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幺鸡>第46章

  操场上。

  雨下得越来越大,演讲结束后人们纷纷往教室奔去。卢湾湾今天没穿校服,只穿了个薄薄的白体恤,里面是黑色的内衣,淋雨后便明显地透出来。她只好用手捂住胸口,埋着脑袋匆匆往教室跑。

  “哈哈哈,快看那*货,搂着胸在跑!”周五约架的女孩和两个朋友故意凑到了她身边,女孩的声音很大,这么一嚷,旁边的男男女女都看了过来。

  卢湾湾的脸色发白,雨水从她的翘睫毛上滴落,留下两行黑色的泪。她反常地沉默着,那女孩便再次笑出声:“咦,怎么不和我横了?”

  卢湾湾只紧咬下唇,整个身体像被冻着般微微颤抖。她的眼睛里,是一片无神的漆黑。

  那一天周五,噩梦般的周五,她又想起了。

  她实在是低估了女孩,低估了一切。在赵博阳面前卢湾湾一直是乖巧懂事的人设,于是周五她瞒着赵博阳只叫了几个关系普通的酒肉朋友。她在初中一直是个被全班孤立的大胖子,根本就没有参与过打架,只远远地见识过。在她心里,那些所谓的约架都不过流于形式,便一路说说笑笑地走去。她才走到巷子口,后背就被人使劲一踹,穿着高跟鞋的她摇晃了一下,没有人扶,终究脸朝下倒去。

  对面有七个人,有男有女,吊儿郎当的,不像是学生。卢湾湾的朋友见到要动真格了,纷纷怯了场,一个人跑了,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

  卢湾湾也想跑,她还没有爬起来,头发就被人抓住了,然后像个大麻布口袋似得被拖着走。

  女孩知道卢湾湾有个A班的对象,便刻意不在卢湾湾露出来的脸颊胳臂之类的地方留下印记。他们把卢湾湾带到附近废弃的仓库里,把她手捆起来,校服翻上去包住脸,在胸部上用记号笔画画。

  卢湾湾很害怕。她虽然看起来蛮横,实际并没有参与过恶劣事件。她只有些好强,不,是非常好强。从她减肥成功那一刻起,她便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知道吗?她初中是个大胖子,估计有两百斤!”卢湾湾听见陌生的女声,那是谁?她的初中同学吗?

  “操,难怪了,你看这胸垂的,跟个老太婆似的。减下来又怎么样,肉松得恶心。”

  “那腿呢?腿也一样?”

  “肯定全是脂肪纹。我从来没见过她穿短裙短裤。”

  几个男生起哄着要看,女孩笑骂:“你们几个精虫......”

  卢湾湾彻底疯了,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用尽一切最脏最恶毒的话去咒骂女孩和她的家人,咒骂在场所有人。那女孩本来没有继续的意思,却生生被卢湾湾惹怒——很多双手把卢湾湾的裤子垮下来,又去撕扯她的内裤,最后将中性笔捅进了她的阴道。

  卢湾湾在很早以前就不再是处女。她把自己的第一次送给了在她还是一个胖子时对她善意的男孩。她在减肥成功以后向男孩告白,男孩欣然同意。可惜他们不到半年就分手了。

  男孩做爱时老是偷偷摘了套,卢湾湾甚至去医院做过人流。她才十八岁,可繁花似锦的年华早就枯萎凋零。当别人还在经历一生中最年轻、最受赞美的年华时,她已经毁坏了。她甚至感觉自己的下体时刻散发着恶臭,在许多男生面前尤为惶恐。于是她尝试许多化妆品,买很多昂贵的香水,她自己的经济条件又无法满足需求,只能寻找好骗又有钱的男孩依附。

  然后她遇见了赵博阳。或许是经历过渣男,这一次卢湾湾很聪明,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女友角色,引得赵博阳对她死心塌地,予取予求。在赵博阳那里,她是娇花,是明艳的少女,是备受宠爱的公主。她沉迷了,以至于忘了她曾经是个丑小鸭的过去,背后还有万丈深渊。

  那一天到了后面卢湾湾骂累了,哭累了。她把这辈子所有的脏话和愤怒都骂尽,人也像被抽走了三魂六魄,最后昏死过去。她醒过来时身上已经被解绑,阴道里还插着中性笔,一半在外面,一半在里面。

  她忘记了是如何回到黑漆漆的家,忘记了洗了多久的澡。可是无论她如何清洗,那种下体的恶臭怎么洗也洗不掉,好像她从前的孩子烂在了子宫里,透过阴道向外发出恶臭的诅咒。她很累,睡了好久好久,醒来打开手机全是赵博阳的电话和短信,然后她还要像往常一样,耐心地回电过去撒娇着道歉。

  她吃了好多好多东西,吃了又吐,吐了又吃,吐到呕吐中枢麻痹,无论如何刺激都再也吐不出来。于是她只好往胃里塞管子,一米多长、拇指宽的胃管,一头塞到胃底,一头接到水龙头,然后灌水,然后俯身呕吐。可惜她吃得太急太快,东西也没嚼碎,胃里的大块物堵住管子,弄得她差点窒息。最后她只好捧着临盆般的大肚子躺在床上呼呼喘气。她胀得睡不着觉,也不敢轻易动作,哪怕是躺着,胃都感觉快要垂到子宫上,撕裂般得疼。她想说不定是孩子从子宫又转移到胃里了,都是他妈的报应。

  然后周末过去,她又像往常一样,美丽地、干净地、自然地回到学校。

  她很坚强,很强。这件事不怪孟肴,不关孟肴的事,真的。

  “看见了吗?你保护的那个人站在台子上大放光彩呢。你算什么东西,替他出头,自讨苦吃吧。”女孩见卢湾湾从头到尾像木头似得没反应,也懒得捉弄了,“啧,没意思,走了走了。”

  卢湾湾依旧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听见自己在心里说:我就是要替孟肴出头,怎么着?

  她淋着雨回到班上,度日如年地熬过了周一,又开始期待周二,可是周二过了一半,她又开始恐惧。孟肴为什么还没有来?

  她在等,等孟肴来关心自己。虽然她当时说了不需要孟肴帮忙,但是这次约架源于孟肴,他不可能不闻不问。

  周三的时候,她故意在H班门口晃悠,远远地看见孟肴和晏斯茶走了过来,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在年级的走廊上。

  “湾湾?”孟肴率先发现了她,“你怎么在我们班门口,要找人吗?”

  卢湾湾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微笑着盯着孟肴,近乎迫切地盯着他,可是孟肴只是傻站着,晏斯茶还在旁边,气氛有些尴尬。

  “你演讲得真好。”卢湾湾只好打破了沉默,孟肴以为卢湾湾是特地来夸奖自己的,顿时受宠若惊地挠挠头,露出有些戆傻的笑容。

  孟肴脸皮薄,说什么都信,脸上藏不住事,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他。他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可是在卢湾湾眼里,他这幅样子突然变得很刺眼。她像是一个贫穷的聪明人,看见了一个富有的傻子。

  “上周周五放学后,你去干嘛了?”卢湾湾问。

  “周五?”一旁安静的晏斯茶突然说话了,“他和我在一起。”

  卢湾湾仰起头去看晏斯茶,晏斯茶很高,阳光照在他脸上,成了没有温度的月光。他自上而下地俯视卢湾湾,眼神像在看某种令人作呕的秽物,毫不掩饰的厌恶。

  卢湾湾突然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孟肴的声音也变得很远很远。

  “对,周五……我和斯茶一起去外面吃饭了……”

  她渐渐听不见了,只是傻傻地望着晏斯茶,脸僵着,身体也僵了。

  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他不是孟肴的对象吗,不是赵博阳的朋友吗?

  是不是赵博阳讲了和自己上床的事,把她当做一个廉价的谈资……还是孟肴?孟肴给他说了自己暴食症的事情……

  “……湾湾?湾湾?湾湾!”

  “嗯……?”卢湾湾机械地转过头,她的眼睛收回来了,可是眼前依旧是晏斯茶的眼神,像是看透了她肮脏的过往、恶臭的下体。她突然好难受,胃里翻腾,快要吐出来。

  “湾湾,你没事吧,”孟肴急忙扶住卢湾湾的肩膀,又求助般看向晏斯茶,“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

  晏斯茶摇了摇头,“肴肴,快上课了,我先上去了。”

  “好,你去吧。”孟肴敷衍地应了一句,又回头看卢湾湾,“哪儿不舒服?我陪你去医务室。”

  “快上课了,你需要去医务室?”晏斯茶突然问。

  卢湾湾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可是她不敢抬头,不敢对上晏斯茶的目光,“……我没事,回去休息就行。”她想潇洒地退后一步,脚后跟却软绵绵地踉跄了一下,孟肴要来扶她,她急忙挥开,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不该来的,孟肴对约架的事只字未提,好像一切只是她做了一场噩梦。

  她自然不知道,其实周五孟肴去找过她。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劝服卢湾湾不要去。

  不过,他在路上遇见了同样去找卢湾湾的赵博阳。孟肴因为演讲声名大噪,赵博阳对他的态度也变了,勾着他亲密地攀谈了好几句,说待会儿要带卢湾湾去吃一家新开的韩国冰,她老早就吵着要吃了。

  她不去和别人打架了吗?孟肴一愣,但没有问出口。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卢湾湾完全没有给赵博阳提过这件事。是啊,人家根本没有替自己出手的义务,女孩间口头的气话没有人会当真。毕竟女生就是这样,晴晴雨雨,善变难测。

  孟肴有点低落,但又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卢湾湾的确和赵博阳去了那家沙冰店,可是半路她突然“想起”自己正处经期,于是只好作罢,就此挥手分别。

  卢湾湾和孟肴,就像两个黑暗里擦肩而过的人,彼此错过,诞生错误。

  孟肴想,还好她没有去。

  卢湾湾想,他果然忘记了。

  卢湾湾跑啊跑啊,跑到了教室外面,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她握着手机靠墙站着,和身旁人一起对着屏幕指指点点,女孩看见卢湾湾来了,便流里流气吹了一声口哨,“一百万,孟肴在论坛火了!你什么时候也上台去卖卖惨?说说你两百斤时候的事,指不定可以成为感动三中第二号人物。”她说完就笑了,旁边人也跟着笑,“真的假的?她以前居然有两百斤……”

  卢湾湾想,不是的,不是两百斤,没有那么夸张,是一百六十斤。

  不要笑了,有那么好笑吗?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大步往教室里面走。可她刚迈进门,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拽住她的校裤,往下用力一扯。

  校裤是松紧裤,卢湾湾没反应过来,那裤子直接被扯下了一半,斜挂在大腿上,露出肉色的内裤,和雪白的大腿。

  卢湾湾迅速提起裤子,她勒着裤腰带,往上用力地扯。可是他们都看见了,E班的人,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

  “哈哈哈哈,刚刚看见没!她大腿上全是肥胖纹,所以她才不穿短裤……”罪魁祸首的女孩激动地招呼着身边人,一脸八卦,好像当众脱裤子是件无伤大雅的事。

  卢湾湾的眼泪掉了下来。咬着嘴,不敢让她们发现自己哭了,好像哭泣就代表了投降。她只想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去。或者变透明吧,谁也听不见摸不着。

  可是一旦意识到自己哭了,眼泪就止不住了,声音也憋不住了。女孩发现她哭了,笑声更加肆意。卢湾湾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那种声音很陌生,好像不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她冲了上去,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撕烂女孩的嘴。她的手抓上女孩的脸,恨不得抓出血来,旁人制住她的手,她就挣着用嘴咬,像一条发疯的狗。

  连班主任都被惊动了。班主任领着她去了办公室,低声劝她,你何必去招惹那种人呢?你也知道,老师都放弃了她,根本管不了她。但你是听话的孩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卢湾湾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办公室。她想,自己不过是替孟肴出了个头,一切都变了。

  可是为什么要替孟肴出头呢?

  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样怀揣秘密苟活着?

  不,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孟肴是一个“弱者”啊。

  是比自己还要弱的人,所以她才会选择毫不犹豫地保护他。在弱者面前,不存在竞争、嫉妒、怨恨。在弱者面前,每个人都有机会扮演英雄和圣人。

  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曾经他们一起蹲在井里仰望天空,为什么一觉醒来对方就长出翅膀了?他甚至没有给自己说一声,就扑打着翅膀飞出深井。

  或者那根本不是深井,是地狱。孟肴走了,地狱里属于他的酷刑就留给她受了。

  卢湾湾与那女孩积怨已久,当初并非全部出于维护孟肴才约架,可是现在的她忍不住把所有所有的不幸都怪到孟肴身上,甚至开始在心里丑化他——

  那些流言说不定是真的,全靠晏斯茶才有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吧?他一定在晏斯茶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晏斯茶才会那么厌恶自己……他果真是看着人畜无害,结果全是心机,把朋友用过以后就头也不回。他演讲里说的都是真的?去他妈的死爹死娘,说不定是为了翻身,冒着大逆不道胡编乱造......

  她越想越觉得气愤,这样恶心的人,怎么能不制裁他,怎么能不惩罚他?真要看他一步登天了?真要看他飞出视线了?

  不行!当然不行!!

  还有办法……她还有办法!自己手里不还握着孟肴的一个秘密吗?

  她可以让孟肴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当一个男人。

  想到这儿,卢湾湾突然觉得内心平静了下来,她没有心思去思考这股诡异的力量,只扬起一丝古怪的笑容,眼尾的眼线像一条黑色的血管,扭曲地跳动着。

  她向教室一步一步走去,脚步轻快,心里编织起祭奠般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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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小说呀,大家可以代入,但不要太联系现实哦。现实还是很美好的,黑暗的故事就当作一个警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