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幺鸡>第70章

  他们在努沙杜瓦休息了两天,又前往巴厘岛的文化中心乌布。没有蓝与白的海,乌布是绿色的,遍布雨林梯田。

  这天他们骑着单车前往圣猴森林公园,岛民认为猴子是神明哈努曼的部下,理应敬奉,所以几百只猴子全是自由放养。猴群在遮天蔽日的豆蔻树间穿梭,皮毛都染成了郁郁葱葱的绿。晏斯茶和孟肴在烈日曝晒下骑了一路,热得大汗淋漓。孟肴寻了一处长椅歇息,晏斯茶独自前往神庙参观。

  孟肴身旁有座男性雕像,阴茎雕得比大腿还粗壮,雕像坐在阴茎上,好像跨着一座火箭。孟肴偷偷摸了一下,蹭福气般。

  “肴肴,渴吗?”

  晏斯茶回来时带了一个凿好的椰子,孟肴却不敢接,“不是说游客不能在这里面吃喝吗?猴子都很凶。”

  “没事,不会有......”晏斯茶话没说完,上空突然跃下一只吊着藤蔓的猴子,一把抢过椰子,又借着惯性瞬间弹回树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孟肴愣了半晌,霎时爆发出大笑。

  晏斯茶也没料到猴子会这么彪悍,咬着牙想去追,孟肴急忙抱住他,“斯茶,椰子而已,哈哈哈哈,你、你别……”晏斯茶顺着孟肴的力道坐下,目光却依旧阴沉地追逐着猴子。孟肴疑心他要使坏,劝道:“动物而已,不要和它计较。”又头一歪偎紧晏斯茶,“我要睡会儿,你哪儿也不许去。”

  “……好。”

  晏斯茶应了,神情还是闷闷不乐。孟肴干脆揽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里瓮声唱起来:“Remember me,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remember me...”

  晏斯茶嘁一声,语气缓和不少,“你被这歌洗脑了?”

  孟肴不回答他,抬起脸摇头晃脑地继续唱,一脸陶醉,“Remember me,though I have to travel far...”

  晏斯茶笑了,捧起孟肴的脸想吻他,孟肴却脸一偏避开,重新靠回他肩膀,闭眼嚷道:“我睡了!”

  晏斯茶不满地挑挑眉,故意耸动肩膀,把孟肴的脑袋颠得像个皮球。孟肴不满地抬起头,“我真的有点累。”

  晏斯茶觉得孟肴在跟自己撒娇,把手搭在他的后颈,宠溺地轻揉,“这就累了?”

  “我跟着你一个小时骑了将近三十公里啊......”

  “多练练就习惯了。”晏斯茶捏了捏孟肴的大腿,孟肴身体敏感,晃着腿想躲,“别弄,痒。”

  “哪儿痒?”晏斯茶不依不饶地贴过去,把孟肴困在椅子里,“这儿?还是这儿?”

  “哈哈哈哈...别碰我...我错了斯茶......要岔...岔气了...哈哈哈快停......”他们正在玩笑着,突然路过了一对白人夫妇,侧头对他们和蔼地笑了笑。等夫妇一走,孟肴便用胳臂肘夹紧晏斯茶脖子,“都叫你停了!你这个恶霸,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咳,”晏斯茶装作喘不过气来,倒进孟肴怀里,“大侠饶命......”

  “呔!看我替天行道!”

  他们俩后面都玩累了,孟肴枕在晏斯茶腿上小憩,绿荫清凉,林间一片寂静,晏斯茶也耷着脑袋昏昏欲睡。朦胧间,他突然听见一种摩挲布料的轻响。

  晏斯茶睁开眼,瞧见一只小猴子正从孟肴裤包里偷手机。

  “喂!”

  晏斯茶一出声,那小猴子一个激灵,捏着手机猛地蹿出老远。孟肴累极了,睡得很沉,晏斯茶只好把自己的背包垫在他脑袋下面。他追着猴子下了一堆台阶,眼见要追上了,一转弯却差点撞上人。

  那猴子不跑了,训练有素地顺着这人的裤脚蹭蹭往上爬,坐到了肩头。这是个老人,皮肤黝黑,指甲发黄,粘着一点玉米碎。猴子的食物就是玉米,晏斯茶以为他是饲养员,便用英文解释道,“这只猴子抢了我同伴的手机。”

  老人笑容慈祥,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孩子有时候就是比较调皮。”他也不动作,只面带微笑地望着晏斯茶。

  晏斯茶便问:“多少钱?”

  老人笑容不变,比了个“五”。

  “五十万?”

  那老人面露讶色,“不、不,五万。”他或许知道自己在做亏心事,神明当前不敢多收费。

  晏斯茶叹了口气,想起钱都在背包里,“跟我来,我没带钱。”

  那老人喔了一声,摇了摇头,直接取回手机递给晏斯茶。他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小猴子也像模像样地跟着作揖。晏斯茶不明就里,只好学着回礼,再抬头时,老人已经带着猴子走远了。

  晏斯茶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立即往回跑去,远远就望见孟肴头下的背包不见了。他冷笑一声,自己居然被声东击西骗了。那猴子如此乖巧,很有可能不是园区里的。

  “肴肴,肴肴。”晏斯茶蹲下身,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戳孟肴的脸颊。

  孟肴挥开晏斯茶的手,迷迷糊糊坐起身,“斯茶,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晏斯茶一动不动地蹲着,面色平静,“就是睡得太死,被人偷包你都没发现。”

  “啊?!”孟肴猛地清醒了,四下一扫,果然不见了背包,“我当时确实有点感觉......可我以为那人是你!”

  “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你卡都在里面,还有现金……包里有多少现金?”

  “没多少,”晏斯茶不说具体的数目,反倒安慰孟肴,“出来玩开心最重要,不要被这些影响了。”

  “没多少是多少?”孟肴慌慌张张把晏斯茶拉起来,“走,报警。”

  “国外报警很繁琐,我已经通知银行冻结了卡,”晏斯茶倒是有条不紊,“酒店里还有一张银联卡,没事。”

  他简单地给孟肴讲了一下经过,孟肴自责不已,又埋怨道:“你当时离开就该叫醒我......”

  “我叫了你好几声,可你睡得太沉,情况紧急,我只能先走了。” 晏斯茶神色自若地撒谎。孟肴一听以为全是自己的错,“我从来不知道我睡觉会睡那么死...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斯茶......”他扑到晏斯茶身上,“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一定要让我补偿你......”

  “真的吗?”晏斯茶轻声说,“什么都可以?”

  孟肴诚恳地点头,“你尽管说。”

  “高三你转到A班来吧。”

  “啊?”孟肴呆住了,“什么?”

  “我可以向校长申请让你转到A班来,”晏斯茶凑近孟肴,“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上课啦。”

  “怎么可能.…..”孟肴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我这样走后门,所有人都会鄙视我,我成绩根本达不到A班的水平。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课余时间也可以见面啊。”

  晏斯茶的笑容消失了,“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吗?”

  “不是…...你这个提议太不可理喻了,你难道不考虑一下同学怎么想吗?老师会怎么想吗?”

  晏斯茶还挺委屈:“你当初明明说,不会在意除我以外的人的想法。”

  “我是说过,可是这话不能这么、这么...…”孟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这么去理解,我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不代表我就能任性。”

  “A班资源丰富,氛围更好,我也可以随时给你讲题,你的成绩一定会有很大进步。”晏斯茶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而且高三太忙,你继续留在班上,我们见面时间会变得很少。你和同桌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比和我长……”

  “斯茶,不必说了,这事不可能。”

  晏斯茶突然冷笑一声,“我没有不让你去上学,只是让你换一个新环境上课。A班多少人挤破头想进,你怕什么?”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如果去A班,他只会变成一个新的异类,“你太优秀了,不会理解这种烦恼。总之,我不想要这种特权。”

  晏斯茶神色一敛,郁郁地往前走去。

  孟肴快步追上他,“等等我……”和晏斯茶做同桌,只是想想就很美好,又瞧见晏斯茶失落的模样,他差点就心软了。

  孟肴几次张开嘴,最后还是说:“斯茶,高三再忙,我们每天总有时间见面,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异地恋的情侣呢,你正常一点。”他原本想说平常心一点,不知怎么说成了正常,只能沉默了,改口倒显得刻意。

  晏斯茶侧头打量孟肴,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他的黑睫毛在光下成了白色,光把嘴角的笑纹也照没了,显得笑容空寂、莫名凄怆。

  “你觉得,我不正常吗?”他缓缓地说。

  孟肴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至少在这件事上来说...这个要求太离谱了……”

  晏斯茶仍在笑着,声音很轻:“我要是正常,会这么喜欢你吗?”

  晏斯茶与他擦肩而过,孟肴久久地站在原地。喉里好像不断有血涌上来,他只能往下咽,满嘴烧灼的铁锈味。言语是刀,他了解他的七寸在哪里,若是狠心,一击必中。

  天色暗了下来,游人稀少,乌云聚在天际,似乎快要下雨。他们骑着单车返程,一路无话,只一前一后闷头前行。

  行至途中,孟肴视野开始变得越来越红,好像进入了洗片的暗室,飓风吹得满天乌云搅浑,路旁的棕榈树也在诡叫着群魔乱舞,他们又骑了不到五百米,大雨便带着冲锋的杀意倾泻下来,雨势甚至没有自小到大的缓冲,直接就是江河倾倒,哗啦啦瞬间将人淋透。

  没有路灯,暴雨一至,漫长的街道就彻底暗下来,孟肴抹了一把脸,他生平从未遇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大雨,密集的雨点砸在眼皮上,根本无法睁开眼。路上尽是飞驰的野摩托,孟肴只敢在道路最外侧的步行道上骑行,身边不断有车子呼啸而过,溅起与人并肩高的白色飞沫。摩托上的人都穿着雨衣或者斗篷,看来很熟悉乌布无常的天气。

  晏斯茶的速度并没有受到雨的影响,孟肴却有些夜盲,不敢骑快,渐渐和晏斯茶拉开了距离。他遇见一处深坑,水居然埋没了整个车轮子,身体一歪,连人带车倒进水里。他脑袋先着地,呛了满口污水,眼睛也被渣滓刺得剧痛,只能无助地坐在污水里,四下瞎摸,好半天才找到车头,勉勉强强撑起身子。

  潭水深及膝盖,孟肴踮起脚眺望,可惜灯的光晕比光线更强烈,像墨水滴在纸上被人用手蹭开,斑驳混沌,什么也看不不清。

  “斯茶......”孟肴孤零零地站在异国他乡的马路边,不知何去何从,“斯茶......”他也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又不敢大声叫唤引人注意,只能小声地念着,“斯茶,你在哪儿...…等等我......”他不断抹开脸上的水,一瘸一拐地推车前进。

  行了好一段路,才看见晏斯茶停在一棵大树下。见孟肴过来,便骑上车准备继续前行,孟肴忙叫住他,“斯茶,我不想骑了......”

  晏斯茶扔下车子跑过来,“怎么了?”

  “刚摔了,”孟肴觉得自己平时不是这样脆弱的人,“雨下好大,没有灯我看不清...你又不等我,”他说到这儿开始抽噎起来,声音也断断续续地,“我...追不上你,又看、看不见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在走神,”晏斯茶把孟肴紧紧抱进怀里,不停抚摸他湿热的头发,“我马上联系酒店派车来接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

  大路空旷,他们路过一片密林,晏斯茶打开手机手电筒,扶着孟肴往幽僻的荒丛里钻,“里面好像有间房子。”

  他们穿穿梭梭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小庙子,里面有一座神龛,供了一个口生獠牙、八条手臂的怪异神像。晏斯茶取出怀里的纸巾,替孟肴擦脸。孟肴憋了一路,这下彻底溃败,哭出声来,“斯茶,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斯茶,呜呜呜——斯茶……”

  晏斯茶把他抱紧,“傻瓜。”他像在说孟肴,又像在说自己。“我只是有些生气。”何止是有点,他简直被气昏了头,故意说狠话去回击。他从孟肴头顶滑到肩膀靠着,语气有些无力,“和你在一起,我都控制不住自己了……有时像个笨蛋......”

  晏斯茶难得露出如此示弱的一面,孟肴抚摸他的头,贴向他耳朵,“才不是笨蛋。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有时都有点嫉妒你。”

  晏斯茶轻笑一声,瓮瓮的,仍不抬头。

  “我都这么坦诚了,不说点什么……”

  晏斯茶以吻回答他。

  这个吻太深,孟肴很快陷入晏斯茶的情绪里。野火烧起来了,远处车水马龙的喧嚣被莽莽苍苍阻隔,他们一起倒在地上,手电筒空濛的光里,孟肴看见了那座古怪的神像。表面苔痕漫漶,仿佛内里也被痢藓腐蚀殆尽了,空余一个古老的形。

  “这里面供得是湿婆还是毗湿奴?在神面前做这种事,会不会不好......”

  晏斯茶浑不在意,“这是印度教的神,我们又不信教。”他的眼睛在昏黑的神龛里不复清透,却透着光,仿佛被诡异的邪神附身了,透出一股执拗。

  “如果真有惩罚,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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