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都没有收到奚疑的消息，文曷面前的直播间连弹幕的时效也过了，只留下“TA还没有上线哦”的字眼和黑色的页面。
文曷陡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站起身走到空调口，迎面吹着冷风。直到皮肤蓦地感受到凉意开始细微地发颤，他才伸手关了空调。
七月的海滨城市白天热得像是蒸笼，直到太阳下了山才略微有所收敛。这会儿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泛黑，对应国内才不到中午。
空调关后，屋内的温度开始攀升，文曷拎着自己的领口晃了晃，顺手捞过手机，坐到了窗边长舒一口气。
还是没有回消息，文曷抿了一下唇，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划拉着。窗外的天空彻底暗下来，街上亮起了长灯，海边飘来了几片乌云，手机上弹出来一条通知。
［台风预警！……将于明天夜间登陆……］
文曷翻了翻近半个月的天气预报，几乎没有可以令飞机起飞的正常日子，能回国至少也得等到大半个月之后。
奚疑那副语焉不详的模样能让他安心到哪去？文曷皱着眉点开和老段的聊天界面，删删减减打了一大段字。
不外乎言辞恳切想要回国的各种理由，就连“帮助学长学姐完成毕设”这种狗都不信的话都被他编了上去。
文曷编着编着突然想到了刚才直播的时候弹幕说老段因为一些原因走红，如果这个爆火的原因是正面的，为什么闪烁其词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他瞬间把微信退了，点开了微博，首页刷了半天倏地显示未联网。消息还能发出去怎么可能没网？
文曷皱了一下眉，退出重进后还是老样子。首页上那条微博显示的时间还是他出差前的日子——4月23日。
他回想了一下，自从出差后，手机上那些来自各种APP的推荐内容确实没再见过，像是被什么管控住了。
文曷又打开笔记本上国内的网站，跟手机一样，刷新了半天显示没联网。笔记本在出差前一直放在书房，只有奚疑能接触到。但是手机一直是他随身携带，怎么可能也会被“管控”？
他现在有些坐立不安，面对未联网的页面又没什么头绪，随手打开窗户。夜晚的海风卷携着还未消散的温度直直地扑在文曷的身上。
从窗边吹来的海风导致热度不断攀升，文曷越发急躁了起来，烦闷地将笔记本上未联网的页面关闭。
脑海里一直描摹着奚疑疲惫到不断捏眉心的模样，文曷蓦地想起来奚疑喝醉酒那天晚上给自己说的话——我的手机死机了，明天可以借文老师的用一下吗？
奚疑参加股东大会的第二天不到中午就回来了，以至于文曷根本没怎么在意自己的手机。就算奚疑拿着他的手机出去几天几夜，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但是结合现在的情况看来，奚疑早就预料到了后续的一切，然后像是录小破荒那般“无害”地给他下套，看着他一步步地跌入深坑、像只井底之蛙一般对外界一无所知。
文曷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自暴自弃地将屋里的灯“啪”地关了，合上笔记本、把手机扔到桌子上后，靠上椅子的后背，看着窗外的夜景疲惫地合上双眼。
胃部无意识地开始收缩，带来轻微、能够忍受的阵痛，他窝在电脑椅里蜷了蜷身子。
奚疑想做什么那肯定是各方面都算计好的，他能怎么办呢？他想订机票回去又不知道回国这件事会不会给奚疑的布局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改变。
他好似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回国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奚疑被骂上热搜除了跟黑粉开撕无能为力、就像听到奚疑被各种记者围着问那些不堪的话题……
文曷记得自己曾和奚疑讨论过这件事，让他做任何事都不要把自己当小孩子一般瞒着。当时的奚疑笑意盈盈满口答应，可是一到了现实面前又开始满口胡话。
但奚疑就连自己患上心理疾病也不曾全然瞒过他，这次又是什么能让奚疑下如此大的功夫？连和自己直播连麦的状态都如此差？
心里的那种不安感瞬间增了好几倍，文曷猛地睁开眼拿出手机切到和老段的对话框里，将那些理由删了个干净，发出了简短的一条。
［文soso：老段，你知道自己在国内爆火了吗？］
老段这个点很可能还在跟自己的老朋友唠嗑，文曷不知道干什么，只能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文化交流的报告，希望能够通宵整完后赶明天最后一班飞机回国。
他刚点开那个文件夹，又看到了史院的那张没有自己名字的行程表。
史院的行程没有自己老段却拉着自己出差、文化交流活动结束了老段以“公费旅游”的理由将自己带到了海滨城市、老段将所有的报告都交给自己来写并说史院在催、连着大半个月的台风天气……
老段所做的一切连起来不都是为了让他远离国内那些未知的漩涡？
手机响了一声，是老段回的消息。文曷解锁屏幕后扫了一眼。
［老段：什么是爆火？我又不像你们这些小年轻，时不时地上个网。］
文曷想了想，试探似的地发了一条信息。
［文soso：老段，我的笔记本出了点问题，能不能用你的查个资料？］
［老段：我现在不在酒店，笔记本在我手边。反正台风也要来大半个月的，报告不急，你明天修一下电脑就行了。］
见老朋友还要带笔记本？文曷可不信，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诈了一句。
［文soso：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今天晚上赶完报告，明天赶飞机回国，机票都订过了。］
［老段：什么？］
［老段：你什么时候订的机票？］
［老段：不和团队一起回去的机票史院不报销，你小子出来一趟也挣不了多少钱，是不是蠢？］
文曷看着老段的那几条只在乎自己是不是要回国的消息，几乎可以肯定——其实是奚疑伙同老段来骗自己。
那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文soso：我听人说老段成网红了？因为什么火的？］
［鸿雁北飞：老段火了？我最近一直在搞毕设，没关注过］
［你苏二大爷：没什么，就一些讲课幽默的视频流传出去了，热度也不算大］
鸿雁那个天天256G冲浪的人能不关注网上的事？苏晴那个什么都要八卦的性格能忍住不和自己分享老段爆红的事？
［文soso：最近奚疑是不是有很多通告要跑？我发消息他都不理我了］
［小许：我奚哥都半退圈了，跑屁通告，可能是最近公司比较忙……不过你们俩小情侣之间的事还非得来问问我？］
［霍止曳：可能是因为你出差，阿奚他人闲不住，最近接了几个轻松的活儿］
文曷一收到这两条截然相反的消息就知道——全世界都在瞒着他，只有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连嘴角都扯不起来了，刚才还想下楼去网吧自己调查所有发生的事，现在索性直接给老段打了个电话。
“不是我说，你小子急也没用，我还在外……”
不等老段把话说完，文曷就硬邦邦地打断他说道：“你不打算把奚疑做的事给我讲讲吗？”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小曷你睡懵了吧？是不是出差太久想奚疑了？”
“你急也没有用，我刚查了，航班从今晚就停了，你说的什么订好明天的机票估计是没睡醒……”
文曷笑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夹杂着冰渣子，带着轻微的哭腔缓缓地开口道：“给我的所有电子设备开了‘禁网管控’、让你把我带到国外远离是非、告诉所有人瞒着我甚至包括粉丝和直播间的弹幕……”
“用台风天气延缓我回国的时间、还要假装没事人一般和我连麦复盘小破荒……老段你研究了这么多年的历史，你来评评……”
“奚疑他是不是很厉害？”
老段连谎话都说不下去了，他听着文曷那带着细微鼻音陡然知道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却又一字一顿坚定无比的声音，没来由地心里一疼。
可是奚疑说过，最少也要把文曷拖到明天、拖到……
“啪嗒”，是什么东西掉地下的声音，随后老段听到了重物掉到椅子上的闷重声音、椅子在地板上猛地一滑的刺耳声音。
他意识到不对劲，忙喊道：“小曷？小曷？！”
老段边喊着文曷的名字，边冲出自己的酒店房间，去前台找服务员说明了紧急情况借了备用房卡，刷开了文曷的房门。
他挂了电话带着服务员冲了进去，却见到文曷蜷缩在椅子上，苍白虚弱到满脸都是细汗，半眯着眼正看着窗外的乌云缓缓飘过。
老段上前询问了他的状态，得知无事后猛地松了一口气，向前台服务员表达歉意后将她请了出去。
他回头轻拍了一下文曷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没事不在电话里报个平安？”
文曷将目光从窗外那片遮盖大半边天的乌云上转到老段身上，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我想跟奚疑装病让他来见我一面，他还不理我呢……”
“老段你知道吗？其实我这辈子最痛恨的是距离……每每我在国外得知奚疑发生点什么事都恨不得自己立马飞回去……”
“三年前，我听说他拍戏受了很重的伤，没躺几天又出来跑工作，我很想告诉他要保重身体。”
“四年前，我走之前看到他和其他人在一起了，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他一句——能不能不要和别人在一起，能不能……等等我？”
“现在，我很想见他，却连他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我除了卑劣地用这种‘空城计’骗你过来，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是不是可以赶最后一班飞机回去，但是回去之后奚疑会不会生气我随意地打断他的布局？我是不是可以去网吧上国内的网站看看奚疑正在干什么？但是我怕我撑不住……”
老段满是难受地听到现在，陡然想起来奚疑之前给自己说过不让文曷知道事情原委的一方面原因是——他有神经性胃病。
“4月24到如今7月2，整整六十九天。”，文曷顿了一下蓦地握拳抵在唇前忍受着胃部的翻涌，直到那阵疼痛过去后，他才开口。
“老段，我不看，你能不能只给我说说奚疑今天要干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在我……之前，不能向文曷透露一个字，等这阵风过去，我把所有的痕迹都压一下。
老段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境地，一边是奚疑严肃的嘱托，一边是文曷虚弱又受伤的眼神。他忍了半天，还是没抵过文曷持续的言语输出，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他要在平台上直播……”
文曷见老段被自己撬出了话，连忙跟上继续问道：“直播什么？”
老段一张嘴翕合半天，想到自己都说出来了，照文曷这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迟早会知道，妥协似的说道：“他要退圈……”
“退圈？！为什么？”
文曷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奚疑要玩这么大。就算他不再参演电影了，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算是事业起点的小破荒也不要了吗？
老段自暴自弃地点了一根烟，在窗边抽了大半根，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