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半碑>第31章

  “邵嘉越?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抱着她强行塞给我的一大摞传单,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熊玩偶服里露出来的脸,汗湿的碎发凌乱地贴在她的额头。想起之前她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的事,我突然变得很心虚。

  果不其然,她对着我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埋怨,要不是小熊玩偶服限制了她的行动,我怀疑她可能会跳起来打我。

  “你还有脸问我!我那天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你知道吗!你倒好,电话不接,那么多天过去,连信息也不回我一个!要不是今天看到你,我都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了!”

  我灵机一动,在她面前自责地低下了头,解释说,“我那天其实是住院了,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处于昏迷状态呢。”

  她往后缩了缩脖子,将信将疑地问我真的假的。

  “真的,我还可以把住院记录翻给你看,医药费都是别人帮我垫付的呢,我卖身才还上的。”说着我拿出了手机,就要给她翻就医记录。

  “哎、哎、哎……”她把头套塞到我手里,抬起不太灵活的熊掌,挡住了我的手机屏幕,说,“算了,我姑且相信你了。那你后来干嘛不给我回电话?”

  “后来出了院,又刚辞职,还欠了一屁/股债,太混乱了,就忘了,真的不好意思!”我双手合十,正要赔罪地拜她,被她一熊掌拍开。

  “别拜我,折寿!”邵嘉越潇洒地一转头,两只熊掌插在腰上,边抖着一条腿边说,“看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不过你总得有点诚意吧?”

  “这个再说。”我猜到她十有八九是叫我帮她发传单,故意撇开话题,问她那天找我是什么事。

  “就是我辞职了呀,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喜悦来着,没想到世事无常呐,你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她颇为沧桑地摇了摇头,像一个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

  “你别这样,搞得跟我得了绝症一样,我早就好了。对了,我今天还有点事,有机会一起吃饭哈。”

  我讪笑着端起小熊头套,比划了一阵,却戴不进去,只好问她这个要怎么戴进去。

  她歪着头躲开,接过小熊头套抱在了怀里,扬起下巴对我说,“你别想溜!今天就先帮我把这些传单发了吧。”

  “邵嘉越,这么厚一沓呢!”我举起传单,在她面前晃了晃,差点没拿稳撒到地上。

  “这么大声干嘛?我不耳背。”她一个马步把我困在墙边,说,“谁让你把我那十几通电话忘了的,这是精神赔偿!”

  “一人一半。”我商量着说。

  “我三你七!”

  “我四你六!”

  “成交!”

  邵嘉越指挥我把传单分成两部分,随后她戴上小熊头套,还真的拿走了多的那部分。

  她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她走出去两步,突然回头看向我,她用熊掌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我,像是在监工。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给裴以北发了条信息,告诉她我得晚点回去,之后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帮她干起了活。

  等到发完这么多传单,差不多到了闭园时间。

  邵嘉越把玩偶服还了回去,跟我一起坐在长椅上休息。

  穿小熊玩偶服发传单是邵嘉越最近接的一份兼职,她告诉我,这家儿童乐园刚开业不久,瞄准的就是现在放了寒假、小孩子们都有空这个商机,目前正在大力搞宣传。

  她的钱是日结的,听给她结钱的人的意思,这家儿童乐园的管理层觉得玩偶熊还挺招人喜欢的,打算再招个扮玩偶的兼职,她问我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暂时没有。”我摇摇头,逗她说这样靠玩偶吸引人,小心被品牌游乐园的法务部发律师函。

  “那也不是发给我,”她坐在长椅上,摇头晃脑地玩着手机,嘚瑟地说,“我只是个连劳动合同都没有的临时工。”

  “嚯,”我夸张地感叹了一声,揶揄着说,“临时工你还骄傲起来了?”

  “那你呢?你刚才是说你辞职了,对吧?”

  “对。”

  “从我给你打电话那天算起,到现在……”她掰了几下手指头,说,“得有一个多月了吧,找到新工作了吗?”

  “没有!”我骄傲地一摇头。

  “那你还说我!临时工……无业游民……彼此彼此嘛!”

  她腾出一只手,在我肩上胡乱拍着,我有样学样,也在她肩上拍了起来,还附和着她说彼此彼此。她拍我肩膀的动作越来越快,我们俩没完没了地说起了“彼此彼此”。

  我简直被她的嘚瑟传染了,竟然跟着她一起摇摇晃晃起来。

  人类的本质确实是复读机。

  聊了一会儿,我说我得走了,刚站起身,她就从我旁边的椅子上弹了起来。

  邵嘉越把她的手机屏幕转向我,兴奋地左右晃动,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一片重影。

  “今天发传单的钱到账了,走,我请你去撸串!”她说。

  我犹豫了一会,想到裴以北眼巴巴地等我回家的画面,又想到她身上淡淡的西柚香,忍痛对她说,“家里有人等,烤串还是下次吧。”

  “谁在等你?”邵嘉越单手摸着下巴,摆出思考的姿势,说,“首先排除你妈,不然的话你回家这么晚,肯定得被大卸八块……那是谁?”

  她略一踟躇,忽然整张脸皱到了一起,颇为嫌弃地问我,“不会是男朋友吧?你堕落了!”

  “堕落你个头!”我一抬手,她就敏捷地抱住了头,一看就有丰富的“被揍”经验,我放下手,告诉她家里等我的是我女朋友。

  说裴以北是我的“女朋友”,这件事给我的感觉非常奇妙。

  一般来说,普通人确立恋爱关系,就算不是第一时间发朋友圈,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亲朋好友。可我从来不发朋友圈,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也几乎没有跟除裴以北以外的人联系过。

  我们的恋情,仿佛并不是从确认的那一刻开始的,而是在更早之前,“确认关系”只是我们在爱意沸腾到顶点的时候做的诸多事情之一。

  不知道裴以北有没有告诉她的朋友,反正就我看来,邵嘉越是第一个知道我们这件事的人。

  她听完我的话,连忙拍着心口,像是松了一口气,说,“幸好、幸好,看来堕落的是你的女朋友。”

  “你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不跟你扯了,我要回家了。”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转身往街上走,背对着跟她挥了挥手。

  她也没勉强,爽快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三两步就跑上了一辆公交车,竟然比我跑得还快。

  ……

  裴以北说到做到,接下去的一星期,她开始经常不着家。

  碰见邵嘉越那天,我晚上回到家里,裴以北已经把未来一周的面试安排罗列出来了。

  当晚,我枕着她的腿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举起她的“面试日程表”观摩。日光灯照在纸张的背面,印出了纸浆的纹理,裴以北的字迹娟秀又大气,横折撇捺,该长就长,该短就短,还真是漂亮。

  她几乎每天都有面试,连周六也有,除此之外,她的日程还包括接待来访的亲戚、跟久未见面的朋友吃饭,以及带我去溜冰。

  我把日程表还给她,仰头问她为什么是去溜冰。

  她给出的解释是,原本想带我去周边的景区滑雪,但一来一回需要至少一整天的时间,她的面试时间排不开,所以暂时用溜冰代替,附近的商场里就有溜冰场。

  我问她会不会溜冰,她说不会。我说我也不会,问她那有什么好去的。

  于是,这项计划就这么搁浅了。

  我拿起她的笔,在她的日程表上划掉了这栏。

  这天,裴以北出门面试,跟我说晚上要跟朋友出去逛街,所以就不回来吃饭了。正巧邵嘉越催了我好几天,我就在她下班后去找她吃烧烤。

  烧烤摊就在离儿童乐园不远的地方,老板娘用深蓝色的布搭了个棚,原本算是半露天的,但冬天里太冷,就用那种我说不上来名字的软塑料搭了个门帘。

  邵嘉越轻车熟路地点了菜,我除了说了声不吃辣之外,就只负责吃。

  “我说真的,我对面这个无业游民,”她敲敲桌面,等我抬起头看她,她又管自己喝了一口冰啤酒,眯着眼睛咽了下去,才继续说,“你真不考虑来跟我一起发传单吗?”

  “你是加入这家儿童乐园的人事部了吗?三天两头叫我发传单。”我重新埋下头,吃起了最后几串玉米粒,没太把她的话当回事。

  “倒也不是,就是他们现在忙不过来,让我问问身边有没有人愿意来干的。”

  “那你找不到人会怎么样,扣钱吗?”

  “这也没有,就是……”她停顿了一会,像是在斟酌用词,最后实在编不出来理由,坦白道,“我一个人要发的传单太多了,累。”

  “……我去的话给钱吗?”

  “当然给了,工作日一天一百五,周末一天两百,高薪职业呢。”

  我酒饱饭足,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勉强地说,“我考虑考虑吧。”

  “还有什么好考虑……”

  邵嘉越激动地一抬手,话都没说完,手肘就撞翻了一罐见底的啤酒。白色的泡沫在桌面上漂流着,她伸手去扶啤酒罐,结果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撞到了路过一个女生,连带着把啤酒也溅了几滴到她的衣服上。

  “抱歉、抱歉!”她急忙把啤酒罐拿到一边,抽了几张纸帮那个女生擦衣服。

  女生穿的是毛呢外套,不吸水,她低头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溅到了几滴,几下就擦干净了。她又抽了几张纸擦着,客气地跟邵嘉越说没事。

  我担心她们就这么吵起来,所以一直专注地看着邵嘉越给她擦衣服,以至于听到熟悉的声音喊我“楠楠”的时候,才抬头看见了裴以北。

  “你们认识啊?”站在桌旁的女生问她。

  “对。”裴以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跟我是朋友。

  邵嘉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裴以北对我说,“她就是你女……”

  我在桌底下踹了她一脚,及时打断了她的话。既然裴以北在她的朋友面前不想承认,我也不想给她惹麻烦。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对,是我朋友,这么巧……”我笑了笑,问裴以北,“你是要回去了吗?”

  “嗯,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你呢?”裴以北问。

  我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烤盘,上面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签子,就说我也要回去了,可以顺路一起走。

  “嗯,对!”邵嘉越瞪着眼睛点了点头,表情可以用“精神矍铄”四个字来形容,她站起身,说,“南楠你先走吧,我去结个账也走了。”

  “我也要去结账,我跟你一起。”衣服被洒到啤酒的女生快步跟上了邵嘉越。

  摊子里太挤,我们就在烧烤摊外等结账的两个人,跟裴以北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听她们的谈话,好像是同个宿舍的室友。

  邵嘉越结账大概只花了三分钟,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我却觉得这段时间被无限拉长,我站在烧烤摊外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听着她们聊天,实在找不到由头和裴以北搭话。

  或许我刚才就应该说,我还没吃完,然后再宰邵嘉越一顿。

  又或者,裴以北就应该装作没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