刚才要不是那个人大叫了一声,齐慕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柴思元已经从地上坐起来了,衣服裤子脸上都沾了泥土,鼻尖还被蹭破了皮,有血珠在往外冒,他穿得很少,一件不怎么厚的卫衣,和一条薄薄的牛仔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疼,也可能两种都有,一个人蜷着腿缩在那里,让人看了说不出的心疼。

  “怎么刚才他们骂你,你就不还口呢?打你哪了?”齐慕脱掉自己的外套搭在柴思元身上,又摸出一张纸巾,按在他出血的鼻尖上。

  柴思元没说话,但之前没掉下来的眼泪,却在这个时候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像关不上的水龙头。

  齐慕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劲儿太大,把他弄疼了,忙放轻了力气:“弄疼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我轻点。”

  委屈是经不起人盘问的,如果没人问没人管,或许也就自己舔舔伤口,把委屈和血一起吞下去了,可一旦有人问起来,那股委屈劲儿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柴思元紧紧抿着唇,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哭声,小胸脯剧烈起伏着,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纸巾,也灼烧了齐慕的指尖。

  齐慕知道,他是真的伤心了。

  “没事了,他们都被我赶跑了。”齐慕轻轻拍柴思元的头,乱糟糟的头发摸着手感不是很好,齐慕小心翼翼帮他取下头绳,手指穿过发丝,将那些缠在一起的头发慢慢理开。

  尽管齐慕平时和福利院里的其他人关系不错,但除了秦燃,他几乎没有再和任何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更别说是梳头了。

  但不梳放任这么乱着,他心里就像有个疙瘩一样,不舒服,难受。

  柴思元还在哭,齐慕抿着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于是说:“那个,之前的事还没谢谢你呢,谢谢你帮我躲开了那些蛇。”

  柴思元用力眨下眼,红红的眼眶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勉勉强强梳好头发,齐慕又发现柴思元的衣服和裤脚都破了,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都冻红了。

  齐慕把之前搭在柴思元身上的衣服拉拢了些,心里叹了口气,他隐约记得刚才那个人踢了柴思元一脚,但摸不准是哪,于是轻轻捏了捏柴思元的小胳膊,问:“疼吗?”

  “……”

  又捏大胳膊:“这儿?”

  “……”

  捏到左肩膀时,还没问,就听见柴思元闷哼了一声。

  行吧,看来是这了。

  齐慕将手搓热和了,盖在柴思元的肩膀上,帮他减缓疼痛,说:“我是班长,哪里疼了,被谁欺负了要告诉我,别自己忍着,你越忍,他们越要欺负你,知道吗?”

  然而,面前的人就跟真的哑了一样,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看着这样的他,齐慕想起很久以前,他也只有四岁五岁不到,亲眼看着爸爸妈妈被医护人员抬走,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坐在地上哭,谁来跟他讲话他都不理,送的东西也不吃,只因为无助和绝望让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应该怎么办。

  夜愈渐深,温度也愈渐低了,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齐慕看他情绪稳定了下来,站起身说:“算了,以后你跟着我混吧,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你比我小,以后我就是你哥。”月光下,齐慕向柴思元伸出手:“起来吧,该回去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宿舍里的小孩都睡下了,齐慕轻手轻脚倒好热水,拉着柴思元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脚。

  柴思元比刚来那会儿瘦多了,小腿上一点肉都没有,还有青青紫紫的伤,齐慕看着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用热水将帕子打湿,轻轻擦拭柴思元腿上的那些泥。热毛巾很软,但碰到那些小伤口时,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柴思元抖了一下。

  “疼吗?”齐慕小声问。

  柴思元咬着下嘴唇,点头的时候有两颗眼泪落了下来。

  “疼也没办法,如果不擦洗干净会感染的,到时候更疼。”齐慕说着,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柴思元坐在床铺边沿,两只手死死扣住身下的棉被,齐慕帮他擦完腿又擦了手臂和脸,按理说应该冲个澡的,但没办法,福利院的条件实在太差了,这么冷的天气冲澡,只有感冒的份儿。

  麻利收拾完以后,齐慕又重新给柴思元铺了床,两人从原先的脚对脚变成了头对头。

  夜晚的宿舍很黑很安静,除了其他小孩平缓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没有,齐慕平躺着看上铺的床板,在福利院生活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心绪激动过。

  因为从今往后,他在福利院里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弟弟了。

  听齐慕说到这,王岳川不由发出感叹:“那么小的年纪爸妈就不在身边,真是难为你们了。”

  齐慕垂眸笑了笑,唇角泛起微微的苦:“嗯,回想起那段时光,确实是很难的,福利院里的小孩太多了,阿姨们不会将心思全放在谁身上,想要过得好,只能靠自己。”

  “唉,真是不敢想啊。”王岳川安慰地拍了拍齐慕的肩膀,还想问后来是怎么样的,但是不赶巧,警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