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深情鬼【完结】>第42章

  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家门口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发了情的流浪猫叫。

  这地段过偏,优点是房屋租价便宜、人少且安静,远离市井喧扰,但环境老旧许久无人打理,陈设也年久失修,最近这道路两旁为数不多的路灯还都故障了,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禺槐经常半夜下班,走这段路通常都得打开手机调出手电筒摸着黑回家。

  这夜路,要没点心理素质和胆量,还真不敢一个人走,尤其是像禺槐这种不仅一个人生活,还需要打工贴补自己的年轻大学生。

  但禺槐跟那些父母健在、衣食无忧、从小娇生惯养的同龄人是不一样的,随着时间的打磨,他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住在一座房子里、一个人洗衣做饭上学、上班,一个人过着形单影只、与世隔绝的生活。

  将近凌晨一点,禺槐才卸干净在清吧上台演出时所化的舞台妆,拖着疲惫的身体洗了个澡,坐在镜子前简单的擦了些护肤品。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精致得宛如一幅画作的五官,每个线条都下笔如有神,不化妆的时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清秀少年,一上了妆竟立马摇身一变邪魅了起来,若是性格再张扬些,说是风骚都不为过,怪不得叶心会这么眼红一个小自己两三岁的男孩,就凭禺槐这姿色,拉进娱乐圈稍微包装包装,绝对不亚于那些靠整容成功上位的流量小生。

  确实,有的时候太冷淡了,会显得呆板……

  禺槐这样想着,不由得对着镜子挑了挑眉,尝试着练习各种各样可以获得大众喜爱的表情,用吴钦瑞那个基佬马屁男的话来说,像禺槐这样的小可爱,随随便便这么一笑,就能俘获那些男男女女的欢心。

  好像所有人都只觉得禺槐长得漂亮、唱歌动听,单看外在,是个非常完美的男孩,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真真正正的走进过他的内心深处,问一问他最期盼、最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从记事起,禺槐就在孤儿院生活,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家人,小时候的禺槐瘦弱不堪,孤儿院也不是什么高档的孤儿院,里边的阿姨们也都是以貌取人、见钱眼开、看菜下饭的利己主义,对于禺槐这种不爱说话不会来事儿的小孩,撑死了只管一日三餐,少了不添、多了就强迫他吃下去,甚至还会要求他们吃下孤儿院工作人员们吃剩的残羹冷炙,并严厉呵斥着他们不许浪费,爱吃的吃、不爱吃的,也必须吃个精光。

  那时候,小小的禺槐,总是会被其他的大孩子们欺负,他们抢走了禺槐午餐里最大的鸡腿,还把自己不爱吃的饭菜全都倒进禺槐的盘子里,逼迫禺槐替他们吃光,好逃避阿姨的责骂。

  因此,禺槐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好不好吃不重要,能填饱肚子才是王道的硬道理。

  为了不饿死,禺槐宁愿吃下自己最不喜欢的茄子和黄瓜,甚至一些别人咬过的馒头,奇怪的是,日子虽然过得看似凄惨,但仔细想想,禺槐倒是从来没挨饿受冻过,同样是剩菜剩饭,别的小孩吃得龇牙咧嘴,可禺槐却吃得津津有味;冬天屋子里的暖气坏了,别的小孩冻得瑟瑟发抖,可唯独禺槐睡得四平八稳,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觉得,或许自己是天生的体质与忍耐力异于常人……

  禺槐的名字也很奇怪,据说是在他才刚出生不久,还是个婴儿之身就被家人给抛弃了,被一个不知名人士送到孤儿院的时候,身上除了襁褓之外,只剩下脖子上挂了一条贝壳形状的项链,项链上镶嵌着的是一只银质的名牌,名牌上篆刻着两个清秀的字眼——禺槐。

  那条项链做工精致细腻,但美中不足的就是光洁的贝壳上有着一道扎眼的裂纹,原本孤儿院收养禺槐的阿姨曾看上了这条项链,想着禺槐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什么都不懂,便取下来打算据为己有,却当发现那条裂纹的时候嫌弃的不行,觉得若真是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应当不会有瑕疵,说不定是次品,就放着没再管它,后来禺槐长大以后,他不喜欢佩戴那些高调奢华的珠宝首饰,因此那条贝壳项链就一直被禺槐收起来藏在家中的柜子里,若是没人提起,禺槐都快要忘了那件东西的存在……

  话又说回来,在孤儿院的日子可谓是在“夹缝中”生存了十多年,禺槐16岁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有很多孤儿都被各种各样的有钱人家给领养走了,可却唯独没有家庭愿意带走禺槐。

  禺槐不喜欢在孤儿院呆着,因为孤儿院虽然也有阿姨们充当老师来为孩子们讲课,学习最基本的文化知识,但这些哪里能跟正经的学校相提并论?于是,禺槐主动提出离开孤儿院,按理说,在孤儿院里没有被领养而选择离开的未成年孩子,会得到一笔赡养费,但这笔钱并不多,只够租一个月的小房子。

  但幸运的是,禺槐的出身虽不怎么优越,但人生得聪明伶俐,早在离开孤儿院之前,就开始于网络上寻找起了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苦苦寻觅后路,或许是老天爷觉得这个孩子的日子实在过得惨淡,就赐给了他一副天籁般的好嗓音,禺槐终于找到了虽然一个不适合未成年,但却很适合他的工作,让他在离开孤儿院之后,就直接进了一家叫做RUI的清吧,做起了驻唱。

  这家清吧的老板正是吴钦瑞,说到底,禺槐虽对吴钦瑞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纠结,但他打心底里是承认吴钦瑞是自己的贵人这回事的,毕竟在他进到清吧面试驻唱的时候身无分文,又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按理说吴钦瑞做的是正经生意,是绝对不会收禺槐这样的学生入职驻唱这份行业,但听说了禺槐的遭遇过后,吴钦瑞的圣母心大滥,他很想帮助禺槐,不计任何报答,可禺槐的性格是无功决不受禄的犟脾气,吴钦瑞对这个小孩莫名的很感兴趣、莫名的被吸引,就连后来不知不觉的喜欢上禺槐,都显得莫名又奇妙……

  吴钦瑞答应禺槐在自己的清吧做驻唱,但决不允许禺槐私自接待任何客人,在禺槐18岁成人之前,吴钦瑞就像家长一样的保护着禺槐,而禺槐也没有辜负吴钦瑞对自己的一番情意,依靠着那老天爷赏饭吃的绝美嗓音和实力唱功,帮助吴钦瑞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虽然这中间也有着不少插曲,比如叶心……不过禺槐从来不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放在心上。

  就这样,禺槐依靠着唱歌在清吧干了好几年,生生的把自己唱成了清吧的门面担当,自己的老板吴钦瑞日进斗金不说,禺槐还给自己赚足了上学的学费、以及房屋的租金、生活费。

  现如今,年纪轻轻的禺槐,足以自力更生,他不近女色、不谈恋爱、不靠男人、也不相信爱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相信吃饱了才能活着的硬道理,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挣钱、只有拼命的,不停的挣钱,才能养活自己,让那些瞧不起他的、看不惯他的、狗眼看人低的,通通打脸。

  耐着性子敷完了一片补水面膜,禺槐早已精疲力尽,他大字型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酝酿着睡意。

  每当一天中的这个时候,禺槐的大脑里,总会情不自禁的回忆起自己从小到大所经历的苦涩历程,就跟过电影一样,越想越辛酸,但好歹都挺过来了。

  禺槐打了个哈欠,坚决杜绝任何形式的精神内耗,他盖好被子,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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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我听着,不管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陪在你身边,是你先招惹了我,我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你别想离开我。”

  “那如果,我是要杀人呢?”

  “那我呢?”

  “你说的对,我也是人类,所以,你也要挖我的心,要我的命吗?”

  “你……放手!”

  “不可能放手的,反正这也是一颗人类的心,你想要就尽管拿去,就算你不要,我也早就已经把它放在你那里了。”

  “裴常枫,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吗?是我疯了,还是你搞不清楚状况?”

  “是你搞不清楚状况!是你在妨碍我复仇!你根本就不懂,因为你不像我,已经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朋友,除了复仇,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可你还有我!”

  “禺槐,我知道,仅凭我自己,没有办法做到让你不去憎恨人类,但我想告诉你,不论你相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比坏人要多……”

  “那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你这一句话,就要我放弃给我的家人、给我的族人报仇了吗?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去放弃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只是希望,至少在你心里,不会因为我是个人类而憎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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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

  “你……为什么不躲啊?!”

  “我以为……你不会真的刺我……”

  “我真傻……你可是个……小魔头啊……你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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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魔头,我爱你。”

  “跟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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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生世世?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哦!”

  “那是当然了,我裴常枫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可是……人这一辈子,死了就是死了,下辈子,哪还记得这辈子的事情啊?”

  “裴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听爷爷讲过,人死了以后,是要喝孟婆汤的,喝完了孟婆汤,这辈子所发生的一切,就都忘干净了。”

  “我小时候,听爷爷讲过,人死了以后,去了阴间,是要喝孟婆汤的,喝完了这孟婆汤,就把上辈子的事情全都忘干净了……”

  “是吗?那我就不喝了。”

  “你傻啊,不喝,就不让你投胎啦!”

  “不投胎不是正好吗?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变成孤魂野鬼缠着你咯!”

  “怎么不说话?你害怕了?你说我要是真的变成了鬼,你见了我,会不会被我吓跑啊?”

  “我又不怕鬼,我只怕你不要我。”

  “又说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裴常枫,那说好了哦,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下辈子,就算我不记得你了,你也要找到我,还有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管我去了哪里、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要找到我!”

  “我答应你。”

  “生生世世,我都会找到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

  “小魔头?”

  “小魔头!!”

  “小、魔、头!”

  “小魔头……”

  “裴……裴……”

  “杀……了……我……”

  “我爱你,小魔头……”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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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禺槐猛地惊醒,他惊恐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家中的卧室里,外边的天色已经亮了。

  他大口的喘着气,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梦境中回荡、久久挥之不去,在梦里,他能够隐约的看到那个人的面部轮廓而有些模糊的五官,还有那熟悉的声音,还有他的名字……

  叫……叫什么来着?

  “嘶……该死……”

  禺槐敲了敲脑袋,总是这样,一觉醒来就把梦里的事儿给忘得十之八九。

  “又来了……”

  禺槐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心脏,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这种大起大落如过山车似的、也说不出是噩梦还是好梦的梦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小到大,禺槐总会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直徘徊在他的身侧,像是阴魂不散、却又并不恐怖,从不加害于他,反而像是一种守护……

  那个男人好像总是哭、又好像总是笑,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禺槐,可每一次,都还来不及跟禺槐把话说清楚,天就亮了,禺槐就会从梦中清醒过来。

  梦境里,禺槐的意识是清晰的,他能够捕捉到那个男人的神态和他想要表达的深意,他更能够听见那个男人好像在呼唤着他,围绕着他,但这一切仅限于梦里,每次禺槐一惊醒,记忆就会变得朦胧至极,再过几分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呼……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这个奇怪的梦魇从小到大都纠缠着禺槐,起初禺槐并没当回事,只觉得平时疲劳过度了,失眠多梦也很正常,但次次都是同样的梦,就难免让人陷入恐慌,禺槐去看过心理医生、也曾去过寺庙给自己驱魔祈福、求个护身符、平安签之类的,但都没什么卵用,医生说他的身体健康得很,寺庙的住持还夸赞他一脸福相,日后必定福泽绵长……

  就在这时,禺槐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罗温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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