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斯文尤物【完结】>第64章 未完待续

  第一个提出分家的是陆文斌。

  对此,陆文州早有准备,三月底的最后一次股东大会,他将公司面临的困境都摆到了台面上。

  所有人都被报告书上,那一连串数都数不过来的天文数字吓住,纷纷如热锅上的蚂蚁议论不休。

  唯有他那个坐在角落处的三叔,捏着薄薄的纸张,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

  老狐狸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陆文州。

  他是陆家长孙,天生聪慧过人,被长辈寄予厚望,四岁起就跟随在前一代当家身边学习处世之道,自问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除了最近的确有些暴躁外,十余年间他一直都恪守祖训,宽以待人,哪怕偶尔会遇到一些过分的请求,只要是能力范围内,他都可以容忍。

  出人意料的是,文强在听完文斌的话后,当即跳出来拒绝,理由是,“平时装得像个孝子,遇上问题就想独善其身,合着好处都你们一家占了?”

  文斌不服气,却不跟他理论,扭头看向陆文州,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大哥,你说句公道话,我忙前忙后这些年,不算功劳也算苦劳吧?怎么就成好处都是我一家占了?”

  对此陆文州没接茬儿,继续坐在官帽椅里喝茶,眼皮都不抬一下。

  书房外有人敲门,是管家,说三太爷有请,让大爷过去趟。

  陆文州应了声,抬腿就走,留两兄弟在这里狗咬狗。

  不知谁走漏的风声,把老太爷气得够呛,命陆文州跪在祖宗牌位前发誓,不许动任何大逆不道的念头。

  放在过去,这誓发就发了,也没什么。

  可眼下陆文州居然真就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任由老爷子举着拐杖在他背后敲得一下比一下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算计!”

  老爷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色涨得通红,“文斌的胆子小,没人在背后撺掇他敢说个屁分家!倒是你!诚心要做这个逆子了?”

  “看您说得,”陆文州转过头,一副嬉皮笑脸讨人嫌的模样,“他不敢我就敢?我才多大岁数啊,哪儿背得起着千古骂名。”

  老爷子被他气得够呛,手指点着陆文州的脸,“你你你”的喊了半天,最终两眼一翻,就这么一口气没喘上来。

  120来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就连文慧也披着衣服跑出来了,一路跟在三太爷身边,拉着老人的手,强忍着眼泪问,“怎么回事啊大哥?医生半月前不是来看过,说三爷爷身体没问题吗?”

  “人老了,意外会多些。”

  陆文州靠在车窗上,眉间的川字纹皱得很深,看起来疲惫极了,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知道老太爷不会答应,以为磨一磨总能找到突破口,谁曾想老爷子的心路窄成这样,居然直接就给气晕了。

  一夜折腾,四五口人一直守在医院,直到凌晨医生才宣布度过危险期。

  家丁兴旺的好处就是,做什么都不会缺人手,大家轮流守夜,根本无需安排外人来看护。

  终于结束了这兵荒马乱的一夜。

  陆文州向每个人表达了感谢,凌晨三点半,在夜幕中由司机送回了祖宅。

  主屋的客厅里,许念已经侧卧在沙发上睡着,面前的投影屏上还在播放电影。

  正至尾声,男女主相拥热吻,任凭混凝土从头顶浇落,他们选择将生命结束在最爱彼此的这一刻。

  这是一个讲述殉情的故事。

  陆文州很不喜欢,他厌恶一切以自杀为手段的解决方式,觉得那是懦弱的表现,与其选择死亡,为什么不去直面问题?

  将大衣轻轻脱下,他搓着双手在许念面前蹲下身。

  注视片刻后,忍不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描绘过爱人眉目,心中的怜爱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相由心生说得真没错,性子软的人,就连五官的线条都比旁人要钝。

  普通人的下颚线要么削得笔直,要么就是带着棱角,许念却是一道圆润的弧形,哪怕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自侧面望过去都会下意识觉得,这人该是个温温吞吞的好脾气。

  陆文州听过不少人对许念的赞赏,规矩懂事,谦逊低调,有着一副菩萨心肠。

  每到这时他都会自豪——看吧,多好的一个人,自己养出来的。

  可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标签,许念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方说那副衣冠楚楚下的娇气浪荡,以及勾人上床时的动情妩媚,这些都只有陆文州一个人见过。

  那是独属于他的阿念,他把他像宝贝一样珍藏起来,谁都夺不走,谁也看不到。

  “他们都以为我不会同意,到底还是老爷子眼睛毒,我这点儿道行在他面前想瞒都瞒不住,”陆文州坐在地毯上,面对着沉睡的许念,勾了勾嘴角,“阿念,坐在我这个位子上,很多时候都会身不由己。”

  他握住许念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又怕太凉将对方惊醒,只是贴了贴,便又放回了掌心,“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分家其实没坏处,大家各过各的,实在熬不下去自然又会聚到一起。”

  “老太爷心疼我,怕到时候人心散了,再也聚不起来,我就成了那个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罪人,到时候无颜面对祖宗,连个祭拜的后人都没有。”

  “可我又怕什么呢?”

  说着,他将许念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目光变得无比柔和,“阿念,死后我就跟着你去,你还愿意收留大哥吗?”

  这一刻,许念像是有所察觉般缓缓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的模样仿佛还在做梦,盯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半天,继而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大哥,阿念永远陪着你。”

  一瞬间,陆文州的眼眶红了。

  他将许念的手背抵在自己额头,肩膀一耸一耸,喉咙中发出犹如困兽般的呜咽。

  电影即将结束,背后传来男女主最后的告白。

  “有件事你让我做,我却一直没做,现在我很后悔。”

  “是什么?”

  “不顾一切的去爱你。”

  -

  隔天下午老太爷出院,又是浩浩荡荡的阵仗。

  文斌和文强鞍前马后,彼此较劲儿似的,使劲浑身解数,反倒衬得陆文州这个当家无事可做。

  回到家,来探望的远近房都被人打发了,他自己倒留在了老爷子身边,端茶倒水,照顾得一丝不苟。

  就这么亲力亲为的守了三天三夜,熬得一双眼底全是血丝,总算在第四天清晨,老爷子肯向他开口说话。

  “糊涂啊!”

  这么多天过去,开口的第一句仍是骂,足见心中不满。

  “您还是我?”

  不孝子孙厚着脸皮问。

  老太爷瞪他,听对方给自己吃定心丸。

  “您放心,分家不分账,大伙儿的心散不了,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等风头过去,咱们还是一家人。”

  “骗鬼呢?”

  

  老太爷不信。

  “您看您,”陆文州装模作样的扳起一张脸,“您怎么能咒自己!”

  老太爷拾起床边的拐杖就要去敲他,被对方闪身躲过,站在半米外开的地方,双膝一弯,直挺挺跪了下来,“不瞒您说,这事儿我是铁了心要做,不过我向您保证,今后您还是住这院儿里,保管不会短您半点用度。”

  “我缺你这点儿养老钱?”老爷子掀眼皮看他。

  陆文州垂头笑着,不作声。

  听头顶传来一声长长叹息,“当初你爷爷走的时候,还托我多照应你······”

  陆文州望着地上的倒影,点头,“这些年多亏有您。”

  “善待你的兄弟。”老太爷跺了跺手里的拐杖。

  “会的。”陆文州答得郑重。

  谁曾想,这便是爷孙俩的最后一次对话。

  当天夜里,老太爷独自找到许念,将过往的恩恩怨怨全部说了出来,以求得对方原谅。

  对于得到的结果,大概除了两个当事人外,无人知晓。

  一周后,由老太爷出面宣布分家,到底是没让自己最疼爱的子孙背负恶名。

  陆文州作为当家独自承担百分之四十的债务,其余由每家每户按照股权分配。

  清晨,许念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睁开眼,见男人正背对着自己浇花。

  四月初,正值万物复苏。

  窗台上的蝴蝶兰开得正旺,紫红色的花朵一串串挂在枝头,看起来喜庆极了。

  他在一片刺目的光中,听对方向自己说:“给你订了下午的机票,收拾好行李,中午老刘会来接,宋婶做了些点心给你路上吃,记得带上。”

  许念安静听着,泪在眼底打转,手指死死攥住身下的床单不肯发一声。

  直到男人将整排花都浇完,转过身,见许念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这才放下水壶,单膝压上床,抬手抚了抚对方额前的碎发,两眼一弯,“确实瘦了不少,去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不必活得太辛苦。”

  许念盯着他,眼里的泪顷刻间都涌了出来,如同痉挛发作,浑身剧烈颤抖。

  这次,男人没有安慰,平静的越过他,拿起了搁在床头柜上的腕表。

  许念发现,他的左手,那个号称用来“挡灾”的戒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拉开房门的那刻,男人忽然又转回身,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还会想起我吗?”

  许念牙关打颤,喉咙里像塞了棉花,梗了半天才重重摇了摇头,“不会。”

  男人听罢,缓慢又用力地压下了门把,“那就好。”

  十九年零六个月,他把他还给茫茫人海,做好了此生不再见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