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第38章 哑谜

  这个电话打了挺长时间,再进他们律所,齐向然有些惊讶,早过了下班时间,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忙,看他们行尸走肉满脸漠然的样子,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方式,就算齐向然用肩膀撞开门时活跟着个提满东西的外卖员似的扎眼,也少有人抬头注意他。

  江纵办公室像有人来过,门虚掩着,齐向然用脚尖顶开:“猜我买什么了?”

  江纵正好关了电脑,转头一看,齐向然一手拎好几个袋子,另一只胳膊圈抱着个花瓶,花瓶里一大把黄白色小花,将他的脸挡了大半。

  “买什么了?”江纵起身帮他拿手里的东西,那几个食品袋将齐向然手都勒出几道痕迹。

  “奶茶,面,卤菜……”齐向然把那花瓶往他办公桌上一放,“小菊花。”

  花瓶里还有水,齐向然这么大咧咧一放,溅出来不少。江纵瞥了一眼,先去茶几上把东西放了,才回来拿了纸来擦。

  “买花干什么?”

  “看着好看就买了,这玩意儿说是叫什么洋甘菊。”齐向然左看右看,把电脑边一叠书挪开,花瓶挪进去,夕阳余晖恰好斜扫到那里,在办公桌上投出拉长变形的阴影,毛茸茸的黄色花蕊,椭圆形的白色花瓣,蓬蓬地,挤了好大一束,花枝有些杂乱,却又不失清新野趣。

  “放这儿行吗?”这位置反正齐向然挺满意,“好不好看?”

  江纵“嗯”了声,扫了眼办公桌,摆束花而已,整间屋子感觉却顿时不一样了,他目光多停了两秒,示意齐向然到茶几边坐下,面是拌好才打的包,腾腾冒着热气,他边掰筷子边问:“我怎么不记得楼下有花店。”

  齐向然坐到他对面,拆了卤菜的包装:“路边摊,一个老头儿推车卖的。”

  “连人家花瓶一起买的?”

  “啊。”齐向然拈了块卤肉吃,“我看你这儿也不像有花瓶的样子,干脆整瓶抱回来了。”

  江纵点了点头,他吃饭一贯不爱说话,一碗杂酱面,几块砍得粗犷的烤鸭,低头吃的姿势却不让人觉得鄙俗。齐向然边吃边瞄,半途还得就几口奶茶,像把江纵的脸当成了下饭菜。吃到最后他才又缓缓开口:“她爸没救过来。”

  “我知道。”江纵说,“刚才崔小姐打过电话。”

  “你说……”齐向然犹豫,对于崔父的去世,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要不要去医院帮个忙什么的?”

  “我不建议你去。”江纵停了筷子,耐心十足地跟他讲原因,冷静得甚至让人觉得他冷漠到了骨子里,“你的身份不合适,这个时间不合适,你没法替她做任何决定,也不懂这种丧事应该走哪些流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让她先通知亲属,如果没有能来得及赶来的,可以请街坊邻居长辈帮忙。等后事着手办,你再以邻居朋友的身份上门最妥当。”

  齐向然低低“哦”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江纵没继续吃饭,他一直看着齐向然,那张初谙世事的脸上,带着点担忧、忐忑、茫然,让他看上去像极一只落单在阴霾里的雀鸟,漂亮的羽毛蒙满尘灰,有股伶仃的可怜劲儿。

  年轻人在面对身边的死亡时总会有那么些落不到实处的慌乱,这些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怅惘不安的表现,在江纵看来,其实都很正常,都是从属于成长的一部分。

  但他还是在沉思以后说了句作为律师不太应该说的话,为安抚齐向然的不安:“没必要为这种人想得太多,你明白吗?”

  齐向然一怔,攥着筷子,很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想他。”

  这时候天边只剩下一点残阳的尾巴了,他迟疑地抬头,那苗尾巴化水一样融进眼里,似有实感,他睫毛抖了抖,盛住轻羽似的两片薄光。

  “我在想……”齐向然不知该怎么形容,崔丹珍从此就再无来处,以后即使面对严彭彭,她也多少会有情难自处,所以他难免由此及彼,想到了同样迷失来处的自己。世事难料?人心莫测?生命无常?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也太过于不搭调。

  他淡笑了下,视线投到窗外,遥远美丽的天边,暮色将沉,风起云动。游移的话念出来,有几分自嘲的味道,“我在想,我自己都家不像家,怎么还有空替别人操那份闲心。”

  蓦地,空气柔软了,软成一场雾,缥缈,轻盈,湿润。

  上一个和齐向然坐下来安静聊天的傍晚,在已经非常遥远的从前,聊的是什么江纵已经不记得了,大多是无忧无虑的小孩话题,游戏、玩具、冰淇淋,总归不会是像如今这样能陡然改变气氛的东西。

  很难说好或是不好,但这场雾里,除了雾,江纵感知到了更多,又或者说他被这些更多攫获,泡在浪里的情绪、骨骼生长的声音、一颗濡湿又风干的心。

  半晌,江纵开口,他很少,不,他从没主动提过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和倪辉……”

  齐向然目光突然射过来,他似乎立刻预料到江纵要说什么,所以以镖似的目光截住了他。

  这眼神从没出现在齐向然身上过,因为那是江纵看他时常出现的神情,一点端详,一点思考,一点冷漠,更多像有审视和警告的意味在其中。仿佛羊露出来狼相。

  对他如此迅速极端的变化江纵丝毫不觉奇怪,齐向然看上去乖张骄纵,实际上却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这种敏感因为他年少不经事体现在了很多方面,譬如说现下忽变的心情。这是他用作盔甲的伪装。

  不过刹那间,江纵明白了齐向然大概对他想要说的那个事实早有猜测。看着齐向然脸上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表情,他从来无一物可烧的胸膛里忽然“轰”一下燃起一山的烈火,火焰无休止地往上跳,燎得他竟然心痒如麻,竟然心焦气躁。

  不可否认,虽然出离他的掌控,但这实在是一种脱靶与脱把的刺激,来源于判断失误和未知危险的另类快感,让人脉搏又在狂跳。

  “原来你知道。”本来可以轻易安抚住他的情绪,可江纵用这么一个陈述句。简单几个字,他没掩饰其中的怜悯和盎然兴趣。

  “知道什么?”

  齐向然反问,声音不大,但很沉静,一错不错地盯着江纵的眼睛,泰然自若地往后靠。

  江纵挑眉:“打哑谜?”

  “你先打的。”

  “是吗?”

  齐向然扬了扬下巴:“你说话明明留了那么长一截,为什么不是?凭什么不是?”

  江纵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他俩和谐就此几瞬,转眼便又针尖对上麦芒,好在一个人保持风度没有非要答案,一个人用无理取闹硬生生将话题别开,声没有呛起来。

  这场景衬得桌上两碗各自吃了一半的杂酱面多滑稽。

  齐向然忽然挫着牙根笑了。

  对着江纵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他霎时有种想把天都撕破的冲动。恼恨、厌烦、颓丧,满腔无处发泄的杂陈滋味憋得他要疯!

  谁来扔颗炸弹把地球炸了吧!去他妈的哥哥弟弟叔叔舅舅,去他妈的谢谢不客气,去他妈的不要着急,去他妈的乱七八糟的烂事,去他妈的这个b世界!

  试过了。

  关一只永远撞不破笼子永远撞不死永远要爬起来继续撞的羁鸟,他齐向然关不了!

  他霍然起身。

  “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脚步刚抬,又朝办公桌瞥了一眼,“那花也就三天花期……”

  他转头垂视着江纵,微微一笑,“三天后,我来给你换新的吧?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