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周锦书在床上蒙着被子。
他的脸颊还是热辣辣的, 眼皮透着淡淡的红。
程庭那狗.....
用这事威胁他继续占他便宜...他去说了结束演习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误会解开了,纠缠还在继续。
答应亲十次什么的...他现在冷静下来想觉得很不对劲,早知道不应该答应这种事。
太荒谬了。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信封里面那页纸到底是怎么掉的, 甚至他想打电话去邮局问问。
转眼一想,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他再打电话过去, 又能查出什么呢?
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 追责也没用。
算了。
要怪也要怪他自己,想着正式一点好,脑子一抽要寄信, 明明是打个电话就能说清的问题。
.....
还有租房子的事。
程庭早就住在他隔壁, 如果说是因为喜欢他所以瞒着他, 同样也说不过去。
就算他喜欢他,两人也相处这么久了, 之前同吃同睡的时候他不怕他发现什么,上了大学各自住,反而倒开始怕他发现什么?
什么逻辑。
还是高三毕业那年,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喜欢他吗?
周锦书又叹一口气, 把被子拉高闷住自己的脸, 重重地揉了两下, 才在万千思绪中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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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真正到来, 学校的考试安排已经下发,公共课一半是线上考,专业课老师开始疯狂地划重点。
阎教授这几天比较反常, 常年不笑的脸上挂起了笑脸,常常亲切地问候同学, 给的期末重点也比上学期详细许多,连邓斯都得到了他的几声关心。
弄得邓斯受宠若惊,几次和周锦书感叹阎王这几天吃错药了。
这如沐春风的脸色,家里老太太又喜得孙孙啦?
周锦书忙着做雕塑新作业,头也没抬:“可能是这几天心情好吧。要放假了。”
“嘿,你不记得上次寒假前了?走之前阎王布置了多少作业,都大学了,还生怕我们在家里玩,期末重点划了一整本书,一个没考到,我有时候怀疑雕塑系是不是太缺老师,阎王每学期都教三门课,这么大年纪了,学校不考虑考虑人身体的吗?”
邓斯手里团着泥巴甩来甩去,粘了一手。
周锦书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阎老师身体看着比你好。”
邓斯坦然:“也是,阎王年纪虽然大,但是早睡早起,经常看他在学校遛弯,早上还在文化广场耍五禽戏,食堂干饭也碰到过他几次,一个人拿个大花盆吃饭,吃嘛嘛香,看着身体可不比我好嘛。”
年轻人喜欢熬夜,身体又虚,指不定还真比不过上一代老头子。
阎教授笑眯眯地进来,后面两个学生抬着一个大箱子,他抬手示意他们放下,“同学们!现在我宣布一个好消息,本堂公共艺术鉴赏课最后学校决定改线上考。”
底下马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几个女生激动的互相抱着跳,表情比出高考成绩那天还喜气洋洋。
“耶耶耶!阎老师万岁!”
有人开玩笑:“老师,你抱了什么来教室啊?不会还打算给班里模范生发奖励吧。”
“是啊。”
阎教授出乎意料地应了一声,脸上的褶子笑得皱成一团,鱼尾纹弯成一个和蔼的形状,抬手摸了摸没剩几撮的头发,理了理戴上帽子:
“有奖励。念到名字的过来领吧。”
底下又是一阵欢呼,虽然不一定有自己的份,但是能让平常连经费都不太舍得批,一毛不拔的阎教授发奖励,本身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邓斯撞了撞周锦书的肩膀:
“爱徒,绝对有你一份。”
“去你的。”
周锦书把他推开,看着阎教授把脚边的箱子打开。
一个一个名字被念到:
“李明清。”
“张悦。”
“周锦书。”
“陈家温。”
.....
邓斯被念到名字的时候,嘴都张得要脱臼:
“连我都有?”
全班都有。
一个小小的用红色纸包裹着的东西,很多人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周锦书也打开了自己的。
用白石雕就的Q版小人,三头身,手上拿着泥塑刀,头上带着帽子,五官和周锦书一模一样,眼睛更大更夸张,很可爱。
他下意识看向邓斯的手。
邓斯的是一个盘腿坐着的小人,弹着吉他,边弹边唱。
这是军训刚结束的时候,一大片人在操场和教官告别,一起玩闹表演,邓斯上去弹了一首歌。
当时阎教授在操场遛狗看他们。
“这是.....”
所有人都愣了,周锦书捏着手里的小人,看向阎教授。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得得意:
“没想到吧,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小人,老头子也赶了一回潮流。”
周锦书低着头,手指摩挲着这个小人的脸蛋,大概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心里颇不是滋味。
“同学们,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传统雕塑我们是最后一届了,学校遵循自愿原则,看看大家有没有转专业的想法,想转的都可以转,不用考核。”
他拿了一沓纸让前面的人发一下,“转或着不转不做强制要求,大家能相聚到这个专业,说明最开始对雕塑都还是有一定期待的。”
“如果在学习的过程中有什么觉得不好的地方,是老师教得不好,不是雕塑这个专业的问题。希望离开这个专业的同学还能怀着对雕塑的那一点初心和喜爱,闲暇的时候也能自己动手做一两个小玩意儿。”
“至于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算白教你们。”
他说得很感叹,底下有的人还不知道这回事,有点懵。
大部分人已经知道专业取消的事,看着这个平时严肃的小老头,偷偷抹眼泪。
周锦书胸口也闷闷的。
上次他去办公室,听到阎教授和一个年轻一些的老师起了争执,对面的老师皱着眉头语气严厉:
“你是学这个学了一辈子了,学校有工作,在雕塑界有点名气,养活自己完全没问题,但你想过那些学生吗?”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充分了解一个专业以后再去学习它的,人活在世界上,也不是只有热爱两个字就能吃饱饭,除了自己,还有父母、姐妹、未来还会有孩子,传统雕塑艺术最后就业到底怎么样,你比我清楚,热爱两个字,比责任还重吗?”
“如果你真的为了这群孩子好,就不要去引导他们选择,让他们自己做主!”
阎教授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沉默地低着头。
周锦书听得心里生气,就算阎教授想学生留下,也不是什么大错,他作为一个老师,希望学生热爱自己的专业,有什么问题?
对面的老师资历明显比阎教授资历浅,他凭什么这样训他?
下一秒那个老师放软了语气:
“爸。”
“我知道您为传统雕塑付出了多少,从您刚来这个学校当老师,每年暑假都要去山区筛选喜欢美术,喜欢雕塑,有天赋的孩子,资助他们上学,生怕有人因为没钱浪费一点天赋。”
“几十年了,被您资助过的人数以百计,可他们读了大学出来,真正在这个行业驻足的有几个?”
他残忍地说:“大部分人就是为了文凭,这是没办法否认的。您能资助他们上完大学,能帮他们每个人都找到工作吗?能养他们一辈子吗?除去天赋实在惊人凤毛麟角的那几个,放眼现实,就是您也不得不承认,雕塑艺术不是普通人家、不是穷人该走的路。”
阎教授坐下来,佝偻着背靠在椅子上,脱了帽子,稀疏的几根毛发在黑卤蛋似的脑袋上被压得凌乱,背影看着有几分萧瑟。
“欸……我知道了。”
这一声里透着多少无奈。
.....
周锦书站在窗外,苍白的指节紧紧扣在窗台的白色瓷砖上,收回了要踏出去的脚,心口像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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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斯平常大大咧咧,这时候也展现出几分伤感,转眼却又笑,用手肘碰了碰周锦书:
“幸好咱俩都不走,一个最好的,一个最差的,买一赠一,老阎不知道高不高兴。哈哈哈哈哈哈!”
表交上去,阎教授没看,夹在公文包里面就走了。
周锦书低着头捏着Q版小人,听邓斯在他耳边叨叨:
“没想到啊,老阎居然还记得我弹吉他那时候,他记性真好,班上每个人都雕得惟妙惟肖的。”
他嘟嘟囔囔:“这小老头看着凶,还挺有人情味儿的。”
当天晚上。
周锦书又成功失眠了。
这段时间周公是和他杠上了,时不时和他角力。
周无忧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可以改专业的事,打了电话来劝他改金融管理,这是他们打电话时间最长的一次。
她第一次对他带上点恳求:
“锦锦,你也知道我和你外公的事....妈妈这么大一个公司,需要一个人帮忙,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来公司上班最好了。”
“你喜欢雕塑,平时得空了,妈妈也不反对你做雕塑画画,你可以在家里单独开一个做这些东西的房间,如果你觉得不够,妈妈可以在旁边买一套别墅,让你玩这些兴趣爱好,但你得分得清主次。”
A大对转专业的要求很严格,以前不仅要求本专业成绩达标,要转的专业也要经过笔试面试,难度很大。
这次雕塑专业算是破例,只要填个申请,就能转到自己想去的专业,这诱惑不可谓不大。
....
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专业上的事,床头的闹钟滴滴答答的走,安静地流逝着时间。
心烦意乱,他干脆坐起来。
鞋子没穿,走出去把客厅的灯打开,想着把阎老师送的小石雕拿出来看看。
阳台传出一声诡异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突然碰倒了。
周锦书被吓了一跳,“谁?”
外面的动静停了,寂静的风从阳台穿堂而过,掀起一阵淡薰衣草香。
周锦书两三步跑到阳台上,果然发现了高大的黑色身影,正爬在阳台围墙边缘,一条长腿已经跨出去,要走的样子。
如果他再晚来几秒,这人估计就跳围栏走了。
“程庭。”
程庭转过身看他,月色下漆黑的眸子闪着细光,鼻梁和优越的五官被光隐得半明半暗,表情很镇定,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慌张。
“你干什么?”
周锦书有点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