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光在闪动,麻雀飞停在电线上,歪着头往小卖部里看。

  齐慕记得出门前,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说过,今天会有九月里最大的一场雨。

  “老板啊,你这里有没有伞卖……啊!!!”进来买伞的客人被小卖部的场景吓了一跳,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马不停蹄跑了。

  不怪人家胆子小,换了任何一个场外人,都会被这场面唬一跳。

  “我艹,你们他妈干什么吃的,打他啊!”小痞子手指被踩得生疼,面子上又过不去,只能朝旁边的小弟吼,但小弟终归是小弟,早就被柴思元那一脚给震慑住了,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不敢上前半步。

  “好好看清楚我的脸,以后想找人麻烦,或者耍赖什么的,只管找我。”柴思元提着剑在小痞子额头上戳,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要是让我知道你找别人了,等着死吧。”

  赶走那群人,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的小卖部,齐慕把自己身上的几十块钱都给老板了,那是昨天挣到的一部分提成。

  知道他也是无辜,老板没要,只是小心翼翼求他们:“我想报警,但又怕他们再来找事,你们,你们能在这坐坐吗,等警察来了再走?”

  “我……”齐慕下意识看了柴思元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于是说:“我暂时没事,我留在这吧。”

  “要下雨了,我们也留在这吧。”柴思元转头看散落在地上的零食饮料,手肘碰碰王岳川:“跟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王岳川一脸的欲言又止,大哥,咱们只是出来买东西,包厢里还有一大群哥们儿等着呢!

  见他没动,柴思元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催促道:“赶紧的。”

  王岳川咬牙:“行。”

  齐慕本来想跟他们一起整理的,但刚想动,后腰就猛地一痛,老板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膏药,关切地问:“撞疼了吧?来,去里面房间把这个贴上,明天就能好了。”

  闻言,齐慕伸手接过:“谢谢老板。”

  “谢什么啊,是那群人啊太坏了,平时就总敲诈路过的学生,他们人多,没办法。”

  柴思元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他们进来得晚,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见老板问他疼不疼,才反应过来。

  “你伤着了?伤哪了?”柴思元问。

  齐慕回头说:“没什么,就是刚才撞到玻璃柜上了。”

  “严重吗?”

  齐慕还是说:“没事。”

  他将书包随手放在柜台上,顺着老板指的方向去里面房间。

  房间很小很暗,有折叠床和吃饭用的桌椅,也有放满瓶瓶罐罐,杂书杂货的柜子,生活气息很足,应该是老板平时用来休息的。

  齐慕随手拖了根椅子坐下,衣服上翻到肩膀上挂着,刚才那一推,腰窝上面半指距离的那块骨头,正好撞在凸出来的玻璃上,因为闷热也因为疼,齐慕摸了半天也没贴好。

  房间没有门,只用了一片塑料帘子做遮挡,柴思元在门外看他贴来贴去总贴不好,几番犹豫后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齐慕被身后的动静吓一跳,急急问:“干什么?”

  “膏药不能这样贴贴取取,你坐好,我帮你。”柴思元小心翼翼从他手中拿过膏药,再仔仔细细地对准了被撞青的位置贴上去。

  膏药冰冰凉凉的,背又是很敏感的部位,和肌/肤相接触时,凉得齐慕浑身一颤。

  柴思元的手僵在半空:“弄疼了?”

  齐慕立马说:“没有……”

  “……”柴思元深吸一口气,说:“膏药刚贴上去需要用手给揉化开,会有些疼,你忍不住的话就跟我说。”

  不是很习惯和人这样近,齐慕想说他自己可以,但话到了嘴边,又无声地憋回了肚子里。

  仔细想想,好像,他确实做不到自己揉后腰。

  柴思元手掌覆盖在膏药上,控制着力度轻轻打着旋儿,齐慕的喉结上下滑动,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时不时握紧,又时不时撑开。

  这个房间本来就不大,一个人的时候还好些,两个人就很拥挤了,柴思元的掌心很热,齐慕被他这样揉了有大概五六分钟的时间,后腰那块像有火在烧一样,没等结束,他就别扭地往前倾了倾:“好,好了,可以了。”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衣服,将椅子归还到原位,麻溜出去了。

  柴思元隔着塑料帘子看齐慕的背影,想起刚才看到齐慕背上的伤,后牙槽不自觉咬紧。

  外面雨下得磅礴,小电视机上,主持人正在播报今天的雨势,叮嘱民众无事不要出门。

  柴思元和王岳川并排坐在门槛上休息,齐慕听了一会,感觉警察因该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了,于是用座机给百佳乐那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有事不过去。

  挂断电话后,王岳川回头对他说:“你也过来坐着呗。”

  齐慕悄悄睨了一眼柴思元的背影,被王岳川捕捉到后,失笑着说:“别怕他,他就是长得凶了点。”

  “来坐吧。”男生往柴思元那边挪了下,让出更大的位置,碰到柴思元手臂的时候,被对方很嫌弃地看了一眼,让他别挨着,王岳川很不爽地‘嘿’了一声:“我这不是要给他让位置嘛。”

  柴思元很明显地皱眉:“你坐边上,让他坐中间。”

  王岳川睁大了眼:“为什么,你跟他很熟啊?”

  “……不熟。”柴思元说:“只是单纯不想跟你坐这么近。”

  “靠。”王岳川嘴上笑骂他有病,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坐到了门槛的另一头,然后对齐慕说:“那你坐这吧。”

  齐慕没找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了,坐下后,听见王岳川在问他:“我叫王岳川,他叫柴思元,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齐慕。”

  “啊……”像是后脑勺被一根线提了起来,王岳川绞尽脑汁想了又想:“那个今年中考成绩,全市排名第十,被咱们高中挖过来的那个?!”

  齐慕刚想点头,王岳川又很惊喜地去看柴思元:“那你俩是同班同学啊,难怪刚才你要跟他坐,换我我也要跟学神坐啊!”

  “没那么夸张,也不是学神。”齐慕笑着说。

  “你谦虚什么啊,都第十了还不是学神呐。”

  齐慕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看屋檐落下来的水珠,他们坐在门槛上,汽车路过时溅起的水偶尔也会溅到他们身上,王岳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嘴里叭叭个不停,齐慕抿着笑听,感觉这个人还挺可爱的。

  后来老板拿了些糖果和冰棍儿给他们:“坐在这衣服容易打湿,还是进来吧。”

  王岳川撕开一颗糖丢进嘴里:“这儿凉快,里面太热了。”

  “唉没办法,我这房子啊线路不好,下雨了电器什么的都不敢开,怕漏电,不然还能给你们吹吹风扇。”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又给了齐慕一包糖。

  “谢谢。”

  齐慕礼貌地道谢,撕开包装后什么也没想,很是自然地往柴思元手里塞了一颗,指尖触碰到对方掌心,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时,齐慕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逾越了。

  但要是现在缩回去,难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说:“以前我经常这样给我弟糖吃。”说完,不动声色地又往柴思元手里塞了一颗,再不动声色地拨开一颗自己吃。

  “他不吃糖的。”王岳川说:“他这个人臭毛病太多,别理他。”

  不吃糖?

  齐慕抬眸看向柴思元,正好撞上对方有些失神的目光。

  像是怕被发现,柴思元立马将头转向了别处,糖果被紧紧攥在手心,塑料包装摩擦出微小的声音,倒是王岳川,听见齐慕说有个弟弟,顿时来了兴趣。

  “你还有弟弟啊?那他跟你一样,也是学神吗?”王岳川问。

  原先挂在嘴边的一点笑意迅速消失,齐慕摇摇头:“不知道。”

  “啊?不是你弟吗,怎么不知道?”王岳川追问。

  这人真会抓重点,又问到这个问题了。齐慕不是很想回答,正想着找个话题搪塞过去,突然看见马路上有一条蛇,正往这边爬行。

  “啊!”齐慕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他倒吸一口凉气,起身就往小卖部里面逃。

  王岳川也被吓得哇哇叫,跟着齐慕一起往里面跑,嘴里还在喊着:“卧槽卧槽!!!!”

  只有柴思元在原地没动,他抓起脚边之前恐吓小痞子的那把玩具剑,对准蛇的头部猛扎了下去。

  蛇疯了一样舞动身体,蛇尾好几次扫在了柴思元的鞋子上,齐慕在里面看得抓心,既害怕蛇不敢出去,也害怕蛇会挣脱咬到柴思元。

  好在柴思元扎得很准,蛇只挣扎了几分钟就一动不动了。王岳川吓得跳脚,跑到外面指着蛇的尸体骂:“他妈的吓死老子了!!”

  老板在里面调侃他们:“早就让你们进来了,不听,现在好了吧。”

  ‘天下雨,蛇出没’,再加上西宁地势的原因,这太正常不过了,王岳川在外面骂了几句出气,也就这么过去了。

  三个人进到小卖部里面,老板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蒲扇。

  王岳川摇着蒲扇去后面上了个厕所,回来后继续刚才的话问:“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不知道?”

  齐慕的脸色还是很白,他垂下眼眸,说:“不是我亲弟,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了。”

  王岳川哑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捂着嘴跟齐慕道歉:“啊,那个,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齐慕扯出一抹笑,按理说,如果是往常,不管别人再怎么问,他都不会提起以前半个字,以前的事是扎在齐慕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也按不进去,就卡在那里,稍微有什么擦过去,就会很疼。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他居然对王岳川说:“不过,你如果想听的话,我可以跟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