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色渐深, 大厅里的人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多,在意识到聚集在这里的人恐怕都是隐于人间的血族之后,乔晏就愈发地小心。他不傻, 那晚被血族袭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在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类, 他若是在这里引起了其他血族的注意, 哪怕黎瑾桉就在这里,到时候估计也赶不及来救他。
不知不觉间, 一向独来独往、有什么事情都习惯自己扛的人,也终于逐渐地对另一个人产生信赖与依赖感。
虽然按照季祁书的说法, 他身上带着估摸着是黎瑾桉留在他身上的标记, 但是哪怕他站在再偏僻不过的角落, 在大厅中站着的三三两两的血族也总用隐晦的视线朝他这边看来。
不过大概是等级压制以及黎瑾桉平日里积威深重的缘故,哪怕这些血族眼中的贪欲都蠢蠢欲动地外泄出来,也没有任何一只敢上前招惹他。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 乔晏也逐渐发现在血族当中也存在相当鲜明的阶级划分。以他当前所在的这家公馆为例,公馆内部分为四层, 而等级越高、衣着越是光鲜亮丽的血族, 他们所处的楼层就越高, 现在大厅中聚集着的大多是血族当中的平民,外表看起来同普通人类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冥冥之中,岁月的长风响起在他的身侧, 像是受到某种牵引,乔晏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越过其他两层, 落在最顶层的空间。
高座之上, 男人像是俯视众生的国王, 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淡与漠视,身上的气息哪怕远远望去也觉得不可亲近。
男人似乎已经默默望着他这个方向许久,见他望过来,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柔下眉眼,反而沉肃了面容,远远对着他做了一个口型——
“不乖。”
“……”
什么乖不乖的,他又不是小学生。话虽如此,被这么说了的乔晏还是轻咳一声,兀自转移了视线,故作不知地将目光重新落在大厅的人群当中。
耳边传来季祁书的声音:“这次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小猫咪?”
“乔晏。”乔晏头也不回地应道。
“乔晏。”季祁书将这几个字在口中默念了几遍,继而展眉一笑:“好名字。”
“谢谢。”
“好冷淡啊,小晏儿。”季祁书完全忽落了乔晏冷淡的态度,继续自来熟地说道:“这么不爱理人,是担心给你做标记的那个血族生气吗?”
原本并不想理会这家伙的乔晏,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回过头来,嘴角轻轻一撇:“我干嘛担心他生气?”
没想到自己居然误打误撞地引起了青年的注意,季祁书讶异地微微挑眉,但当他敏锐地从乔晏的语气中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熟稔之后,又控制不住地眼神一黯。
“开玩笑、开玩笑。”季祁书扬起被媒体成为“美神微笑”的标准笑容,企图吸引青年的注意力。
奈何乔晏的视线又重新被大厅的动静所吸引,并没有将任何一丝余光分给他。
大厅内部原本已经落座完毕的安静人群忽然热闹起来,乔晏抬眼望去,只见有一排排的侍者从大厅的四个角落出现,每个侍者手中都端着几杯用高脚杯盛起的血浆,鲜红的血液在灯光的辉照下映出淡淡的光泽。
哪怕知道这些都是合法取得的血液,但亲眼在见到时乔晏还是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但既然正餐已经端了上来,那么也就预示着——
宴会要开始了。
血族的宴会似乎并没有人类的繁琐,省去了许多致辞之类的步骤,随着高台上的男人略一抬手,收到指令的血族们纷纷开始自由活动,这场血月之宴也正式开始并且直接迈向了高潮。
“宴会开始了呢。”
“小晏儿。”季祁书从他身后俯身靠近,贴在他耳侧轻声开口:“再不快点走的话,待会儿这些家伙发起疯来,可就没人能救得了你了呢。”
“你什么意思?”眼神一凝,乔晏蓦地回过头,看向身侧嘴角带笑的男人。
他顿了顿,继而问道:“你做了什么?”
“哎呀呀,不要这么凶啊。”季祁书见目的达到,便也见好就收。他耸了耸肩,笑道:“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有人做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玻璃杯被打碎的刺耳声音骤然响起,没喝完的血液撒了满地,有几只血族跪在地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尖牙和锋锐的不属于人类的长甲,瞳孔的颜色也变得如同地上的血液那般猩红。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最初的几只血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发作露出原形以后,大厅中的血族都在饮下杯中的血液之后纷纷面目狰狞地跪倒在地,有的控制不住的伸手掐住自己的脖颈,从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更有甚者,已经眼神发狠地同身边的同类厮打起来。
乔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睁大了眼,他回头看向一旁的季祁书,“这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嘛,大概率和我那位顽固的叔父有关。”
乔晏原以为男人会随意地对他敷衍过去,但意外地,对方居然真的对他认真解释起来。
而季祁书对于自己的行为也同样感到意外——虽说外界一直传言他是个好相处的性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哪怕自己的同族惨死在自己眼前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的冷血性子。但此时仅仅是为了同眼前的青年多说几句话,他不仅无限给予出了自己的耐心,甚至连事情的原委都愿意向他交代。
——这不太像他,季祁书想。
饶是如此,他还是继续说道:“我的叔父素来是狼人和血族的坚定对抗派。纵使两族已经息战多年,现在的时代也早已不同以往,但哪里能想到他的思想还是一如既往的保守,行动也是多年不变的偏激。”
“你叔父做了什么?”
“不过是一点点诱发剂罢了。”季祁书顿了顿,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一点能够激发起血族的暴力因子以及吸食人血的本能的诱发剂。”
“我那位叔父暗中命人研究许久,不过在近期才取得了成果。”
“是那些人工血浆里?”乔晏抿了抿唇,又想到黎瑾桉曾经说过自己不喜食人血,或许——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重新提起。
“不止,我叔父那人虽说蠢是蠢了点,但该有的手段和头脑还是有的。”
“血浆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除了血浆以外,还有最不起眼、一开始就存在的——”
“那些熏香。”
听见这句话,乔晏瞳孔微缩。
他倏地抬头向顶层的高台处望去,但那里不知何时早已没有了男人的身影,唯有角落精致的香薰炉中缓缓地飘起一缕轻烟。
“我到这来本来是想阻止我那愚蠢的叔父,不过——”季祁书眼睫微低,状似遗憾地低叹,“看来我还是来晚了。”
乔晏对此不置一词,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并非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况且,这人根本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想要去阻拦他叔父所做的事,否则根本就不会一只在这无所事事地浪费时间。
比起阻拦,更像是在看戏。
眼前这人被娱乐圈称作是“刹那划过的流星”,可究竟是流星还是毒火,谁又能真正分清呢?“这种诱发剂有什么解决办法么?”比起季祁书,乔晏更关心大厅内的状况,对于这种情况也不太了解,只能拧眉问身侧的人。
“这个啊。”季祁书挑眉轻声一笑,俊朗的面容被角落的阴影所遮盖,显现出几分与他的外在不同的冷淡,“没有呢。”
“越是纯血高等的血族,这种诱发剂对他的影响就越大。”
“怎么样,小猫咪?”季祁书浅蓝色的眼底透出期待与跃跃欲试,“你不如留在我身边吧?虽然我是狼人,但怎么说也比那什么所谓的血族好多了吧?”说着,季祁书微微俯身,作出骑士的姿态,垂首在乔晏的指尖轻轻落下一个吻。
紧接着他微抬起眼,自下而上看着乔晏,缓声说道:“说不定会那家伙就是把你当成移动血库,等到需要的时候就——”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破空声就在耳畔响起。季祁书反应极快地撒开乔晏的手,飞身向一侧躲去。
一阵巨响之后,浓烟乍起,季祁书侧倚在地上轻声咳嗽,而烟雾当中,男人挺拔的身姿缓缓浮现。
黎瑾桉站在原地,冷淡的目光犹如一柄利剑,隔着空气几乎都要将季祁书的手给刺穿。若非怕波及到乔晏,他刚才的那一击早就已经将季祁书化为粉末。
“乔晏。”
乔晏闻声抬眼,下一秒,黎瑾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腰部横上一只有力的手臂,男人的力道极大,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腰肢折断。
“黎瑾桉。”乔晏被迫环着男人的肩背,侧首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你没事吗?”
听见乔晏的话,黎瑾桉原本称得上是外溢的怒火瞬间像是被一场暴雨所扑灭,连一丁点火苗都没有剩下。他转过头,用安抚情人的力道轻轻蹭了蹭乔晏的鼻尖,只是揽在他腰间的手臂依旧用力。
“没事。”他说。
紧接着,黎瑾桉缓缓向人群抬起空出的右手,古老而神秘的咒语从他口中溢出,下一秒,一个暗红色的圆形法阵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随着咒语的加深,法阵也散发出暗金色的光芒,并逐渐向大厅中扩散开来,在这光芒的拂照下,原本状若癫狂的血族逐渐恢复了一点神志,但仍有些控制不住的滚动着发出嘶喊。
面对这样的场景,男人神色不变,继而语调冷淡地开口——
“仍无法自抑者,处死。”
黎瑾桉话音刚落,那些躺在地上胡乱扭动的血族也停止了叫喊。看起来,这人话语的威慑力要远比咒语更加管用。
处理完场内突发的境况,黎瑾桉将乔晏往怀中拢了拢,又半是强硬地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颈间,彻底隔绝了他望向外界的视线,接着连一丝眼神都懒得分给靠坐在地上的季祁书,语气清浅又暗含阴笃——
“季家的小子,不属于你的东西,别乱动。”
冷风袭过,男人与青年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
季祁书抬手擦过唇畔的血迹,半晌后,望着乔晏不久前站过的地方,不甘地沉下了眼。
“啧。”
……
黎家庄园的主宅上空,一道黑影闪过。
天旋地转之间,乔晏被男人用力按在柔软的床铺当中,双手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攥住手腕摁在头顶,腰背由另一只手臂牢牢掌住,他整个人都被男人完完全全地拢在身下,像极了落入狼口的羊羔,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黎瑾桉俯身压在乔晏颈间,鼻尖贴着他颈侧柔软的肌肤急促呼吸了几下,接着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向乔晏那双清亮的眼中,“不是说会乖乖待在家里?”
纵使全身都被男人所掌控,乔晏脸上表情依旧平静,他对此只报以同样的一句问话——“不是说处理工作?”
“呵。”
男人一愣,继而失笑地低下头来,温柔地亲了亲乔晏的下巴,“下次不许了。”
乔晏没说话,只轻轻眨了眨眼,他感到男人微凉的唇瓣逐渐上移,最后落在他的耳垂,良久,这人才低声发出一声眷恋的叹息——
“是宝贝,不是移动血库。”
原来他听见了啊。
“嗯。”
见乔晏难得地没有反驳,黎瑾桉愈发地得寸进尺。他松开了握着乔晏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乔晏领口的蝴蝶结,紧接着,炽热的吻直白地印上他直长的锁骨。
片刻后,男人就着这个姿势微微启唇,沉冷的语调中浸满了酸涩的醋意。
“他亲你。”
“……”
乔晏轻叹一声,没去计较这人对他动手动脚的举动,只是趁着对方不注意,略带强硬地从伸手拽出这人扣着他的手掌——
冷白的掌心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几乎要将其中深入白骨的指印给掩盖。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儿?”乔晏拉平了嘴角,直直对上身上这人的视线。
“嗯。”黎瑾桉闷声应了,只是额间不断滑落下来的汗水以及眼底的暗红已经昭示了他压抑到极致的渴望。
“没事宝贝。”男人又俯身下来轻吮他的颈侧,企图再次转移开他的注意力,“我不需要。”
乔晏沉默片刻,一只手轻轻抬起,按在黎瑾桉的背部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另一只手将已经被男人撕开的领口向下轻轻一扯,衣领滑下,露出半个光洁如玉的肩膀。
做完这些,他纤长的眼睫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过于羞涩,看上去犹如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没关系。”他故作镇定,只是声音依旧隐隐发颤。
“如果你想的话,那就一点点。”
眼前,心上人近乎献祭一般的姿态彻底击破了黎瑾桉内心最后一丝防线,他咬着牙忍了再忍,撑在乔晏身侧的手握了再握,可当他落入青年那双如湖泊般宁静包容的眼,心中的欲望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涌现。
血液是刻在血族骨髓中能够勾起欲望的因子,但乔晏之于黎瑾桉,却是欲望本身。
当爱欲交织到了极限,最终,那双狭长凤眸底部的漆深彻底被暗红所取代。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