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何汜夜温柔的对待，细密的吻从他的额头一路下滑，最后停在双唇之间。
何汜夜的吻技并算不上高超，可是真诚，满怀爱意。
纪尘脸色涨红，随人摇晃。
濒临顶点之前，有人似乎遮住了他的眼。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随后从人指缝里泄露出几丝光亮。
再之后，就是一阵汽车长鸣。
纪尘醒了，浑身燥热，额上更甚。
他正坐在那辆帕拉梅拉的后座，老王在前面沉默地开车，车里冷气开的很足，甚至能听见空调口传来呼呼的风声。
纪尘身上盖着何汜夜的西装外套，外套上带着寡淡的古龙水气味。
他们刚穿过环城高速的高架桥，迎面驶来一辆大货，大货开着远光呼啸而过。
何汜夜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身旁纪尘的眼。大约是怕他被强光晃醒。
掌心之下，睫毛翕动。
汽车正在驾驶，故而车内没有灯光。何汜夜收掌，叫人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那掌心温热犹在，一时烫的纪尘有些赧然。他做了个旖旎缠绵的梦，场景竟与昨晚相似。梦里总裁动作直接，毫不怜惜，惹得纪尘连连求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估摸是全怪适才的那个吻，让两人之间少了点不可方物的疏离，多了点情不自禁的亲近。
纪尘内心自嘲，笑自己入戏太快。
此刻再看身边之人，便又无端觉得面颊滚烫。
估摸是为着自己方才沉沉睡着，生怕睡梦中发出几声不体面的呓语。
实则何汜夜也没看他，收了手便靠回椅背闭目养神。社交到底是令人疲惫的，即便是何汜夜这种身份，听多了阿谀奉承，大概也觉得疲倦。
纪尘小心动作，不料还是弄掉了总裁昂贵的西装外套。外套从他身上滑落，落在纪尘的膝上。
他稍一动，何汜夜就睁开了眼。
“醒了？不舒服么？”
何汜夜看着纪尘的脸，明知故问。
因着那杯酒还没消化干净，又加之身上那件外套上沾染的古龙水香气袭人，纪尘脸颊微烫，约莫是显出了一些绯色。
被何汜夜一眼不落的看在眼里，于是出言关心。
纪尘只觉得别扭又尴尬，小声开口应了一句。
“嗯，没有。谢谢何总的外套。”他抬手，要把外套递还给他的主人。
外套的主人却并未接过，只是让他把外套搭在一边。
纪尘内心慌张，他这人敏感，唯恐是总裁的外套沾染了自己一身庸俗的酒气，被人所嫌弃。
但总裁开口慢条斯理，似刻意为之，也更像漫不经心。
“这是Saturnus独家裁制的手工款，有人眼拙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除了你我还没带别人去过那家。”
总裁口中的“那家”指的大概就是上次带纪尘去的高定店。店名是“土星”的拉丁语，何汜夜说拉丁语时字正腔圆，发音很准，听之自然流畅，毫无矫揉造作之感。
他语气淡然，叫纪尘听来却心跳雷动。何汜夜这个金主，当得未免也太霸道了。带出去的情人，连衣服都要与他自己穿同样牌子的才行。
“哟，可不是吗。昔日骆少爷看中一条领带，吵着何总带他去买，何总都没同意。今天直接买下全套的行头送您……”
老王孤单开车，忍不住插了句嘴。他们这会正往纪尘的公寓开，眼瞧着快要到达终点，现下正在一条拥挤狭窄的单行道上，已经是深夜，路上根本没人。
何汜夜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老王的话。
“好了。”何汜夜岔开话题，赶在纪尘下车前交待，“我和钟总说过了，你那个经纪人以后只负责带你。她给你接了个商场代言活动，就是后天，算是让你慢慢复出。”
车子正好驶出单行道，来到光明吵嚷的主干道上。纪尘很是不解，心里更带了点不情愿。先不说当时经纪人见死不救，让他小有怨怼。再说他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曾几何时沦落到要去商场这种地方参加活动了？
商场拥挤狭小，很难保证安全。说难听点，这性质简直与走穴无二。
纪尘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想要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偏偏旁边的车道上路过一辆疾驰的保时捷。跑车发动机的嘶鸣有如野兽发出的怒吼，将纪尘的声音悉数吞没。
何汜夜并没听见纪尘拒绝的话，但也看见了纪尘面色不豫。他稍转过身，似劝慰一般。
“就当见见粉丝。粉丝会很喜欢这种线下活动的。”他见纪尘仍在犹豫，忽而抬手将他鬓边略长的头发理了理。
“喜欢你的人有很多。别担心，到时我会陪你一起，我就在楼上看着你。”
总裁话已至此，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工作。纪尘再不会察言观色，也断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他握着车门把手，点头下了车。
老王车开的很快，纪尘还站在小区门口，那辆帕拉梅拉就已经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小区门口的保安室还亮着灯，但看不见人影，估摸是保安交了班。纪尘虽然在这住了有段时日，但对物业的人员构成也不熟悉，换了个他不认识的保安实在很正常。
不管纪尘心里是不是愿意，活动当日他还是按部就班地到了活动现场。
他本来担心，以他现在的口碑，这种活动说不定门可罗雀，根本没人来看。又或者即便有人围观，也多得是看热闹看他笑话的看客。
但纪尘在二楼休息室的窗边，却看见活动场地附近人头攒动。
许许多多年轻的小姑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交换纪尘的物料。海报、手幅、还有小卡，琳琅满目，花样百出。
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群小粉丝。
他在女主持的指引下走上台，一改私下里的寡言，活动间可谓妙语连珠舌灿莲花，连表情都更生动了三分。引得女主持笑的花枝乱颤，场下更尖叫连连。
半个小时的活动因为效果奇佳，延长到了一个小时。主持人宣布活动结束时，还有许多粉丝意犹未尽，站在原地并不肯走。
最后是纪尘夺来话筒，微笑着许诺，“不久的将来，我们荧幕见。”
粉丝们这才肯放人，目送纪尘走进员工通道，依依不舍地散了。
纪尘脚步飞快，逃也似的离开活动现场，身后的经纪人差点跟不上他。
进了电梯，纪尘终于能稍事放松，适才微笑生动的表情陡然变冷，又成了一副扑克脸。
他并非厌恶工作，更不是厌恶粉丝。他很享受工作，只是本身是表演型人格，面无表情才是他的常态。也正因如此，他在片场时下了戏后被有心人拍到这样的表情，拿来大做文章，说他耍大牌，看不起来搭话的小演员。
活动地点在商场一楼的中庭里，这中庭是个通天井，上下五层都是通的。他刚趁女主持和场下粉丝互动的时候偷偷打量过了，何汜夜根本不在。
总裁虽然承诺了会陪着一起过来，但到底失了言。
也是，总裁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陪他这个小演员参加这种低级的活动。
“等下直接送我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纪尘整了整衣领，一抬头，却看见经纪人按下了顶楼的楼层。
休息室明明在二楼。
纪尘的经纪人是个个子很高的女人，不穿高跟鞋也只比纪尘矮一点点。她名字叫陈星，大家都叫她星姐。
上次黑热搜的事过了，陈星被扒了不少资源，现在只负责纪尘一个人。她居然还能恪尽职守，对纪尘客客气气，不过也仅限工作，总之不带一点个人情绪。
“有人在顶楼等你。团队这边先撤了，那边后面会安排你。”
陈星把人送上顶楼，自己干脆留在电梯里离开。
纪尘疑惑，大概知道是谁等着自己。但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刚才并不露面。
他心里有个问号。前脚刚出了电梯门，那边何汜夜正好走了过来。
何汜夜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头发也只随意地抓了抓，显得人十分年轻。又孤身一人，不像纪尘今日来参加活动时前拥后簇。
商场顶层算是阁楼，商家不多，显眼的只有一家花园书店。
何汜夜俨然是刚从书店里出来，一时半会，纪尘也不知道这人是刚来还是已经看完了他活动的全程。
总裁径直走向纪尘，目光上下打量，似乎对纪尘今日精心打扮过的造型透出一丝满意。
纪尘穿了一件深领的白衬衫，米色的直筒裤，一改从前高岭之花的形象。观之可亲，真与邻家哥哥无二。
何汜夜笑了笑。
“粉丝们很高兴吧？”他站在纪尘身边，与人比肩，不等纪尘开口，半晌又轻轻补了一句，“我也很高兴。”
何汜夜声音低，一旦压低了音量，便叫人有些听不清楚。
纪尘脑子里还在想何汜夜到底有没有来看他的活动，侧耳时也没把人听得清楚。他正疑惑，何汜夜却故意别开了话题。
他引着纪尘走进了那家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