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周锦书出现在雕塑教室。
今天他来得比往常还早。
平常上早八他都是踩点到,今天早上吃了早餐怕程庭又要送他,他早早说有事要先走。
还没等程庭说什么,他就自己跑出门了。
经历了昨天的事, 特别是晚上....他真的没脸见人。
他怕他再看到程庭的脸, 就算他什么也不做脸就会红,这未免太荒谬了。
太阳还只升起一半, 晨曦的天空是雾蒙蒙的颜色, 青草带着露珠的气味从楼道两旁窗户外绿化带飘来。
邓斯打着哈欠啃着刚买的包子,推门进教室。
看到周锦书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很震惊。
“你?”
“阿锦?”
周锦书手上拿着泥塑工具, 圆眼睛闪过几丝不解:“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今天上午是有课, 但不是阎教授的课, 只是细节和整体艺术欣赏的课,他会来上课就已经是个奇迹, 还早到一个多小时?
邓斯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我...早上睡不着,就来了。”
“那你呢?怎么来这么早?昨天你不是画人体吗,我以为你会很累。”
周锦书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但也没多问, 继续在面前已经搭好的架子上涂涂抹抹, 期末考核的东西已经做完被拉去翻模, 他现在做的是本学期小课的新作业。
“还好,不累。”
邓斯凑到他旁边问:“昨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周锦书红着脸推开他,“还能怎么样, 画完了。”
邓斯不信,“什么也没发生, 就画完了?”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周锦书假装忙碌地在泥巴上动了动,“请不要带任何有色眼镜看艺术行为。”
邓斯大大地切了一声,“程庭那身材,画起来能是纯艺术吗?”
他摸了摸下颌,“反正要是我能画的话,我是不可能当纯艺术看的,不过你嘛--还真说不定。”
周锦书不看他,“我没什么感觉。”
“那昨天晚上,试了吗?”邓斯用纯艺术的眼神严肃问,“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方熹学姐了吗?”
周锦书忍不住转身看他,“为什么不能想就是不喜欢,谁规定的?”
这话明显就是没想。
邓斯用手撑在脸上,歪头惊叹道:“你知不知道--人类的爱情本质是什么?没有X的爱和没有爱的X都是不完整的,当然这是主流的说法,像我的话我觉得没有爱也是能行的....”
“还是说你是柏拉图式爱情的忠实拥护者?”
周锦书觉得自己不是,但他拒绝讨论这个问题,“你既然来了,就快做上次的作业吧,后天就要交了,免得最后做不完。”
“你那个期末考核的作业到底是怎么交的?”
周锦书知道邓斯交的考核作业是一件陶瓷制品,虽说技术不算多高超吧,至少也能过关了。
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的。
邓斯含糊道:“就是随便做了一下,很快的。”
周锦书不问了,把手套脱了坐下来提着水壶喝水。
今天是这个月最热的一天,天气预报连续发布黄色高温预警,提醒市民注意防晒,避免中暑。
早上周锦书是自己走路来的,穿的是灰色套头T恤和半截运动裤,刚刚运了塘泥,裤子上已经有了一些小泥点。
他一坐下,邓斯就眼尖地发现了膝盖上的淤青,“你膝盖怎么回事?”
“啊?”
周锦书低头,看见自己膝盖上明晃晃一大片淤青的痕迹,虽然已经擦了药酒,但他皮肤太白,很显眼。
他一下子回想起来昨晚的场景,尽力抑制住悄悄变热的脸,说:“不小心磕的。”
“你这也太不小心了吧,磕这么大一块,这得多疼。”
周锦书胡乱嗯嗯了两声敷衍他,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早上。
程庭送早餐过来陪他一起吃,也发现了他膝盖上的淤青。
他皱着眉头问:“锦锦,腿怎么回事?处理了吗?”
周锦书想到这块淤青的来历,又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脸颊两边泛着红,小声说:“没什么,不小心弄的。吃完早餐我擦个药就好了。”
程庭把家里的药箱翻出来,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淤青不揉开好得太慢,上次腰上的才好,腿上又有了新的。”
他用手掌把药酒搓热,一只手扶在他小腿肚下方,一只手盖在他青紫的膝盖上,不轻不重地揉。
周锦书心里想着昨天晚上荒唐的那一幕,被他的手散发的热度烫到,耳朵和脖颈都因为不自在冒着热气。
眼神慌乱地瞥向别处,花瓶里开得正艳的向日葵啪的一下闯入他的视线。
他的心重重一跳,紧张得小腿颤了下。
程庭半蹲在他面前,长腿曲着,握着他小腿的手一顿,眼神如幽深墨湖,宛若能一眼看到人心底,他半开玩笑,慢悠悠问:“昨晚干什么坏事了?这么紧张。”
被说中心事的周锦书差点一脚踹在他脸上。
落荒而逃出来以后,周锦书一心让自己忘记这些。
从早上就开始忙忙碌碌做作业。
.......
邓斯成功让他又想了一遍。
周锦书心不在焉地团着泥巴,看着认真,耳朵尖红得滴血的样子实在可疑。
邓斯看了他好几眼,问:“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作业对你来说应该挺简单的,你做这么早干什么?”
“不拖延是好习惯。”
邓斯憋了好几分钟,“但你这个.....是不是太早了点。”
小型全身人塑....这不是下学期开学要交的东西吗?
周锦书还在想着自己的事,听了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又嗯嗯了两声,牛头不对马嘴地回:“挺好的。”
向日葵....向日葵。
向日葵都有点遮不住。
这真的正常吗?
想着想着手上动作不停。
邓斯沉默地看着他脸色红扑扑的忙忙碌碌,突然出声问:“有这么壮观吗?把你震撼成这样。”
“什么?”
周锦书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莫名其妙地问他:“什么壮观?”
邓斯指着人塑的腰下:“程庭。”
周锦书回头,二十厘米的泥塑刚有形状,腰下被他糊了一大团泥巴,比例极其怪异,那地方比头还大。
托不住还一直往下掉。
“........”
他立刻头顶冒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那一大团揪掉,大声说:“什么程庭,程庭在哪里?”
邓斯哼哼笑了两声,“还说昨天没事?”
周锦书把那团泥巴狠狠扔在邓斯的手上,忍无可忍:“再说话糊你嘴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邓斯笑得往后仰,教室里陆陆续续来的人都忍不住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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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节课过去,周锦书拿起手机看,程庭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都是关于周末游乐园的票。
【狗东西:买周六的可以吗?】
【狗东西:上午去人少,下午就玩一些更冷门的项目。】
周锦书从没去过游乐园。
小时候没人带他去,长大了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去。
而且游乐园人太多,很多热门项目都要排队,对社恐格外不友好。
程庭说的游乐园是郊外的一家,占地面积很大,年代也挺久远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生意不算好。
周末就两天时间,从市区一来一回的话太费时间,也玩不完所有项目,上班族会觉得太累不划算。
时间充裕的大学生会选择在那里住一晚,大多都是情侣去。
【TS:当天晚上能回来吗?】
【狗东西:回来可能太晚了,你介意的话开两间房。】
周锦书不想开两间房显得刻意,干脆道:
【TS:晚上开车不安全,我打车回来,你到那里睡一晚吧?】
【狗东西:那我也回来。不会不安全,我开慢点。】
昨天画人体还是给他留了点后遗症,让他对在酒店一起睡十分抗拒。
讨论到最后,还是决定了当天早上去晚上回来,虽然玩不完所有项目,但也够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锦书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邓斯给他来了个巨大的意外。
出发前一晚,程庭回任姨的房子帮他姐搬东西,周锦书睡到半夜,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砰砰砰的挺大声。
他吓得在床上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去看。
门口站着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这个酒鬼他很眼熟,在酒吧遇见过的闪耀。
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他全然没了那天的悠然自得,胡子拉碴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衬衫领子扯开着,凌乱又随便。
他的脸阴沉沉地,眸子里都是疯狂,冲着他的门喊:“开门,邓斯。”
“你开门,我们说清楚!”
把周锦书吓得够呛,马上给邓斯打了电话:
“你....你什么鬼,闪耀在我门口疯狂敲门喊你的名字。你得罪他了?但为什么在我门口喊?”
邓斯开始还不肯说,在他的逼问下不得不和盘托出。
那天酒吧结束以后,没两天他就在别的地方看见了他。
闪耀这个老手在某酒吧马失前蹄,中了药。
他酿酿跄跄从黢黑的小巷子里出来,撞见在酒吧熬了个通宵的邓斯躲酒,两人都看见了对方。
闪耀没认出他,邓斯一眼就认出他了。
那次酒吧的仇还在他心里憋着没报,他起了个坏心眼,准备把他带到酒店把人弄晕,第二天骗他说他已经失身给他,把这混蛋吓死。
周锦书听得一阵沉默:
“你就不怕他那个药出什么问题?”
邓斯悔不当初:“我知道酒吧里的药,很多都只是助助兴的,就是....其实睡一觉就没事了,我就想吓吓他啊。”
闪耀在gay吧绝对是个优质1,不知道多少男孩前仆后继。
邓斯本来单纯是想恶心恶心他。
他一个1,被另一个1上了,保管以后他看见他都得避着走,再也不敢惹他。
周锦书听着门外的声音,不放心地给门前抵了个凳子:“然后呢。”
邓斯的声音变小了,“然后我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他tm简直是个大力水手!”
想到这里,邓斯就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个药也不是我想的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很烈。”
周锦书被震惊了:“所以你.....”
“我起来我就想马上跑你知道吗?”邓斯差点哭出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受伤的是我啊,结果他满世界找我。”
“后来我被他找到了...纠缠了一阵,我就想着说他不也是个做雕塑的吗,就骗他帮我一起做了几个雕塑当作业,你也知道阎王那里很难过关.....”
“然后我提了分手,我以为按他这种性格,肯定好聚好散啊,没想到他不同意,还总想着找上门来。之前他又送我回过家,知道我哪栋楼,你这个房子是我给你租的,当时不是抢不到吗,我不知道他是哪里看到的合同,知道我租的是你这间。”
周锦书的房子是邓斯租的,他自己的是他爸妈给他买的,当时周锦书因为学校里的事暂时签不了合同,房源又紧张,干脆让邓斯当中间人,签了租房合同。
周锦书膛目结舌,难怪之前邓斯表现那么怪,不敢去酒吧了,天天在家,还按时上课。
“所以呢?怎么办?”
......
邓斯恨不得给他跪下:
“兄弟,我的好兄弟,咱是不是兄弟?”
“你现在别出去,你可别把我卖了,我不能面对面和他说,他正激动着呢。”
周锦书:“是兄弟,但这样我怎么住?他像疯了一样,要不报警吧。”
“别别别!”邓斯马上否决:“你也知道他挺有名的,报警不是毁他前程吗,我没恨他到这种程度。”
“你是不应该恨他,骗了他感情又把他踹了,要恨也是他恨你。”
“那怎么办?”
“这我都不敢出门了....我怎么睡觉?”
邓斯小小声说:“你明天不是要去游乐场吗?那里也挺远的,你到那边住一晚呗,我保证等你回来,这事绝对解决得妥妥的了。”
“........”
周锦书无语望天,由衷地问:“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