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生物实验室里,流动着的,是刺骨的阴寒之气。

  这个地方,一年四季都打着浓重的冷气,因为在这里所执行的实验,大多以解剖为主,过热的气温会导致实验品腐臭溃烂。

  吴德良与自己的儿子吴钦瑞,在那足有三米多高的透明玻璃鱼缸外驻足而立。

  那并不是普通的鱼缸,而是专门用来泡制“实验品”的容器,容器中的液体也不是清水,而是由各种药物所混合研制而成。

  吴钦瑞望着那鱼缸中的“实验品”,心情如同一团乱麻,屡次开口想对身旁的父亲说些什么,却又迟疑片刻,终是噤了声,屈服在吴德良不动声色的淫威之下。

  这条“实验品”,就是之前父亲率领他、以及生物实验团队出海,在神麓湾里抓到的唯一的一只活着的雄性海妖。

  是的,这只雄性海妖就是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身旁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推出险境,令其得以逃脱,但他自己却被吴德良抓回来的……浮雨。

  “开始吧。”

  吴德良说着,便抓起浮雨的手臂,尝试着用小刀在其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口子。

  很快,那专属于海妖一族才拥有的墨色血液,就如涓流般潺潺的涌了出来。

  那血液在恶寒的空气中冒着热气,伤口划得深沉而疼痛,但也就在这仅仅十秒钟不到,血就缓缓的止住、凝固下来,海妖手臂上的伤口,也在一点一点的自动愈合。

  果然,正如传说所言,海妖并非凡物,有着超强的力量、灵性、以及世间罕有的自愈能力,这对这个时代的生物界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惊喜发现。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吴德良眼前一亮,便举起小刀准备再一次对被下了药迷晕昏睡的浮雨下手——

  “父亲!”吴钦瑞终是忍无可忍,怀揣不安的阻止道,“还是不要这样吧……”

  操作在兴头上却被中途打断,吴德良眉宇间尽显不悦:“你说什么?”

  吴钦瑞试探的说:“他……还活着,我们这样做,未免太残忍了……”

  “我当然知道他是活的,只有活剖,才能更准确的探测到海妖身体里的脏器运行,以及他们与人类的差别。”

  “可这样做的话,他会活生生疼死的!他死了,我们……我们不就白抓了?”

  “你这小子,脑袋有问题么?海妖的寿命长达数千年,若以其心脏或是血液为引,让我好好用作研究,就一定可以制作出长寿秘诀,到时候人类也可以长命百岁!这样看来,死了这么一只牲口又能如何?”

  “可是父亲,我们不该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凌驾在他们的性命之上!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个体,他们是无辜的啊!”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没有什么无不无辜,只有你死我活,如果海妖的灭绝,可以换来人类的生命变得更加强大而不是脆弱衰败,那他们是死得其所。”

  吴钦瑞着急道:“父亲!不要这样啊——”

  “钦瑞啊,想想你妹妹。”

  “?!”此话一出,吴钦瑞僵在了原地,登时脸色一片惨白。

  “海妖的嗓音如同天籁,若能以其声带为药引,我相信以我的能力,定能研制出令失声之人重新发声的药物,这样的话,你的妹妹就有救了!”

  “可是万一失败了呢?我们是普通人,而他们却是身怀灵力的生物,万一我们人类的身体根本驾驭不了海妖体内的成分和机能,到时候我们弄巧成拙、两败俱伤,我们就会成为毁灭海妖一族的千古罪人!”

  吴德良挑眉,蛮横的说:“不可能失败,我吴德良走到今天,字典里就没有失败这两个字!赶紧过来帮忙,我要抽他的血,帮我拿针管。”

  “……”吴钦瑞沉着眸,一动不动。

  见吴钦瑞原地不动,吴德良的暴脾气又上来了,但是在实验室里,他不能大声吼叫,否则过大的分贝会影响实验效果:“混蛋小子,不帮忙就滚出去,别在这妨碍老子。”

  “父亲,算我求您了行吗?放了他吧,一直这样下去,他太痛苦了!”

  “闭嘴!他痛苦,你妹妹就不痛苦了?是一只畜生的命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吴钦瑞你可好好掂量掂量。”

  “当然是真真重要,但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救真真,没必要伤及无辜的性命啊!”

  吴钦瑞知道,父亲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失声的妹妹吴真真做幌子,实际他不过就是想利用这只海妖,去填补他自己的那份永远填不满的野心。

  即便他吴德良是他们兄妹俩的亲生父亲,他也并不是真心想救那个,因他而失声的女儿!

  吴德良咒骂道:“混蛋,你的性子,就是随了你妈,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是我吴德良的儿子,却至今什么成绩都没有,只会捣鼓你那几台不成气候的破机器,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注定窝窝囊囊,永远都别想出人头地!”

  一听这话,吴钦瑞也难忍胸中怒意道:“你骂我就骂我,骂我妈干什么?我妈那是心善!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她为什么离开你?还不是因为你变态又残忍!换谁谁受得了你?”

  “放屁!心善?那是伪善!做作!为了畜生的性命而阻挠人类伟大科学的进化发展,这才是真正的恶毒残忍、浅薄无知!”

  吴钦瑞:“你——”

  吴德良不耐烦的打断道:“来人,把这小子丢出去!看着就碍眼!”

  “父亲!算我求你了!放了他吧!求你了——”

  吴钦瑞拼命的恳求吴德良放了浮雨,可那无德无良的变态父亲,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头也不回的叫保镖把自己的儿子给拖出了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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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时分,吴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所有人已经全部睡下,吴德良研究浮雨的血液研究到凌晨,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抵不住这黑白不分的疲惫,也回屋休息了。

  趁着现在,吴钦瑞蹑手蹑脚的悄悄溜到实验室,门口有值夜班站岗的保镖盯着,他只能从后窗往里翻了进去。

  “嗯?!”吴钦瑞绕到实验室后边,刚要翻窗户,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吴钦瑞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叫出了声,还好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回过头,一个女孩站在自己的身后,张了张口,笨拙的比划道:“唔……唔哥……哥……”

  女孩是吴钦瑞的妹妹,在她这个年纪原本应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去读高中,却因为一场大病而失去了最基本的语言能力,逼不得已辍学回家养病的……吴真真。

  吴钦瑞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父亲的保镖发现了他:“呼,真真啊,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嘛?吓死我了……”

  “哥……唔……唔……”

  吴真真不会说话,只会叫哥,她指着实验室的窗户,咿咿呀呀的比划了半天,吴钦瑞才看明白:“真真,你知道吗?父亲今天抓到一只很漂亮的海妖,想拿他做实验,用他的声带和脏器做药引,来治你的病。”

  “呜呜……唔……哥……唔……”一听这话,吴真真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的抓着吴钦瑞的胳膊,不住的摇着头。

  “傻真真,哥哥当然知道,你也不想父亲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对不对?”

  “嗯……嗯……哥……哥……唔……”

  吴真真指了指窗户,做了个逃跑的手势。

  “你放心,哥哥现在就是要偷偷帮助那只海妖逃出去。”

  “嗯嗯嗯!”

  “真真,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好吗?”

  “唔……哥……我……唔……”吴真真摇头,表示想和吴钦瑞一起。

  “不可以哦,真真要听话,我们两个在一起这样太显眼了,很容易被父亲的人发现的,到时候就更帮不了那只海妖了。”

  “唔……”吴真真失落的撅了噘嘴,拍了拍吴钦瑞的肩膀,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就转身偷偷溜回了房间。

  “小心点,天黑,别滑倒!”

  吴钦瑞望着妹妹的背影,宠溺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总是冒冒失失的。

  吴真真是吴钦瑞最为宠爱着的妹妹,两个孩子都遗传了妈妈的温柔,但他们的母亲,却因为忍受不了吴德良的暴戾和变态行径,而选择了离异。

  吴德良家底敦实,吴母只是个贤惠的普通人,吴德良想要两个孩子继承他的衣钵,便直接赶走了吴母,吴母法律上请不起律师,争不来两个孩子,只能忍痛离去。

  自从与母亲分离了以后,吴钦瑞便不再奢望家里会有父爱的存在,他的父亲除了研究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实验,对他们兄妹俩根本漠不关心。

  因此,吴钦瑞就又当哥哥、又当爸爸的把自己的妹妹拉扯长大,兄妹俩相依为命,互相都把对方当做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吴钦瑞想带着吴真真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家,离开吴德良的掌控,寻得一方平凡而静谧的小小天地,过着安稳、踏实而幸福的生活,让妹妹快快乐乐的成长。

  目送着吴真真回到房间,熄了灯,吴钦瑞才壮了壮胆,转身动作灵活却又很小心的从窗口,翻进了那间实验室。

  实验室的窗户其实是封死的,但吴钦瑞偷偷配了一把锁,方便随时溜进去。

  从小到大,吴钦瑞就对吴德良那些各种血腥残暴的变态实验司空见惯,因此他没少在半夜的时候,偷偷从这里溜进实验室去放走一些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小白兔、猫啊狗啊什么的……

  但今天他要放走的,既不是小白鼠、也不是小白兔,而是一只活生生的海妖,这是有史以来对他最大的挑战,他的成功几率不高,而且就算真的成功了,吴德良注定跟他没完,但他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那只海妖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吴钦瑞成功的翻了进去,发现鱼缸里的浮雨已经被拎了出来,用坚硬的麻绳捆绑在了吴德良一直用来解剖各种生物的手术台上。

  他傻眼了,这才仅仅不到一天不到,吴德良这个变态,就把这只海妖折腾的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海妖分明天生拥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可即使这只海妖一直在不停的自愈,身上那些伤痕却还是那般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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