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盛暗自瞪了一眼林母，林母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上前干笑道：
“璟年误会了，那印子是安安昨天不小心撞到的，你可以放心，不会留疤。”
周璟年并不看她，依旧盯着齐盛，眼中的冷意愈发浓郁。
“糊弄我？齐伯父是觉得我傻吗？那印子是不是不小心撞到的我能不知道？”
林母害怕地看向林星安，祈求他能出来说两句话。
可惜林星安一直垂着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林母的视线。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
齐盛是见识过周璟年抓着不放的本事的，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于是向林母使了个眼色。
林母瞬间意会，神色讪讪，视线漂移着，最后落到了自己小腹上。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咬牙下定决心。
“璟年，是我的错，昨天一时失手才不小心打了安安，你要怪就怪我吧……”
林母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林星安，但莫名地就感觉如芒在背，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说不下去。
林母的古怪表现攫取了周璟年的注意，在和齐盛对视的间隙，他向这边瞟了一眼，却被更远侧的林星安吸引了。
林星安站在林母身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情感实在太复杂。
说不上是难过，或者说失望，但周璟年很轻易能从中感受到林星安的心情一定不会好。
周璟年顿了一下，换了个姿势站立，不动声色地遮住齐盛试探般的打量。
“算了，今天时间不多，还是先办正事，伯父，您看如何？”
周璟年改口迅速的好像刚刚要深究到底的人不是他一样。
齐盛满腹狐疑，但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对方又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没道理不答应。
倒是林星安，虽然一直安静地跟在最后，但偶尔会抬头偷看一眼周璟年。
对于周璟年的做法，林星安有些奇怪。
他摸不清楚对方什么心思，如果说对这场婚事不满意，又为何要答应？虽然对方处境艰难，但也不至于被齐家所要挟。
如果是满意的，又为何因为这件小事而找齐盛麻烦，甚至生气？
总不至于是因为自己吧。
林星安实在想不明白。
偶尔瞥见周璟年微凝的侧脸，那枚深邃的眼眸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心事，是他看不懂的存在。
也许是看的太明显，对方似乎注意到林星安在偷看，锐利的目光直接转过来。
林星安条件反射地垂下眼，有些心虚地视线左右摇摆。
正巧林母在喊他过去，林星安第一次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等到了民政局，齐盛坐在车上皱了皱眉，他本来不愿意一起跟过来的，但早上周璟年闹的那一出，他又怕林母一个人搞不定。
虽说他和周璟年已经签了协定，但对方无所顾忌，他却必须要保证这件事坐实，才能既保住名声又能保住女儿。
前面的司机注意到其余人都下车了，就剩齐盛还未动，轻声询问道：
“先生，您不去吗？”
林母也站在车外，有些没主见地看着齐盛。
齐盛眯着眼，盯着周璟年的背景，良久才动身。
“快点吧，我还有会。”
林星安沉默着填写着自己的资料，全程一言未发。
到照结婚照的时候，周璟年忽然对工作人员道：
“先不拍了，以后我们再补。”
林星安知道自己没有发言权，于是静默不语，倒是林母听到这个，心头一跳，讪讪地问原因。
“没什么，不想麻烦。”
周璟年神色冷淡的敷衍过去。
齐盛是不在意这个的，看两人结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
齐盛不说话，林母也不好再问，只能勉强提起一个笑脸，接受周璟年的说法。
一行人在大厅等着拿证，一个工作人员突然出来，喊林星安进去。
“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星安见对方一脸严肃，还以为自己有些地方填的不对。
“不是不是，我叫你进来是想问你个事。”
工作人员连忙摆手，拿出自己最温和的笑来，生怕吓到眼前年纪不大的少年。
“您问吧。”
“我是看你刚成年，但还在上学是吧？”工作人员恢复了严肃的模样，颇为认真地看着林星安。
“你确定结婚是你自愿的吗？”
林星安垂着眸，长睫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是，是我自愿的。”
工作人员似乎还有些不确定，又解释了一遍。
“也不是说不让结，就是你年纪还小，不再考虑考虑吗？”
“现在处朋友，过两年等你们都成熟了再结婚也是一样的嘛。”
“我考虑清楚了，是我自愿……结婚的。”
林星安说话有些慢吞吞的，不知道是不是脸上被林母擦过掩盖伤痕的粉底太过黏腻，他总觉得现在说话都变得很艰难。
“那就好，快去吧，马上就能拿到证了。”
工作人员得了肯定的回答，也不再多问，微笑着拍了拍林星安的肩膀。
“谢谢。”
林星安对着工作人员说了一声，接着鞠了个躬才转头离开。
对方是好意，但他是真的想好了，确定要做出这个决定。
林星安出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没有熟悉的身影，就连周璟年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有些无措地在空旷的大厅里环视，也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
“你是在找人吗？”
“嗯，他们刚刚还在这里。”
齐盛或许会不告而别，但林母不会，毕竟还是自己母亲。
林星安心中稍定。
“哦，是一对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夫妻吧？他们先走了，那位女士让我转告你一句：家里有事，他们先回去了。”
林星安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不得不承认，他母亲和齐盛离开了。
“嗯，谢谢。”
“没事没事，我刚刚好像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小雨怎么了，不过具体就不知道了。”
林星安想向对好心的路人扯一个笑来，但失败了，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接着便低着头不说话。
没有长发的遮掩，他总是很不习惯。
不喜欢对别人展露出自己所有无法掩饰的心思。
小雨……齐思雨。
能让齐盛着急的，大概也只有他那个宝贝女儿了。
忽然，林星安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回齐家吗？
他和周璟年结了婚，齐盛还会不会继续容许他在齐家待下去？齐盛如果不同意，林母又不可能反驳。
他也不能像前两年一样，在寄宿学校里度过这个冬天。
林星安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无处可去。
他看着民政局的门口，缓缓在大厅的长椅坐下。
到没有难过到想哭，眼泪都在曾经流过了。
只是觉得有些孤独，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很想对母亲说，可不可以，再等等他，等他长大，赚钱，养活起家，养活母亲和自己。
但他知道，母亲已经不想等了。
父亲走的太早，做惯了全职太太的母亲，没有任何在这个社会求生的能力。
出去打工只能勉强混个温饱，加上成堆的债务，真的会很轻易压垮一个人。
胡思乱想很久，林星安觉得，大概是过往经历太苦了，才会让母亲在之后的每一次抉择中，选择放弃作为拖油瓶的自己。
从母亲选择嫁到齐家开始，自己就被抛弃了。
林星安觉得嘴巴有些发苦，身上冷得很。
可能是坐在风口，吹的有些冷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但实在不想动。
一抹火红突然出现在自己眼下，林星安抬头，和周璟年的视线刚好对上。
“愣着做什么，结婚证都不知道拿？”
对方依旧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好像手中那抹鲜红，突然闯入了自己的世界。
林星安慢吞吞地接过，放在手里捏了捏。
“行了，别在这冷风口坐着，我们回家。”
回家……？
林星安脑子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接着猛然抬头看向对方。
周璟年看着林星安骤然放大的瞳孔，像只流浪许久的猫咪，对周围一切都抱有容易受惊的冲动。
“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吧，可以先来和我住。”周璟年晃了下自己手中的红本本，“毕竟，你我现在在法律上可是夫夫关系。”
“同居，是合法的。”
林星安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来反驳，却又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
最后也只是机械地跟在周璟年身后，上了对方的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太过疲惫，还是车里暖风开的实在太足，林星安难得在车上困意十足，最后终于熬不过去，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周璟年本来没想打扰林星安睡觉的，只是等红绿灯的时候太无聊，又注意到林星安睡着了还紧紧攥着手里那个红本本，觉得有些好笑。
他轻轻扯了下，居然没扯动。
周璟年挑了下眉，却注意到林星安有些不正常的脸色。
就算车里暖气开的足，也不该是这样酡红的样子。
他伸手，试探着放到林星安的额头上。
烫得周璟年眉头直皱。
林星安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