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藤真和花形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花形注意到藤真看了几次食堂门口,到收餐具的时候花形问:“仙道没来吃饭?”
“应该是。”
鱼住和福田也没来。
“田冈教练不会把他们留到现在都不放出来吧?”
在其他球员去吃饭时,田冈教练把陵南队的三位球员留在篮球馆,说是让他们收拾一下,准备下午的训练资料。
二人回到宿舍,藤真的房间里没人,花形的房间里也没人。花形走到藤真和仙道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期间感觉有点口渴,就打开了小冰箱门。
里面放得满满的,全都是Aquarws,和藤真在翔阳宿舍里的冰箱一模一样,让人丝毫没有喝的欲望。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放里面?”花形的冰箱都还来不及放饮料。
“咦?有这么多……”藤真探过头看见了冰箱里面的情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放的?”花形拿出一瓶Aquarws,“那就是仙道?”
“是他吧。”
花形呵了一声:“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吗?”
“那我弟的基因真不错,我也有希望再长高点儿了。”藤真接过花形递给他的饮料,他知道花形不愿意喝这种饮料,花形是宝矿力粉丝。
花形把冰箱门关上以后,忽然说:“这应该是仙道帮你准备的饮料吧,他知道你喜欢这个。”
藤真愣了愣。
“要不然冰箱怎么不留空?他不但知道你喜欢喝这个,还知道你只喝这个。”
花形的话让一向神经比较粗的藤真仔细想了想,今早仙道第一次递给他Aquarws的时候,并没有问他喝不喝,而是直接给他了。
当时他确实有点吃惊,但是很快就忘记了。他以为是因为冰箱里没有别的饮料。
花形的判断也许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仙道明显就是那种不确定别人喜不喜欢就一定会征询别人意见的人。倒是藤真因为心太大了,非常自然地就默认了这种情况。事实上过去也有很多其他人不问他喜欢喝什么而直接递水给他的情况,可那并不是可以选择的场合。
“你想多了,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喜欢喝,也看到过我喝。”藤真想了想,这个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花形却不这么认为。对于情感问题上,藤真确实有点过于大大咧咧。一个能把所有情书都打包丢进垃圾桶的男人,你只能认为他在个人情感上毫无神经。
花形可是不止一次看到藤真丢的信封上,有着明显是男生笔迹的字体。他也知道过去有学长和外校的男生对藤真表白过,虽然都被藤真以不那么温柔——或者说相当粗暴——的手段拒绝了。
不过那个仙道?
花形迟疑了,不可能吧。仙道和藤真也不怎么熟吧?也就打过两场比赛,加起来见面都不到十次,甚至今天以前说话都不超过十句——即便算上球场垃圾话。再说那位仙道,看起来就很受异性欢迎的样子。
也许是他多虑了。
“我走了,我去便利店买点饮料填一下冰箱。”花形这样对藤真说。
陵南高中暑假的中午非常安静。藤真换了条家居短裤,坐在窗边,感受从海边吹进窗户里的夏天的风。棒球训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了,此时藤真注意到有个人跑过了棒球场,往校门方向去了。
咦?
藤真仔细看了看,那个人应该是湘北的流川枫。这么热天大中午的,他不休息,去哪啊?
抱着这种疑惑,藤真目送着流川枫出了校门,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看到又有一个人在往校门口方向走。
那个人太好辨认了,那不就是仙道吗?他上半身穿着陵南队的白T恤,裤子是陵南队的深蓝色运动裤。他沿着今早他们上来的那个坡道往下走,也走去校门的方向。
藤真看了会儿,直到仙道消失在校门口,他呼了口气。
也许仙道和流川有什么事要在学校外见面吧?是约好了一起出去逛逛?
藤真忍不住这么想。
奇怪的是,这样想明明逻辑上非常通顺,却让藤真明显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没办法睡着了。藤真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但今天早上打比赛,体能消耗很大,并且刚吃过午饭,他有段时间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困倦了。
藤真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却又想起流川和仙道前后脚离开学校的背影,翻来覆去,怎么睡也睡不着,于是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你们约好出去玩就不能一起走吗,非要一前一后掩人耳目?”
藤真被自己不自觉脱口而出话的弄得有点郁闷。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正打算开门,门却被从外面打开了。
仙道疑惑地看着门后的藤真:“你要出去吗?”
藤真看了看钟,距离刚才看到仙道离开学校也就十几分钟,这么快就回来了?
“流川呢?”
“流川?”仙道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你要去找他吗?”
仙道的问题让藤真不知怎么回答,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仙道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并不是问他是不是要去找流川,而是仙道不太想让藤真去找流川。
“我找他做什么?”藤真克制着烦闷,笑着说,“让一让,我去找花形。”
不过,藤真在非常晚的时间才发现自己是在“烦闷”。
仙道默默让开,藤真离开自己房间,到了花形房间,花形对他说了几句话以后,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
当时清田依然是不在房间里的。
花形已经准备休息了,藤真就进来坐在书桌旁,玩着他桌上摆放的几本书:“你带书过来了?你不会晚上还要学习吧?”
“你过来做什么?我想休息了。”
“你休息你的。”
花形无语,他躺倒在床上,说:“随便你了。”
藤真转头发现花形真的一秒钟就入睡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情绪了。
很多人,甚至包括花形,都认为藤真少有负面情绪,那是不对的。藤真有负面情绪的时候,他都会尽量避免出现在别人面前,他会强迫自己很快消化这些情绪,尽管他对他人的情绪变化不能算敏锐,但他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还是有自信的。他是个行动派,他不会放任情绪吞噬自己,他会非常执着地找到情绪的来源,从源头想办法解决。
正是由于这种过于理性的自信——他认为这世上不可能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可能有消除不了的负面情绪——让他在对待很难说明原因的情绪时,就有些没辙了。
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为什么他会烦闷?
这似乎是从看到流川和仙道相继走出校门开始。在那之前,他还挺愉悦的。
但是为什么这件事会令他不愉快?
也许就像看到花形和一志相约跑去看陵南和湘北的球赛,而完全不叫他一样?
这逻辑有点不太通顺。藤真想了一下,其一,即使花形和一志跑去看比赛不叫他,他顶多说他们两句,也不会烦闷。其二,仙道和流川即使关系像花形和一志那么好,那他的情绪充其量应该就是惊讶,烦闷到底是怎么来的?
藤真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完全想不通,烦闷的感觉反而减弱了。他离开花形的房间,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当他再度回到自己和仙道的房间时,仙道似乎是洗了个澡,他打着赤膊,穿着睡裤,头发很湿,看到藤真进来,有些吃惊。
藤真不自觉地就盯着仙道的上半身看了。这家伙肩背宽阔,肌肉量也很不错啊,看着瘦,实际上胸肌和腹肌的量都很可观。
“好身材。”藤真赞扬道。
仙道哭笑不得地抓过上衣穿上了。穿好衣服后他擦了擦头发,刘海垂在额头上,看着藤真。
“你的头发垂得下来嘛。”藤真说。
仙道把刘海放下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稚气,藤真这才觉得他也许真的挺小的,想想他也不过就16岁罢了。
“湿了自然可以垂下来,平时也是用了点发胶定型。不完全是自己长上去的。”
藤真拉过椅子,把椅背放在前面,叉开腿坐在仙道面前,双手抱着椅背,他的那条家居短裤被蹭了上去,几乎蹭到了大腿的上三分之一。
仙道的视线在他的大腿上停驻了几秒就移开了。
简直白得不像话。仙道用毛巾遮住了自己眼睛。
“仙道,你刚才和流川去哪儿玩了?”
是的,要解决不愉快,就得直面它。这就是藤真一贯的处理问题方法。
仙道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看着藤真——藤真很专注地注视着自己。他的虹膜是浅棕色的,比他头发的颜色还要浅一些。
“流川?”仙道觉得自己的思维变得迟钝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会变得如此迟钝的原因。
“你们前后脚离开了学校。”藤真直到此时,看到仙道的反应,才发现自己可能弄错了。
“我没见到他。我只是回去把我的鱼放进家里。”电光石火之间,仙道忽然想明白了藤真在刚才问的那句“流川呢?”是什么意思。
对面栗色头发的少年表情微妙了起来,他甚至不太自在地把视线转移了,白皙的双颊似乎泛了红。少年站了起来,那条家居裤的裤脚遮住了他的大腿,然后他试图离开自己面前。
仙道伸出手,拉住他的前臂,笑着问:“怎么?你以为我们约好了出去?”
藤真难得地看起来有些窘态,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中午那么热,你们不休息出去做什么罢了。”
手中前臂的触感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冰凉,一定是被自己的手掌弄热了。仙道想起第一次接触这条手臂,就是去年夏天的赛场上,他防守藤真,触碰到了他的手臂,那时他的手臂凉凉的,全都是汗。
再早一点,那一年夏天,被迫和爸爸坐在棒球场边的看台上,从不情不愿地观看比赛,到被球场上那个投手的英姿所吸引,看得目不转睛。那个带领自己球队艰苦逆袭的英雄般的投手,在比赛刚结束时就跪在场上,捂着自己的左臂。
“爸爸,那个投手怎么了?”
“他受伤了。他的手臂还是肩膀受伤了。”爸爸回答道。
当时才刚上初一的自己对“受伤”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概念。
回东京的车上,爸爸问他:“怎么样?棒球也很好玩吧?别只顾着打篮球,偶尔陪爸爸玩一下棒球吧!”
他没有回答,脑海中一直是那个跪在草地上抱着左臂的身影。很多人跑过去,围着他,医生用担架把他带走了。
那个投手好像个救世主一样,把他们球队从落后的状态追上了,最后还赢了。可是他自己却变成那样了。
“爸爸,为什么刚才那个投手受伤了,比赛还可以赢?”
“因为他的意志力很强大。他应该早就受伤了,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意志力?
当时的仙道彰也不太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但他永远记住了那个夏天,烈日之下,跪在草地上的那个身影。