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安回家里拿落下的文献,在楼下的时候看见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你来做什么?”
“你是我儿子,我来关心一下你不行吗?”
林母脸色苍白,笑容勉强,难得穿着朴素的连衣裙,不过妆容还是一样精致齐全,但怎么也掩盖不了她眼中的疲惫憔悴。
林星安瞥了眼她身后,空荡荡的小区路口,干净整洁,没有随处停放的车辆也没有跟着的人。
“齐盛知道你来吗?”
林母愣了下,慌忙摇头。
“他不知道,最近他一直在忙公司的事,很少回家。”
林星安嗯了一声,依旧没动。
“你怎么来的?”
林母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自从流产之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为了等林星安已经在这站了快一个小时,可自己儿子却连请自己回家坐坐的话都不说。
“我是你妈,不是犯人!”
林星安没有任何波动,依旧沉着眉眼,低声问:“齐家司机送你来的?”
林母没说话,但表情已经泄露,那种被戳中的心虚感已经溢于言表。
林星安扯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他母亲还是这样天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只要她做了,齐盛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很忙,还有别的事要做。”
林星安无视了林母恳求的眼神,直接越过她朝电梯走去。
“安安!”
林星安面无表情准备关电梯,林母不顾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强行挤进来。
林星安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去按开门键,被林母拦住。
“放手。”
林星安想开电梯门送林母出去,可手腕却被对方箍住。
“安安,我还没看过你现在的住处,让妈妈看看好不好?”
林母不放手,语气低落地请求。
林星安见说不通,干脆地甩开了。
果然林母又露出受伤的表情。
她总是这样柔柔弱弱,像只菟丝花,没有其他人的照料就无法生存。
刚刚林母的手触及林星安的一瞬间,凉的惊人。
他知道大概是上次流产之后对方没修复好,只是如今心里已经没什么波动了。
电梯在他俩争执间启动,正在稳步上升。
林星安抿抿唇,冷眼看着缓缓松口气的林母。
“在医院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现在来找我又想让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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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说的冷硬,不给对方留一点转圜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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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苦笑。
“安安,我毕竟是你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都不行吗?”
电梯滴咚一声,是到楼层的声音。
林星安目光平静,“看过了,您可以走了。”
“安安!”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来这里?明明在医院的时候字字句句让我滚的人是您?不是吗?”
林星安面对林母,眼皮微垂。
曾经两人是最亲密的母子,是彼此的依靠,但现在他也是最懂怎么把刀捅进对方心窝的人。
他知道这话伤人,可还是说了。
林母颤抖着,好像站不稳一样扶着墙,嘴唇翕动。
好半天,她才嗫嚅道:“我那是气话。”
“如果您需要我赡养,可以,我可以给您赡养费,虽然我觉得您在齐家不需要这个,但如果您是来求我放过齐思雨的,抱歉我办不到。”
林星安说完,抬脚离开电梯。
他还要赶紧拿文献回学校,老师还在实验室等他。
刚开门,周六就在门边守着。
林星安瞅了它一眼,它很老实地在门边趴着,并不想着往外跑。
身后传来“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林母追到了门边。
“不是的!我不是……来求你那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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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我进去,我跟你说好不好?”
林星安皱眉,要关门。
“阿璟不喜欢外人来家里,你要说什么就在外面说完好了。”
林母快要哭出来,她环视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看到楼梯口的监控时,不可控地抖了抖。
“外面……外面不安全。”
“你在怕什么?”林星安注意到林母的异常,但他还是没有放对方进来,“这里很安全,齐盛的手伸不过来。”
林母瑟缩着哀叹,“和,和你齐叔无关。”
“是,是齐思诩要回来了!”
林星安眼皮极快地眨了一下,连带着如蝉翼的睫毛也抖了抖。
其实在对方给自己发来信息的时候,他就在猜是不是高家那边帮他摆平了之前的事,他可以从国外回来。
不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发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短信。
可如今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林星安还是呼吸停滞了一瞬。
“哦,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虽然心里打突,但面上却一派平静。
“是我偷听你齐叔和齐思诩打电话听到的,你,你要不要逃?”
林星安听到林母的话,忍不住笑了。
“逃?”他笑着,却苦涩得很,“妈妈,我当时想逃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林母抢白,又重复了一边。
“是啊,你什么也没做,明知道齐思诩在撒谎,却还是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
“过年那天,我说可以带你一起走,是你不愿意,你现在来和我说,让我逃?”
林星安不介意他的话更刺耳一些,可他自己也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往,倒不如就这样,两个人谁都不提,大家相安无事。
可林母却偏偏在他安稳下来,来劝他逃?
齐思诩是要回来了,可如今他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成年,离开了齐家,有朋友有老师,还有爱他的丈夫,他为了一个坏人就要放弃眼前美好的一切吗?
“你不逃怎么办?你是知道齐思诩的,难道你还想被他关起来吗?”
林母眼中有泪,这一刻她确实是作为母亲为自己孩子考虑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离开她之后已经拥有了更多,也变得更加不容践踏。
“我给你准备了车票和钱,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怎么说我还是你母亲,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怎么可能不为你操心?”
林星安看着林母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还有银行卡和车票,皱了皱眉。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这些。”
“安安!别任性!听话!”
“汪!”
林母叫着林星安的小名,突然旁边的周六小声地叫了一声,耳朵立起来,接着精神抖擞地看着林星安。
林星安愣了一下,这是第一个能让周六起反应的词。他想到什么,脸色白了点,心里却期盼着这只是个巧合。
“安安?”
林母又叫了一声,她不知道周六的事情,只是看到林星安突然愣住,以为他要转变心意。
林母话音刚落,周六又叫了一声。
刚刚那一声,不是意外。
“不用了,我不会走的。”
林星安木着脸说完,不留情地把门关上,抿着唇看向周六。
良久,他轻声念了一个词。
周六回应了,漆黑的眼瞳直溜溜地看着他。
林星安身体晃了晃,扶着门才稳住。
巨大的恶心感冲上心头,他抑制住想要反胃的冲动,点开手机看着齐思诩发来的那条短信。
礼物……
原来这就是你送来的礼物吗?
齐、思、诩。
用他的名字给狗狗起名,还把它训练的那么好,送到他身边是不是想说,
他林星安永远是你齐思诩身边的一条狗啊?
林星安抖着唇,还是没忍住去了卫生间,吐了个干净。
胃里还很难受,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恶心感。
他抵着镜子,手指被大理石的洗漱台边缘磨得生疼。
水流划过脸庞的触感,提醒着他好像回到了曾经,齐思诩的手一寸寸地摩挲着他的脸,然后在他耳边充满恶意地问他:
“安安,你知不知道巴甫洛夫的狗?那是生物书上的一个实验。”
“不知道啊?没关系,你以后会知道的。”
齐思诩笑得阴沉恶劣,那双眼睛像毒蛇一样,肆意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滑行,黏腻又冰冷的感觉让人作呕。
那个夜晚,齐思诩不仅仅在他耳边诉说,还把他带到了镜子面前,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青红的指痕,就这样被迫看着镜中的自己。
“安安,你会喜欢我的,你也只能喜欢我。”
“你是我的狗,是爱慕我的、忠诚的狗。”
林星安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镜子应声而碎。
四散的玻璃碎片每一块都照出了他此刻的模样。
他早没了少年人的雌雄莫辨,脸却还是那样漂亮,惹人觊觎。
从未有过的蓬勃恨意从心底蔓延而上,快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齐思诩!
林星安看着自己通红的掌心,指节处还有刚刚玻璃擦伤的红痕。
他在恐惧中看到了自己面目全非,还有毫无希望的生命。
都是因为这个人,让他无法去爱,让他只能愧疚面对他人的爱意却没办法给予同样的回应,让他永远活在时不时从骨缝里冒出来的幻觉和疼痛。
让他如此痛苦。
林星安扶着额头,呼吸中都好像夹杂着刀片。
他和齐思诩,从来没有逃走的可能,不是他被折磨至死,就是齐思诩永坠地狱。
周璟年今天回来的稍晚一些,进门却看见林星安面无表情地在打包周六的东西。
这有些不正常。
“怎么了?”
他挑了下眉,没有笑,身体却如往常一般从身后搂住林星安。
林星安僵了一下,摇摇头。
“手怎么伤着了?”
周璟年抓着林星安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遍,红痕已经消退不少,留下不起眼的疤。
“……不小心打碎了镜子。”
周璟年眸光暗沉,摸了摸他的另一只手,这只没什么事。
“下次小心点,别受伤。”
林星安看了眼周璟年,把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我想把……它,送走,可以吗?”
“已经联系到领养人了,对方说明天来接。”
周璟年顿了顿,说好。
“你决定好就行。”
林星安点点头,一言不发。
把东西都打包好,周六在他脚边小声地呜咽,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送走。
林星安没有去管,洗了澡直接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周璟年开了个门缝,看了眼,又悄悄把门关上。
今天林星安把钥匙收了下去。
这很不对劲。
想了下,周璟年去了书房。
楼道里的监控很轻易就被他调出来,他带着耳机,监控里的声音清晰可变。
自然,林母唤那一声“安安”的时候,周六的叫声也在其中。
周璟年面无表情地暂停。
一瞬间,他的神色凝滞的可怕,眼中好像孕育着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